在城里读书的乡下人很少，高中生就更少了，顾爱国就是其中之一的嫌少数。
爱国每个月月初都会背着粮食提前来到学校，将粮食交给厨房，定量打饭。食堂之所以要钱票，是因为还收取加工费以及菜的费用。
爱国很省，每天中午几乎只吃糙粮，晚上和早上都是在家里吃的。周末还能搭二婶家的便车，能省下不少时间和体力，周末都是帮着家里下地赚工分。当然，周内的爱国也没少做家务，在顾家生产队队员们看来，爱国这孩子孝顺，顾富英二老享了儿子福，说不定以后还能享享孙子福。
不同大队的同学叫他：“顾爱国走了！去吃饭！”
顾爱国摸了摸挎包，发现只有书籍本子，他又不死心地倒出书本……这才想起早上走得匆忙，黑面馒头都是路上边走边吃的，粮票和钱早就被他给忘没了影。
顾爱国扭头对同学道：“我粮票忘记带了，你能借我今天的份额不，我明天就还你。”
那同学犹豫了下，念念不舍道：“那你可要记得啊，别明天又忘记带了……”
“哪个是顾爱国？你奶来找你了。”是学校门卫的残疾大叔，从部队里退役下来的。
顾爱国愣了下，似想起什么，对同学道：“行了，我不借了，你自己去吃饭吧，我陪我奶。”
顾爱国猜的果然没错。
孙红梅是来给他送粮票和钱的。
看着校门口局促不安的妇女……
奶即便面对二婶也一副“我有理我了不起”的模样，啥时候这么拘谨过？
顾爱国跑到孙红梅跟前喘着气，后者看到爱国，表情总算没那么拘谨了。
“奶就在这儿，又不走，你跑那么快干啥。”
顾爱国牵着孙红梅的手，“奶，你咋来了。”
“嗐，给你送钱票来了，你说你这孩子，平时做事心细得很，这么大事咋忘了？奶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饿肚子？”
爱国张了张嘴，眸子放柔道：“嗯，奶不来，我肯定要饿肚子，幸好奶来了。”
孙红梅将钱票放进他手里，就道：“行了，你赶紧去吃饭，奶先回去了……”
爱国拦着孙红梅，“奶，就在我们学校食堂吃了再回吧。”
“吃啥吃啊，家里粮票定量就这些，奶吃了你吃啥？放心吧，奶回去自己做饭吃，奶还能亏待自己啊？”
爱国依旧没松手，“奶……”
“行了，赶紧回去吧。”孙红梅身上也不晓得哪儿沾的苍耳，和爱国说着说着话，给渡到对方身上去了，孙红梅赶紧摘下来，道：“你离奶远点，奶身上还有泥，穿的是做农活儿那套，让你同学晓得了，不得笑话你？”
“笑话什么？大家都是农村的，而且现在都是农民为天，谁敢笑话我们勤劳双手吃饭的？奶，走，去食堂尝尝师傅的手艺！”爱国本来是内敛的性子，但被孙红梅这些行为和这些话刺激得鼻头一酸，掷下豪语道。
孙红梅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还是来到爱国学校的食堂。
面对其他学生投掷来的视线，孙红梅还以为自己给孙子丢脸了，小声道：“爱国啊，要不奶还是走吧，别让你同学看到……”
爱国强行摁住了孙红梅的肩头，语气带着难得的强势，“奶，你坐着，我去打饭，你要是现在走了，我就把你那份饭送给同学吃。”
孙红梅急了，“家里的粮食咋能给外人？放心，奶不走，你快去吧。”
爱国打了俩份干的，顺带还打了份红烧肉和一份炒土豆丝，分量不多，但也花了一块多钱，半斤肉票和一斤粮票。
爱国有些肉疼，一周吃的都没今天花的多，但一想到这些年省下来的，这些还是能负担得起的。再说，一般都是家里养自己，这回轮到他花钱买饭给奶，心中有种怦然的自豪感。
能为家分忧、为家出分力的自豪感。
爱国回来的时候，孙红梅还在摘身上黏的苍耳，见爱国大手大脚打了份红烧肉，有些责怪道：“奶随便吃点就好，干啥这么破费？”想到这儿，孙红梅又忍不住愁眉，“剩下的钱票你这个月还够用不？”
爱国微笑地给孙红梅夹肉，“够的。”
孙红梅见这孩子还往自己碗里夹菜，连忙推阻，夹进爱国碗里，“奶不吃肉，肉有啥好吃的，爱国，你自个儿吃，不用管奶……”
“奶不吃我也不吃。”爱国坚定道。
孙红梅见状，相信这小子会说到做到，叹了口气道：“那奶一块，你一块，谁也不准推阻。”
爱国这才道：“好。”
孙红梅回去的路上，脚步生风，即便爱国学校的食堂红烧肉做得一般般，但好歹是油水，一口吃下肚，浑身都有了力气。
回到大队，没休息，孙红梅径直去了地里，铆足了劲儿干活，赚工分。
老姐们儿见状，笑道：“哟红梅，这么卖力啊？不歇歇？”
孙红梅被太阳晒得，脸黑红黑红的，脸上洋溢着笑意经久不散，“歇啥啊，我得多赚点工分供我们家爱国。晓得我们家爱国多孝顺不，我赶在中午去他们学校食堂，他省了粮给我打了份红烧肉……哎哟，我吃得亏心啊，谁晓得这孩子在学校会饿几天肚子，他又是个遇事不跟家里说的。我就是累死，也不要爱国饿肚子啊！”
老姐们儿咽了咽唾液，“红烧肉啊……那确实是个孝顺的，你和顾哥没疼错人，以后你可得享清福了。”
“谁说不是呢。”孙红梅汗水滴落衣襟里，笑容依旧没减，“快了，也没几年就毕业了，到时候他在城里工作落实了，我和他爷也能松口气。”
“啧，儿子是厂长，儿媳在妇联工作又咋样，照样不是地里刨食，和我们有啥区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是赵婶。
大队发展起来后，赵婶也不像前几年粮食紧张得难受，但依旧给孙红梅处处找不快，只是没以前那么针对了。
毕竟亭子夫妻在大队威严，不是她能撼动的。
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