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不会太有仪式感，毕竟城里抓得严，乡下也效仿，封建带来的毛病不敢施展过甚。棺材都是偷摸地打的，就为这，李惠塞给打棺材老头不少鸡蛋，这事才敢接。
依旧，所谓的大哥二哥没来，来的只有大嫂二嫂。
李秀玉不敢请假，只敢在没课的时候来看一眼，所谓的“孝心”尽到了，不会落话柄了，人就回去继续教课了。不过按照李秀英的想法，即便李秀玉今日不来，左邻右舍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当初是李贵仁和李惠将李秀玉明码标价卖掉的。
下葬的时候，大约只有李惠感到悲恸，李秀英撑着油纸伞看着热闹，而俩个嫂子眸光微动，似乎在打量、计划着什么。
李秀英没所谓地扫了眼李惠，“娘，以后真打算一个人住啊？要我说，老房子也没什么好待头，大哥二哥也有养老的义务，干脆你一不做二不休，找她们俩家其中一家住进去得了。”
李惠双眸充血，猛地一看瞬间做贼心虚的俩儿媳。
原本想算计李秀英的俩嫂子，这会儿岌岌可危，忙为自己辩护。
大嫂：“娘你是知道的，我们家那么多娃儿要养，多了您一个，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要不，您去二嫂家看看。”
“唉唉唉，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队上哪有跳过大房让二房养老的道理？你们莫不是要坏了规矩？何况当初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每个月咱们出点粮食就相当于养老了，谁晓得爹突然走了……娘，家已经分了，你看……”
李秀英笑着打断：“看什么看，大嫂二嫂说这么多，不就是不想养娘吗？说那么冠冕堂皇干啥，哎，当初大嫂二嫂进门，彩礼可没少给，咋到了养老，个个推拒了？那我俩妹子要回家的彩礼不是白给了？招了俩白眼狼回来？对了，大哥二哥晓得你们态度不？要是他们支持你们，那我瞧着可以让队长来主持公道了。”
二嫂怒道：“你说的好听，你家境最好，有本事你来养娘！”
李秀英面色瞬间冷凝下来，“二嫂说的啥话？您见过嫁出去的闺女养娘家老没？暂且不提爹娘嫁妆一丁点都没给过，这些年还从我婆家捞好处，荒年差点没把我逼得饿死……就这样，让我养老？你和大嫂俩家年轻时候吃得肚儿圆，等娘老了，就跟踢球样把娘踢我这边？哪有啥好处都让你们占了的道理，就算说到公安、县城那儿去，理也不站你们那方。”
二嫂也就是将自己心中所想给嚷了出来。
养老本来就是，哪家富裕哪家养不是，大妹家一个在县城厂里做副厂长，一个又是妇联小干事，还不用侍奉婆家二老，家里油水足，不就是养个老的？
当然，这些话也就是心中想想，二嫂不敢说出来，毕竟这话有违常纲，就像李秀英说的，这想法在哪儿去说都没理。
李秀英没理会俩哑口的嫂子，转而对李惠道：“娘瞧见了？这可是俩位嫂子最真实的想法，您想想当初对哥嫂是啥样，现在人家又是咋样对你的？这您能甘心？”
李惠眼底果然一抹恨意燃起，瞪了眼俩儿媳，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看着李贵仁下葬，心如死灰。
下完葬，李秀英并没着急着走，趁着俩嫂子不在，与李惠促膝长谈。
“娘，你真想待在老宅，让俩嫂子快活啊？”李惠没吭声，李秀英循循善诱：“这次爹出事，你看忙前忙后的还不是你自个儿？她们呐，哪是来尽孝道的，是来捞好处的，没捞到，这不，爹一下葬完，她们可不就各奔东西了？”
李惠嗓音沙哑，“我能怎么办？”
李秀英眸子亮晶晶的，“你想想我荒年时来打秋风那场景，你不是恨我恨得牙痒痒，但我呢？我爽到了吗？爽了呀！你不若，学我的作风去嫂子家？”
“她们肯养我吗？”
“哎哟，娘咧，当初我和你开玩笑，给你下饵，是因为我是您闺女，这就是天然的劣势啊。可您不同啊，您辈分高，真要在嫂子们跟前饿死了，她们能在这大队继续待下去？老赖之所以被称作为老赖，是因为其他人看不惯他，但他们活得自在啊，在哪儿不是吃饱喝足，逍遥快活啊！娘呐，您可别让我失望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日子过得，这么潇洒，还不是遗传了您的优良基因？难道您老还比不过我赖？”
李惠视线落在她身上，“如果我赖你家呢？”
正如俩位嫂子所想，她生的几个孩子里，也就眼前这个花言巧语的闺女日子过得最舒坦，真要按这个闺女的想法施行，赖上李秀英，她以后啥好日子没有？何必跟俩个狼心狗肺的儿媳死磕。
“原来娘打的是这个心思啊。”李秀英笑容淡了几分，随即似想到什么，又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娘可以试试。”
她逼近李惠，明明声音平稳，却透着一丝寒意，“看看是娘会先饿死，还是我会妥协？”
就看她心肠硬不硬咯。
命运把握在她手中，这听起来挺不错的。李秀英瞬间对李惠的想法释然，甚至想对方付诸行动。
这一次，她笑得真心实意了些，但又有些玩世不恭，“娘，要试试吗？我随时欢迎哦。”
李惠：“……”她心里不舒坦，但也拿这个闺女无可奈何。
她不可能和李秀英打赌，这个赌博内容是看李秀英心肠硬不硬，赌注是她的性命，当然，若她赢了，以后日子说不尽的舒坦，可她能赢的可能性为多少？估摸着百分之一都不到。
她不可能参与这场注定是输的赌博。
李惠收敛视线后，道：“我真的去赖上你大哥二哥家，能过得更好些？”
“娘看我日子过得爽吗？”
“爽。”
“那我心肠硬不硬。”
“硬。”
“对咯，只要心肠硬，日子不就过得爽了吗？”李秀英漫不经心道：“就像当初爹将娘从局子里捞出来，他如果不捞，家里谁做主？这个家至于分？爹就是对您情根深种，这才没有好下场啊。”
李秀英由衷地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