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哥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以前偶像剧没少看吧？”李秀英调侃。
“不都跟你学的？这算不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秀英：“算！”
俩人腻歪了阵，来到村长厅堂的时候，队员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黑娃结了个尾，才将单子给递了过来，“登记好了。”
李秀英笑道：“谢啦。”
黑娃挠了挠头，笑得憨憨的，“没事，家里土鸡蛋都是你和亭哥收的，那可得比供销社给价高，也不能咱家啥便宜都占吧。”
其实也就比供销社高俩分钱，在李秀英眼里，孩子们零花都是元为计量单位起步。当时想着，以后下放来的人物会徒然增多，其中可能包含大人物，如果自己在大队没啥根基，和村长支书不搞好关系，到时候有啥话语权？
俗称放长线钓大鱼大约就是这样。
“那叫啥事，鸡蛋本身就是我们家需要的，供销社鸡蛋个头没你家养的大，蛋黄呈色也好，值那个价。”
俩人互相吹捧了会儿，才告别村长家。
顾长敬全程无言，直到要离开才打了声招呼。
李秀英扫了眼便宜大哥的背影，收敛视线，将门栓一落，和顾长亭去了灶台。
“折腾了这么久，饿了，爹，我们先做点吃的，吃完再商量。”
顾富英点了点头。
顾长山才将孙红梅安顿下，出来就见二哥二嫂围灶台，他闻着空气中散发的米香，忍不住凑个脑袋去看。
我的老天爷啊——
谁家敢这么豪，下这么多大米啊！
瞧瞧这米，颗颗饱满剔透，粥煮的浓稠到大米紧挨着大米，一点清汤寡水都看不到。再细看，里面刚丢了剁碎的皮蛋和瘦肉姜丝，出锅的时候还撒了葱花。
美得哩。
顾长山不争气地流了一地口水。
李秀英似乎察觉他的存在，道：“三弟也在？吃了饭再走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
给其他人盛粥的碗还好，唯独爱国这口碗底下垫了安神的药，粥搅合搅合，药粉消失匿迹，让人看不出任何倪端。
果然，吃过饭的爱国在几双眼睛下沉睡。
顾长山也告辞。
李秀英夫妻跟着顾富英去了厅堂。
顾富英抽了俩口旱烟，才声音沧桑道：“我准备晚上把爱国那孩子关起来睡。”
李秀英：“小时候还好，长大了怎么办？以后娶妻生子怎么办？”总不能俩人洞完房就分房间睡吧？
李秀英语重心长道：“防得了一时，防得了一世吗？”
顾富英弓起腰身，忍不住自责，“都是我和你们娘的错，是我们财迷了心窍。”如果不是贪心，怎么会想再买个工作？
他们一份工作供三个人而已，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偏偏还不满足，冒险做出这档子事来。辞职后回大队又面对流言蜚语，他和孙红梅能忍，但与二老近几年相依为命的爱国能忍？
爱国因爹娘的事本就受过刺激，再加上流言蜚语，才将他逼至悬崖。
“还有弥补的机会。”李秀英冗长道：“我们会将爱国暂时接去城里，慢慢治愈他。”
顾富英下意识道：“你会这么好心？”
李秀英反笑，“当然啦，接爱国是暂时的，以后还是会给您二老送回来的，他还在你们膝下。至于报酬嘛……您认为，一个在深渊里待过的人，会对拯救自己的人抱有什么感情？”
她一向有耐心钓鱼。
许久，顾富英才道：“每个月除了爱国他爹那份，我和红梅也会出分爱国的口粮给你们背去。孩子不是你们在养，是我们。”
李秀英也没计较那么多，“行叭，你爱分清就分呗，谁也别碍着谁。”
顾长亭第二天早早回了县城，走回去的，把二八杠自行车留给了李秀英。
李秀英让爱国缓了几天，才试图沟通，“爱国，爷奶最近忙，你上下学不方便，跟二婶先去县城过几天成不？”
爱国垂眸，许久，才嗓音沙哑道：“爷奶不要我了？”
“那倒没有，你口粮你爷奶每个月还得往二婶家搬呢。”
爱国似乎没听进去，又道：“那二婶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你？”
“那些鸡……”
李秀英打断道：“二婶家没养鸡，这你是知道的。”
所以没有鸡给你嚯嚯。
顾爱国似乎听懂了言下之意，缓缓地抬起头，对上李秀英那双平静如水的视线。
没有嫌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恨意。
平淡地恍若什么都还没发生的几个月前。
爱国恍惚了阵，李秀英伸出手来，“别让你二叔等急了，你也晓得你二叔那人，离了我不能活。”
那只手指若葱根，洁白如玉，灼燃他死灰一片的心海。
“嗯！”爱国重重地点头，将小手放进了李秀英掌心。
李秀英第一次受到孙红梅真心实意的热情。
她手搭着自行车扶手，感受到后座捆绑上包裹的重力，眼皮直抽抽。
孙红梅一个劲儿叮嘱：“包里有爱国爱吃的小咸菜，你每次熬稀饭的时候用油炒炒。爱国还在长个，你记得每天煮个鸡蛋，要是没有，我抽空给你们送去，你别为了自己孩子苛责爱国的口粮，每个月当家的会背爱国的粮食过去……”
李秀英咧嘴笑：“娘，你想啥咧？咱再坏，也不能苛责孩子的口粮啊，倒是您搬来和咱住，说不定我会苛责您的口粮。”李秀英惋惜，“可惜呐，咱家房间不够。”
孙红梅没那个心情信她的鬼话，转眼看气质瞬间低迷大截的爱国，忍不住鼻头一酸。
忍了又忍，孙红梅想起起床时当家的叮嘱，只得避重就轻道：“爱国你在你二婶家要乖乖的，等奶和你爷去看你。”
见爱国没吭声，孙红梅撇过头去，抹掉眼角的泪。
察觉到衣摆被扯动，孙红梅顺势望去，就听顾爱国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奶？”
即便二婶解释过，但他还是想听本人确认。
顾爱国心里患得患失。
孙红梅闻言，忍不住嚎啕一哭，蹲下身，将爱国揽入怀中，“奶可怜的爱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