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三妹和自家处境，李秀玉满布死茧的手捂住脸，低声抽泣起来。
怎么办，家里该怎么办，孩子们该怎么办。
“哭什么。”也不指望李秀玉回应自己，李秀英道：“饿了没？”
李秀玉一愣，看向自家大姐。
说起来，她有好些年没见过大姐了，自从结了婚后，除了同样被卖的三妹，她和娘家人都绝了联系。之后断断续续听闻大姐嫁了人还在扶持娘家，当时她还嗤之以鼻，暗骂大姐蠢。
记忆中的大姐确实蠢，吃苦耐劳，家里叫干啥就干啥，如果不是生的好看，估计早被当做老黄牛压死了。听闻大姐长得像去世的奶奶。
现在，虽然瘦了黑了，但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而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李秀玉没读过书，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只觉得以前的大姐是个有点蠢的老好人，那么现在看上去不太好说话。
“回娘家，当然得吃点东西再走，否则对得起辛苦走这一趟？”
李秀玉皱眉，“家里娃儿也在饿肚子，我没时间……”
“慌什么。”李秀英瞥了眼二妹，道：“我记得你夫家当年家境不错，彩礼给得挺大方的。”
不知道李秀英为什么这么说，李秀玉苦笑道：“这年景，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换粮食了，有些还换不到粮食。”
“我有渠道。”李秀英打断道。
李秀玉嗓子一噎，不可置信道：“大姐你……”
“是你姐夫当年联络的人，这不，你姐夫这次受伤得在家里养病，担子就落在了我身上。”李秀英知道多年没联系，突然给李秀玉生的希望，换做是她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太不切实际，怕是陷阱，李秀英不勉强道：“当然，我这边不差你这个买主，你信得过我下次直接带东西来顾家大队找我，回去和你男人好好商量商量吧。”
李秀玉沉静下来，也不知在思索什么，李秀英也没主动搭理，望着干涸的田野发呆。
照这个速度下去，即便熬到秋收也是个缩衣节食的一年。
从末世打滚过来的她，对人命并不怎么重视，但这个时代与末世有本质的区别，秩序还在，人际之间需要正常的交往。她从淘宝采购的东西日常补贴一家三口，长期以往，旁人自然会看出他们家与荒年饥饿人的不同。
在秩序下最怕的是什么，人性的嫉妒。嫉妒的人多了，暗下使绊子的人就多，到时候防不胜防。
看来这次回去得跟顾长亭商量对策了。李秀英暗忖。
好不容易到了下工时间，李家人个个汗流浃背，嘴起死皮，跟条死狗差不多。
李秀英挑眉，主动道：“娘，你们都累了吧？中午还是我来做饭吧。”
李惠心头一阵警惕，胸脯一挺，强打起精神头，道：“娘不累，这点活儿，娘哪儿累得着？你难得回来趟，中午还是娘来做饭，做顿好的，好好补补。”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李惠心中暗骂吃白饭的赔钱货，婆家混不下去了来娘家嚯嚯粮食，败家娘们。
李秀英点头，“好啊，那赶紧回家？我正好也渴了。”
李惠：“……”
灶台前，李惠只加了半勺黑面，兑的水很多，比往常稀了不少。
大儿媳妇苦着张脸，“娘，下午还得上工呢，只吃这么点，我怕家里男人使不上劲儿，到时候扣了工分就划不来了。”
“我不知道这些啊！”李惠想起来就是气，但想到俩个讨债的就在堂屋，又硬生生将气压回肚子里，低声道：“待会儿等她们走了我再蒸几个馍馍，上工时候饿了再吃。”
自家男人吃馍馍，自然少不了媳妇儿。
俩儿媳忍不住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满足的同时又忍不住拍婆婆马屁，吐槽俩打秋风的小姑子，“小姑子也真是，现在家家吃不饱饭，他们孩子饿了，咱们娃不饿啊？好意思开那个口上门借粮？我都替她们臊得慌。”
李惠眼珠子精明地转了转，“我那大女婿还是有本事的，不然就女婿家那穷样，能在这年景里活下来？靠什么？靠俩个卖力的老东西？还是靠另外俩个没出息的儿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待会儿你们问问大女婿还有没有其他出路，光靠地里那点工分也撑不了多久。”
俩儿媳都不太想做恶人，谁愿意配合婆婆唱黑红脸？最重要的是最后在大姑子那儿得了好处都揣进婆婆兜里，她们还烙下大姑子一阵埋怨，即便东西从婆婆撵转自己男人，最后落在自己和孩子们身上……
似乎瞧出儿媳们的不情愿，李惠指名点姓道：“大儿媳妇儿，待会儿你来提。”
大房媳妇儿一脸菜色。
做好的稀汤由李惠掌勺分到各家手中，首先是李贵仁，再来是俩儿子孙子，最后才是孙女儿媳以及嫁出去的俩赔钱货。
李秀英也不嫌弃汤稀得清澈见底，笑着喊道：“娘当家就是不一样，干的总能落到哥哥们手里。”
李惠皱眉，又给李秀英打了半勺汤。
李秀英没怎么吃，都扒拉进坐一侧的小侄女们碗里。
大哥李富强生了五个女儿一个儿子，这样的环境下，五个女儿的生存环境比兰花花还困难，皮包骨是基础，头发都少见到几个，个个饿得轻飘飘的，甚至有些悬浮，让李秀英见了误以为下秒侄女们就能升仙。
而侄女们很懂事，见有的吃也不私藏，为首的平均给四个小的分了分，还小声对李秀英说了声：“谢谢大姑。”
李惠见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已经盘算好明天少扒拉几口给丫头片子，今天多给李秀英的几口都是从儿子孙子们口中省的，她亏心啊！
李惠赶紧给大房打眼色，还愣着干嘛，不赶紧打探打探，打探完好赶人，留这赔钱货多几秒她心就疼几秒。在这个时代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她已经在计算俩回家的赔钱货浪费多少粮食了。
得了婆婆信号的大房假装不经意道：“大姑子，刚刚在上工的时候，你说你男人怎么了？我不是故意提你的伤心事，就是想问问妹夫这么多年没留下个积蓄？那你和兰花得多难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