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穿越成先生家的小王爷>第一百六十三章 拥挤的宫室 ...

  听完焦三娘的话之后,只有焦夙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大伯家会走?”

  刚说完,就被他大哥一巴掌打在了后脑勺:“平时只知道傻玩,一点都不晓事。”到底是自家兄弟,这幅模样也有他惯着的责任,耐下心来讲,“你瞧瞧这地方,觉得小王爷的日子好过?”

  话说到这里,焦夙也转过弯来。

  他这种身份,别的不说,后宅的事情是见得多了。

  如今的后宅瞧着井井有条,可守卫的人数太多,真正伺候的人却没多少。

  哪怕有叛乱的事情在,这些守卫的样子也不像是防着外人,更像是防着里面的人。

  里面有谁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答案不言自明。

  焦夙一拍脑门,凳子也坐不住,在屋里面团团转:“光顾着从大伯家搬出来高兴了,没成想到……”

  他再怎么纨绔,也算得上是官宦子弟,对一些权利斗争的敏感性还是有一点的。

  竺年这个小王爷,可是南王府的小王爷;不管是先前姓宋的皇帝,还是现在姓姜的皇帝,都不会待竺年亲善,还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然竺年搞个东风号出来干嘛呢?

  一个光明正大的小王爷,做什么要隐藏身份躲躲藏藏?

  既然是隐藏身份,那他和皋少……小王爷认识的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没错,我们不能留在这儿。”焦夙对去南地倒不像普通京县人一样,觉得那里遍地野人,

  “咱们去南地。我以前听小王爷提起过一些。梁州倒还不是最好的,咱们直接去南泉。盛元长公主就在南泉呢。公主都能待得,咱们总没有公主金贵。”

  “行。”焦父拍板,“决定好了,咱们就做好准备。你找个机会去同小王爷说。咱们自己去也使得,最近城里有一些走水运的南地来的商船,说好了价钱咱们搭船直接走也便利。反正咱们家这情况,这一片地方还是尽量别待了。”

  他不提本家,焦大哥也只做不知。

  遭了难,一家人相互扶持是不假,可哪有尽使唤人的?

  他们是逃难来投奔亲戚,不是正经来走亲戚。就算是走亲戚,也不能把亲戚当奴仆来使唤啊,哪还能事事像京城里那样讲究?

  对,本家的人觉得自己不讲究,已经让步了许多。

  不要甜水泡茶,只要一锅热气腾腾的鹿肉:“简单卤一下就好,不用太讲究。注意着多放点香料,老太君闻不得腥。每顿菜色也减成八样。”

  他当时听着本家的姑奶奶说话,差点就脱下鞋子丢人脸上。

  竺年倒是很快就回来了,能骑马出去跑一跑固然爽快,到底还记着自家小伙伴搬家来。

  他洗了手脸换了衣服,去后厨拿了一食盒点心糖水,带着长随去了焦家暂住的小院,敲了敲院门:“我还想你们要搬一阵,没想到这么快。”

  焦家父母和大哥都是见过竺年的,不过那时候就把他当做小儿子的朋友,只有简单的人情往来。倒是后面出了许多事情,还亏了东风号的照顾。

  焦父一见他,哪里还坐得住,立刻站起来行礼:“还没感谢殿下。若非殿下看顾,咱们别说是到沃州来投奔亲戚,就是顾全自己也做不到。”本家那一大家子,还得借着他们,才能全须全尾从京城出来。

  焦家除了一个傻乐呵的焦夙,剩下的都是明白人,和竺年三言两语就把打算说清楚,还额外说了一句:“我那大哥一家一定是要走的。他家比我家还想得透呢。您瞧着吧,最晚明天,他们就会来了。”

  “他们现在房子、田产都已经在手上了,也不一定要去南地。”竺年觉得人家真不一定要离乡背井。

  哪怕经历了战乱,焦家在沃州的时间可比整个大月的国祚都要长,哪能这么容易离开?

  “还是去南地好。”焦父的手指往上面指了指,“变了天了,和以前到底不一样。前头那一批人被您给送走了,您又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后面再来一批人也一样,顶多是吃相好看一些罢了。”

  既然是要吃,那谁会去啃没什么油水的干草树皮,当然是吃肉多油水足的富户。

  焦家以前属于吃人的那一批,只不过吃得少些罢了,对其中的门道可太清楚了。

  现在呢?

  虽说补了一些钱粮,但是大部分的东西是回不来了。家业比起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大宅良田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他们现在这幅样子,无异于小孩儿揣着金子走在大街上。

  竺年听了焦父的顾虑,并没有反驳,又想,焦家这样的人家还有条件选择背井离乡,那么其他大部分普通百姓呢?

  舍家舍业,哪怕只有一间破屋三亩薄田,谁舍得轻易放弃掉,去一个连话都听不太懂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现在也不敢张口说大话,立下的愿景只能留在心底,面上说了一些南泉的情况,一直到晚间宴请的时候也是言笑晏晏。

  尉迟兰看出一些,等到酒宴散去,洗漱完躺在床上,才抱着拍了拍背:“能拉多少人,就拉多少人。你在做,做到当前的最好,就很好了。”

  竺年把脸往他胸口一埋:“嗯。”

  他上辈子物资方面已经非常发达,也依然有人没有摆脱贫困。以现在的发展水平,当然更加做不到。

  但是心里面明白是一回事,看在眼里的感受是另外一回事。

  尉迟兰不想他想太多,转而说道:“年后沃州这边的官员应该要上任了。倒时候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回去听听戏呗。”说完了气话,竺年才认真了一点,“开年,户部那边应该会让我过去当个算盘,算算账什么的,顺便让我扮黑脸,得罪一批大叔叔不想明面上撕破脸的人。这点事情办完,一号码头那边就能重新开工,把最后的一些东西补上。要是大叔叔心胸开阔一点,那就让我带一批学生,沿着沃水往北设码头。等学生带出来,往南就轮不到我啦。”

  尉迟兰就笑:“怪你在沃州做事情太漂亮了,你大叔叔肯定不放心再让你过来。”

  斩黑龙的小王爷什么的,他不信京城的姜卓不知道。

  以现在竺年在沃州的声望,要是再给沃州修个码头,待上一两年仔细经营,那沃州怕是只知道竺年,不知道姜卓了。

  “嘿。”竺年笑了一声,“那就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了?真以为我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东西,他们跟着看一眼就能学会?就算有这脑子,能管得住自己的手吗?”

  大学本科要学四年,总工得在工地干几年?

  就算真有天纵奇才什么都学会了,他只要在材料方面卡一手,一个码头别说一年了,十年都修不完。

  沃水码头,现在建造的就一个一号码头,其余的码头别说建设,连规划选址都还没有。但是可以确定的最重要,当然也是油水最足的码头,起码还有两个——一个是沃州码头,另一个当然是楚江码头。

  沃州自然环境优越,哪怕遭了连年灾荒,只需要缓上一口气,要不了三五年就能重新恢复成那个天下粮仓。

  至于楚江码头,虽然沃水到了丹州之后变成了丹河和蒲水两条河流,但都汇入楚江,也属于沃水的水系,承接的自然是南北往来的商贸。

  原先大月的时候,承担这个功能的是江州码头。现在江州实际在南王府的控制下,不管是从经济还是军事方面的考虑,姜卓都需要一个不受南王府控制的新码头。

  进出的货物量大,油水自然也足。

  竺年把一号码头的账目、款项做得那么精打细算,到时候那些真正干这两个码头工程的人,别说伸手了,稍微缺一点本事都不知道怎么把工程做下来。

  “两个码头一修起码一两年,两三年也不一定。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年纪差不多了,教教他们一些实务,起码让他们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质检员。”竺年翻过身,笑容里充满了身为兄长对幼弟的关爱和期待,“大叔叔不多给钱,工部那些准备捞油水的,要不还是和皇陵那般操作,要不就偷工减料。等造出来豆腐渣工程,再整改,可就不是一两年,而是三五年。”

  连个码头都修不好,又怎么发展水军,怎么攻打南地呢?

  尉迟兰笑着揉了揉满肚子芝麻馅儿的年糕。

  接下来几天,沃州还算平静。

  除了有几起买卖纠纷,抓了一些贼偷之外,整个沃州都沉浸在社会秩序恢复以往的欢快中。

  前两年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但日子也还是要过,家里该买的东西得买。而且压抑得久了,再内向的人,都在街上唱歌跳舞。

  整个沃州乍一看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一些送竺年他们来沃州的商船,也趁机把一批南地和京城的货卖过来,赚了个盆满钵满。

  竺年知道焦夙一家脸皮薄,就只带着脸皮最厚的焦夙,拉着他上街采买东西。这时候的东西价钱虽然贵一些,但东西齐,而且好东西还多。

  他又趁机给焦夙塞了些钱,又给了他一封自己的名帖:“我毕竟离得远,各方面照顾不到,要是有什么困难,拿着直接去我高祖奶奶那儿。南泉能考学,书局就有参考书卖。伯父和大哥都是学问扎实的人,肯定没问题。你要是有心,也可以考个编制,至少每个月有个固定几贯钱的进账。官吏有官府准备的宿舍。最普通的小吏住的房子,就和东风21小区里那样的,能省下一笔租房的钱。”

  “那就很好了。”焦夙很用心地记下,半点嬉笑也没有,“我以前只知道挥霍,等自己赚钱了,才知道赚一文钱都不容易。这么冷的天,我在外面摆一张桌子给人读信写信,扣除纸墨,一天下来赚的钱最好也只能买上十个炊饼。”

  十个炊饼,听上去不少,但还不够他全家吃一顿饱饭。

  他也不是日日有这么好的生意,更多的时候一天只能赚上六七个炊饼这样。

  虽然家中的赚钱主力是他父兄,妹夫也比他强,但是沃州这种情况,一时间他们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活干。

  他们一家赚来的钱,都拿去给大伯家补贴家用。

  “唉,亏得我以前还觉得自己做个生意,是能赚钱的人。出门叫个歌姬,都是和别人轮着付钱,还觉得自己挺会过日子的。”焦夙没有拒绝竺年给的资助,也没说报答的话。

  经历过这一场之后,他也不知道竺年给予的帮助,他到底还有没有还清的机会。

  竺年感到奇怪:“你们出来这么急,身边没带些细软吗?”

  铜钱重,带着不方便。可带些珠宝首饰又没有多沉?

  一提起这个,焦夙脸色就不好看:“带了的。我娘手上一个镯子,就够我们全家普通两三年吃喝了。戴着招眼,我娘都收起来了。这不是回家就不见了嘛。我猜是本家姑姑干的,但也不好去搜。亏得住到你这儿来了,不然我早晚要跟他们打一架。读书我不行,打架还打不过他们吗?”

  竺年看他自己说着又高兴起来,就跟着笑:“我让人把东西直接送到船上去,你别口快去跟伯伯说。这几天你先帮我点忙,也当是提前熟悉一下将来的工作。”

  “好!我还怕没事干呢!”焦夙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开启新生活,干劲满满,“我让我爹、哥哥、妹夫一起来。他们都是正经做过官的,可比我厉害多了。”

  竺年身边的人手是不够用的,现在尤其不够。

  焦夙的父兄和妹夫,确实都是能干人。不用人带,马上就能上手。

  焦夙不行,就跟在竺年身边跑腿。一天下来,两条大长腿能抖成筛糠。

  焦夙的妻子晚上给他捏腿,就忧心:“要不你去跟殿下说说,让给你安排些轻省的活?”

  焦夙羞愧得满脸通红:“可别这么说了。我现在干的活已经是最轻省的了,殿下比我做得要多得多呢。你没见着他每天案头都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卷宗,一箱箱搬来一箱箱搬走的。听说这几天已经好多了,年前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不过我也不是白跑腿的,现在我对衙门里的事情可清楚了。我说给你听啊……”

  等到了正月十一,衙门都已经干了几天活了,京城中的圣旨才来。

  跟着圣旨来的,是沃州的新任知府等人。

  拖家带口的过来,瞧着人不少,但有真正有官职的人不多。

  一些真正做事的小官吏,竟然就按着竺年报上去的册子正式造册安排了。

  竺年就一点不耽误的和人做交接:“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来不及回去过上元节呢。”

  新任的官员十分惶恐,抖着嘴角恭维:“殿下在沃州做事干净利落,陛下成日里夸呢。要不是沃州这边离不得您,早就招您回去过年了。”

  他也没说假话。陛下确实是天天夸竺年,夸完就开始骂他们。

  格式就跟他们平日里骂自家子弟一样一样的——瞧瞧别人怎么样,再瞧瞧自己什么样?

  年纪,不用说,他们最年轻的也能当竺年的爹。家中子弟有差不多年纪入仕的,也只是在一些不重要的职位上历练,还没有一个能堪大任。



  当然当官嘛,年纪不重要,最重要的肯定是办事能力。

  朝中任何一个人,在看到竺年和尉迟兰平定沃州,以及后来的处理,虽说多有攻讦,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做事漂亮。

  要知道他们在沃州做的事情可不是自己写了报上来的,而是陛下派的人写了报上来的,渠道还不止一条。几方印证之下,只能看出两人做事情实在,做几分就写几分。不像许多官员,做一分能吹成十分。

  而且这一次平叛,几乎没有怎么动用武力。

  三千禁军,受得最严重的“伤势”,是晕船。

  作为新任知府,这位是亲眼看见前任惨状的。那位的命倒是保了下来,但这辈子基本也完了,说一句话得喘三口气,上个茅厕得两人人扶。

  他本以为自己接管的会是一个乱七八糟的衙门,没想到竺年交接给他的账目和库房都对得上,案件卷宗到人口土地都很清晰。

  “糟蹋了两三年,东西还没理清呢。”竺年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还好他们都已经开始上手了,您想快一些,就再多安排几个人。”

  竺年这边交接文官,尉迟兰那边自然是交接武官。

  好巧不巧,这位武官是曾经跟着姜卓攻打黑荥关的,对这位年纪轻轻的杀神有心理阴影。

  双方交接都很顺利。

  新官是十一日下午到的,一刻不停就开始交接,当天晚上子时休息,第二天又是从卯时到子时,没有任何扯皮的东西,就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完了。

  做完,竺年他们一刻都不停,连夜去了沃州那边的临时码头。

  一船往北,一船往南。

  往北的是竺年,往南的是焦家。

  焦大果然带着家人一起去了南泉。他做人倒是厚道,本想把郊外一个田庄留给本家。

  没想到本家压根不看在眼里,还对他冷嘲热讽,说他是过年期间找不到买家,卖不出好价钱,又说他打发穷亲戚,把他气得够呛。反正也要走了,他干脆也不伺候了,当天晚上就把本家的人请了出去,在附近的坊里闹了好大笑话。

  转天他就把房子田产全都卖了。只留下乡下祖坟所在的田庄没卖掉,留了自家不愿意跟着南迁的兄弟一家看守。

  不是说他看不起穷亲戚吗?他还就真看不起了,怎么了?

  他就是一个当富家翁的料,没想着泼天富贵,等到了南地照样买些田产,不一样过活?

  谁都没想到竺年他们走得那么快,等第二天焦家老太君亲自带着一干男女到府衙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三千骑整装待发的禁军,在尉迟兰的带领下,把府衙前的小广场和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许多得知消息的百姓来送,他们压根就挤不进去,更别说是说上话了。

  等被挤出人群,焦家的老太君已经钗环凌乱,一身稍稍掉了点颜色的锦缎衣服皱得像一团咸菜,气得被晚辈们扶着喘了好几口气:“不孝子孙!我是他祖奶奶的宗亲,论起来他得叫我一声姨奶奶!”

  这话说的当然是竺年。

  人太多,他们又没能到近处去看,只以为竺年也在。

  焦家的大媳妇袖手站在一边,掩嘴笑了一声:“老太太也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认您这个姨奶奶啊?就算人家肯认这门亲,您真就敢接吗?先帝还是人家小王爷嫡嫡亲的姨夫,被人抬着棺材回来的呢。”

  她儿子赶紧扯了她的袖子一把:“娘,别说了。”

  焦大媳妇一把甩开儿子的手:“咱家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您还姨奶奶呢?真不知道人家祖奶奶是怎么死的?”她冷冷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你是你奶奶带大的,从小和我们不亲。你就跟着你奶奶,当是替我们尽孝。我和你爹带着你弟妹去南丹你瞧不上的外祖家。”

  她说完,也不回去收拾东西,带着自家相公、一个陪嫁过来的通房,再加上几个子女,直接就出了城门。

  她这个焦家的长媳,也就是外面瞧着风光,实际上成亲那么多年,处处受制,过日子处处谨小慎微。自己的长子轮不到自己养,皇子伴读又怎么样?读书读傻了!

  她现在都已经是这岁数,只想过几天痛快日子。

  焦大郎追之不及,又不能放下祖母,站在原地急得跳脚,再一转身,他二叔和三叔一家也“不翼而飞”,连个去处也没交代。

  那么大一家子人,瞬间就剩下他们祖孙两人,还有和离后回家住的姑母。

  等在客栈住了一夜,姑母竟然卷了钱跑了。

  焦大郎一怒之下,什么体面也顾不上,直接就去敲了州府衙门的鼓,给新上任的知府送上第一笔业绩。

  竺年不会去管,尉迟兰更是懒得去管。

  他带着禁军的队伍,因为是骑兵,倒是不比船慢,和竺年先后脚到的京城。

  人还没回家,就直接被叫进了宫里。

  御书房里,姜卓对他褒奖了一番,赏赐了许多金银布匹奇珍异宝,又亲切地说道:“糕儿在太后那儿呢。你倒是少来,今后让糕儿多带你进宫玩耍。”说完,他让张茂实带着去太后宫里。

  晚上,两人也没回家,依旧是在姜扶原先的宫里头住着。

  说是姜扶原先的宫室,其实也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中间用屏风隔了内外两间。

  宫中除了太子之外,其余未成年的皇子,都住在同一座宫里,地方比起竺年住的要逼仄许多。

  哪怕是被默认为王储的姜戈,现在也住在这里。

  竺年原本已经困得不行,看到尉迟兰有些微妙的神色,忍不住笑,等宫人们伺候完洗漱之后,才拉着他悄悄话:“后宫人太多啦,当然比不得你家里。”

  不过谁家里还能有“高速公路”,确实是仅见。

  尉迟兰被他看出来,就没再装:“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大表哥在。宫里头也没这样的。”

  闲置的宫室都有不少。

  “你瞧着这里大,其实房子没那么多,有湖有山,占了不少地方。我梁州家里比这儿还小得多,住的倒是比这儿宽敞一些。”竺年的手指从被窝里抬起来,在空中比划,“前头是办公的。衙门添了不少,人也添了不少,来不及造新的,就从原本的宫室里收拾出了一些。

  西北角那儿住着好些个太妃,平日里不怎么出来。有一次钓鱼见到,年纪瞧着也不大。

  大叔叔后宫里的人本来就不少,入关之后,又往宫里头接了好些个本地门阀家的姑娘。我表姐夫那薛家,就一下进来了三个。

  你是没瞧见那些后妃住的什么样儿。除了皇后,别说什么独立的院子了,好多连自己的一间屋子都没有。一个屋里多的能住上四五个。

  你瞧大表哥住着那会儿空旷,他才几个老婆几个娃?原先他爹的那些个,都被他赶在一起住了,自然就没什么人。”

  一个人住三室两厅,和三室两厅住三十个人能一样吗?

  尉迟兰不理解,震撼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你还去过后妃的屋?”

  “那没有!”竺年立刻把手缩回来,努力在黑灯瞎火里睁大眼睛,摆出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儿郎的表情,“别说是后妃屋里,就是我大婶婶屋里都没去过,都不知道门往哪儿开?我不是在工部有个职位嘛,修宫室的时候看到过图纸。”

  他还给人家出过主意呢。

  要是人再多一点,完全可以参考学生宿舍呀~

  要是等后世的人考古,发现竟然有个朝代的后宫嫔妃,竟然过着睡上下铺的集体生活,那电视剧还不知道会拍成啥样,想想就挺乐呵。

  尉迟兰也就是稍微敏感了一下,要是在家里,正好可以借题发挥,但是在外面就算了。谁知道隔墙几个耳朵?

  两人舟车劳顿,算不上累,但此刻时间已经不早,又不能干别的,只能早早睡下。

  京城比沃州的温度要低一些,两人抱着勉强睡了一觉,都没睡好。

  姜扶的床是单人床,很窄。

  宫人又给搬了一张床来拼上。两张床高低差了一些,怎么睡都有些别扭。

  好在姜卓没有继续留人的意思,吃过早饭就放他们回去了,还大方地给了三天假。

  “说的真好听。上元加上休沐,本来就有三天假。”竺年早饭没吃多少,一回家就去泡澡,泡完就趴在桌上晾头发,侧头看着尉迟兰处理这段时间不在的时候的一些家务。

  屋里头的暖气还烧着,两人身上的衣服不多。

  尉迟兰也披着头发,时不时抬手戳一下身边的竺年:“别睡着了。无聊就去拿话本看,我瞧添了不少。”

  他们离开京城没多长时间。大部分话本都是一个月一本。

  现在写话本的人多,每个月都有不少新的。

  竺年不想动,手朝着坐在门口的长随一抬:“把新话本都给我拿来。”

  长随就给他搬了一摞。

  竺年随手翻了一本新本子,发现质量竟然出奇的高:“这可以啊!”然后就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看完一本,接着翻了一本,还是新本子,质量竟然比刚才看的那本还要高!

  等他头发干了,已经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把话本抱到了床上,准备继续看,不过尉迟兰没给他机会。

  两人在沃州聚少离多不说,各方面都不方便,连正经泡澡都没有条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过上夫夫生活。

  这一下哪里是干柴烈火,完全是烈火猛油。

  闹腾完,哪怕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也感到有些过了。

  又洗了一次澡,接着晾头发。

  竺年不喜欢太长的头发,一直保持着能够戴冠的程度,头发很快就晾干了,也顾不上尉迟兰,把皱巴巴的话本一推,就在床上滚成了一条直挺挺的冻年糕。

  尉迟兰就比较传统,虽然也不像女子的头发那么长,但也比竺年长得多。头发还浓密,干起来更慢,就坐靠在床头,捡了竺年丢开的话本看。

  话本用的都是大白话,看起来速度快。他很快就翻了两本,又把剩下的几本翻了个开头:“不当官,改写话本了。”

  大月朝毕竟殷富数十年,积累的文化底蕴还是深厚。

  原先的官员中,有像薛家那样照旧被重用的;有像焦家那样一落千丈的;更有一些隐姓埋名,不愿意在新朝做官的。

  不做官倒是好理解,但人总要生活要吃饭的嘛。

  有些不愁吃饭的,总也得找点事情做吧,不然一天天的无所事事,多无聊啊。

  现在话本赚得又好,还能改编成戏曲,上得厅堂,也不算下作。

  当这群饱学之士参与进来,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的质量。和原先落魄书生们的手笔,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第三天,姜卓问起:“那小子这几天干嘛了?怎么过节也不来宫里头?”

  张茂实一听,就知道问的是竺年:“他们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去了书局,中午在糖巷的糕饼店吃的饺子,吃完去了梨园,晚上在码头那儿的广场看灯会,住在梨园精舍;第三天,一直在梨园,准备排新戏。”

  “臭小子,只知道享乐!”姜卓不带半分生气地笑骂,“今天呢?去工部了没?”

  “没有,还在梨园精舍呢。”

  “码头开工了?”

  “没有,就是在家睡懒觉。”本来今天的消息,张茂实也不该知道得这么快,起码得等这一天过完。

  但是今天尉迟兰还是要去兵部销假的,长随跟着进城,就顺手把报告交了。

  跟着尉迟兰,比跟着竺年还无聊。

  兵部基本没什么事情专门给尉迟兰做。尉迟兰平日在衙门里,就是看看一些文书卷宗,剩下的看看自家的账本,写字画画,保养兵器什么的,十分无聊。

  长随们每日排班都想跟着竺年,不能说每天,隔三差五就能有好吃好玩的,还能看到一些新鲜事。要是这天竺年进了宫里头,那他们就能放一天假,就算不能回家,也能和御林军的兄弟们聊聊天。

  现在他只能跟在家里书房一样,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拿上一册话本看。

  尉迟兰也不怎么管他,偶尔碰到一些他看不明白的地方,还能给他解惑。

  这天尉迟兰突然问道:“你说,要是有安公子的衣服,你会买吗?”

  安公子是一个话本里的人气配角,是个游侠,每次出场都是一身白衣,腰佩长剑,头戴玉冠。

  伴随着这个角色的走红,京城一度满大街都是这幅打扮的青年。只是这幅扮相写在书上那是玉树临风潇洒好看,落在现实里一个个都像是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

  上元节没有宵禁,尉迟兰就在码头那儿见识了一番中元节的景象。

  一群白衣游魂犹如百鬼夜行,恍惚还以为记错了日子。

  那景象给他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他画画都带着残影,总想着给草图上勾出一群魑魅魍魉。

  “买!”长随也是安公子的脑残粉,“还想要柳四娘的碧玉簪子,送我娘子。红梅女侠的红梅镖也好,还有周小郎的虎爪玉佩。”

  他一下就说了一长串,说完才问:“有地方卖?”

  尉迟兰看着从春日踏青,已经变成上黄泉路的画作,决定:“我开个店来卖这些!找人做好些的,别搞成不伦不类的样儿!”

  尉迟兰的行动力向来是很强的。

  他刚做下决定,就先动手画起了图样。

  他如今在京城文坛里已经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很多话本的作者他都认识,不认识的那些,他想认识也容易。

  等下一次休沐的时候,就把人直接在书局二楼聚了聚,谈论了一下想法。

  作者们都没什么意见:“给我们送钱的好事,做什么不同意呢?”

  尉迟兰在楼上谈事情,竺年就在楼下看书。

  伴随着梨园戏剧的兴起,反过来把话本给带红火了。

  书局老板趁机又盘了一间店,喜气洋洋地跟竺年抱怨(炫耀):“可惜没能盘下隔壁的,不过好在也是糖巷的。离得稍微远了点,倒也方便把话本的生意单独分出来。”

  竺年就恭维了两句:“现在糖巷盘下店铺可不容易啊。哪儿还有空出来的店铺?”

  书局老板就带他走出门去,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就那家的绸缎庄。”小声道,“听说是北边来的,来头大着呢。”

  竺年诧异:“北边的开绸缎庄?”

  “是啊!您说着不是瞎胡闹嘛。顶好的绸缎就那么几样,别说和北边压根不沾边,就是咱们这里,勉强也就南丹能出一些看得上眼的。”在糖巷还不叫糖巷的时候,书局就已经在这儿了,老板对周围的八卦门清,“他们是抢了南边的生意,硬把人家的铺子给盘了下来,怕上头说事儿,钱倒是给足了,算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嗤!”

  竺年感到不可思议:“绸缎生意水可深。他们怕是连靠谱的货源都找不到。”

  绸缎确实赚钱。

  若是直接从南地采购绸缎,类似的绸缎庄不止一家,卖不出价来。

  京城也有顶好的手艺。

  他就知道京城有作坊直接从南方买了上好的生丝来,在京城加工,再卖出去。

  敢这么玩儿的都是大行家。生丝不耐储存,价钱也不便宜。外行看着差不多的东西,质量参差不齐。外行想这么玩,多少钱都不够赔的。

  “可不是!”书局老板激动地抖抖胡子,“这不,才多久啊?好好一个绸缎庄就没了。”

  竺年往前多走了两步:“那么大的门脸,您做个中人,我把剩下的盘了?”

  绸缎庄是真的能赚大钱的买卖,门脸极气派,一排五间,拾掇得极精细。是那种不用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就知道特别贵的精细。

  卖书也赚钱,但显然比不上卖绸缎。

  书局老板又不是什么闲人,跟他说这半天废话呢。

  他满脸堆笑一拱手:“我打算盘两间,您要是把剩下的三间盘了,咱们还能跟他们讲讲价。”

  “行。”竺年已经把这铺子当成了自家的,“你到时候把话本的生意搬这儿来。我在你边上也方便借光。”

  谁能想到呢?他家各方面都比较传统的先生,竟然会想到开个卖小说周边的店。

  更没想到的是,京城竟然还有不少人玩COSPLAY!

  “殿下客气了。不瞒您说,我也是这个的打算。原先铺子里卖话本只是个添头,现在买话本的人太多了,倒是原本的那些熟客不太方便。干脆把话本收拾到这边,那边还是原样不动。您打算做什么买卖?”

  “卖些成衣、首饰什么的吧?”竺年暂时也不确定他们能搞出什么东西来,“具体还得跟你细说。”

  两人商量完,竺年就把这件事交给了书局老板,也没见着对方是什么人。人家派了个管家来,就把事情给办了,给的租金算合理,并没有刻意抬价。

  绸缎庄的房子本来就很好,也不需要多做改动。只需要根据他们自己售卖货品的需要,另外打一些柜台和架子。

  有钱好办事。

  一个月时间,新店就已经准备好了。

  店面开张得选日子,最近的黄道吉日在月底,还得过上三天。

  书局老板没事就自己提着一块抹布,这边那边的抹抹灰装装在干活的样子,经常一个眨眼就到了隔壁,一个管事带着人挑着几个大箱子进来,就眼巴巴地瞧:“又送来什么好东西了?”

  管事笑道:“我也不知。得等奚娘子来了,才知道怎么摆。她还得去一趟别处,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他口中的奚娘子不是别人,正是萍姐。

  她原本不姓奚,只是出了沃州这档子事儿,她现在是既不想姓娘家姓,也不想姓夫家的姓,想来想去觉得是西马村出来的,取了个谐音姓奚,央了竺年给重新上了档,又立了单独的户。

  书局老板就让人去给他们倒了水。

  两边本来就是一个铺子,经营的又是相关联的生意。最后商量下来,竟然连前面的铺子都没隔开,后面的院子倒是稍稍隔了一下,也只是免得库存的东西说不清楚。

  没一会儿,萍姐坐着一辆驴车来了。

  管事又带着人去车上搬东西。

  萍姐看到书局老板就笑道:“还想去叫您呢。”她说着打开一长长条的箱子,“您看,这不就是您心心念念的安公子的剑嘛。”

  檵木打造的剑匣透出天然的浅紫色纹理,正面是重重叠叠的紫阳花和“仗剑天涯”四个字,背面是一句安公子在书中出场时候的一首小诗。

  书局老板在征询了萍姐的意见后,郑重地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包着手打开剑匣。

  剑匣背后有一条皮质的背带,可以斜跨在背后,匣子两边装了机关的卡扣,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剑身和剑柄上用螺钿和珍珠做成了一条锦鲤。

  “嚯!”书局老板没有拔剑,把剑匣一盖,抱在怀里就往自家店铺那儿跑,“这把归我了!”

  萍姐只知道书局老板是安公子的脑残粉,没想到他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愣了一下之后提起裙子在后面追:“哎!您可不能这样啊!”

  书局老板岁数不小跑得不慢:“我又不是不付钱。你给个价!”

  他能不跑吗?瞧瞧现在街上多少安公子打扮的人,就知道想买这剑的人有多少。

  虽然这把剑瞧着便宜不了,但比他有钱的人也多啊。他要不是先下手为强,等开张了想买,连一粒小珍珠都看不到!

  那箱子总共就那么大,瞧着顶多就三把。他不抢怎么行?

  最后剑还是拿了回来,等开张的当日要拿出来展出。书局老板态度强硬地付了全款,怕被人再截胡。

  等到新店开张的时候,花篮、舞狮、鞭炮、剪彩,热热闹闹地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糖巷这里人本来就很多,新店这边要开店的公告更是已经贴了一个月,这会儿还弄得这么热闹,不知道的人都挤了过来。

  书局那边的人早就知道话本面的业务搬过来,但隔壁店铺一直神神秘秘的,吊了不少人的胃口。

  如今一漂亮的年轻妇人和书局老板站在一起,把红绸一剪,店门打开。

  众人还没有看清楚店铺叫什么名字,就发出“嚯”的一声——店铺的墙面上挂着好几副栩栩如生的人像。

  他们的衣着打扮不用多做介绍,就知道是谁。

  “红梅女侠!”

  “安公子!”

  围在最前面的,是最期待书局新开业的人。他们都是话本的读者群体,早就已经知道新店开张会有惊喜,可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惊喜!

  然后书店老板就看着客流直接冲进了隔壁的店铺。穿在鞋子里的脚指头勾了勾,用尽了毕生的定力,才克制住自己跟着一起冲进去。

  竺年和尉迟兰此刻待在对面茶楼的二楼,透过窗棂看着挂着“伊人”店招的话本周边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断有人挤过来。

  店小二很快出来维持秩序,店铺里实在进不去更多的人了。

  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人出来。

  人们的脸颊兴奋得通红,有些手上拿着漂亮的布袋。

  有些人步履匆匆,看着周围的人眼神带着防备:“赶紧回去拿钱,晚了就买不到了!”

  书店那边也很热闹,不仅有不少新话本上架,而且还有三位畅销话本的作者签名售书。购书满一定金额,还能兑换一些精美的小礼品。

  竺年看了一会儿,看到小张管事急匆匆跑来,踩得木地板嗵嗵响:“殿下,陛下招您入宫。”说完,对尉迟兰匆匆行礼告罪。

  竺年看出紧急,站起来就跟着他走:“走吧,路上说。”

  “殿下请。”小张管事急匆匆的脚步像是在小跑,和竺年两人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尉迟兰坐在窗口,看两人出了茶楼,在人群外直接上了马,往皇宫跑去。

  他琢磨了一下,叫上长随结了账:“我们去书局借点纸墨。”

  长随从来都没搞明白过这位尉迟先生的想法,就照着做。

  老书局这边显然人少了很多,掌柜听到尉迟兰的来意,就带他到了后院的一个小隔间里:“先生稍待,学生去把笔墨拿来。”

  长随就去外面打了水,当半个书童,看尉迟兰作画。

  一条长街,数百人物,只是勾一个简单的轮廓,就花费了一下午。

  他们回去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差点没赶上关坊门的时间。

  听到竺年还没回来,尉迟兰微微皱了皱眉,就吩咐:“去厨房收拾几屉饺子蒸热了,往宫里头送去。我去整理几件衣服,一并送去。”

  坊门已经关了,但是他们家有宫里头的牌子,进出十分便利。

  等到了宫城的时候,经过一道检查,其余倒是没什么。

  长随说道:“今天出门的时候,太阳正好,殿下衣服穿得少,这会儿该凉了。”

  检查的御林军看在都是自家人的份上,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兄弟你要是找世子殿下,怕是要送去天牢。”

  作者有话要说:  年糕的现代词汇教学

  糕先生(o゜▽゜)o:那群穿白衣服的……辣眼睛。

  蛮蛮(o゜▽゜)o:啊~懂了。

  糕先生(〃ω〃):可爱,想。

  蛮蛮(+ω+):啊~不太懂,先生教我~

  (完)

  半夜断网……以后一定要有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