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遥闭着眼睛,让容珹给他化妆。容珹手艺很好,笔在叶遥脸上移动,一会儿就遮盖了叶遥高鼻深目的特征,让他更像中原人的样子。

  叶遥睁开眼睛揽镜自照,毫不吝啬对容珹的夸奖:“好厉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又扭过头好奇地问:“你在旁人面前……也有两副面孔吗?”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若是旁人来问,人们大多会觉得问话的人居心不良。但容珹就是能领会叶遥的意思。他说:“对,在父皇母后等别人面前,我会病得更重一些,也更纨绔一些。”

  叶遥用手比划眼袋:“像这样?”

  容珹点头,叶遥就笑出声来。笑完了有点不好意思,拿着信扭头跑了。五皇子府的侍卫自觉自动在暗处跟着,保护五皇子妃。

  容珹不后悔支持叶遥购买武器,并为北疆一掷千金。只是很快他就发现,叶遥通过这件事认识了那个主管北疆的武将。

  对方是上一届的武状元,听说了叶遥在工部救人的壮举,十分欣赏叶遥的武功。甚至叶遥似乎也和对方很熟的样子。有一次叶遥从外面回来,似乎是很开心地跑来书房问他:“听说京城里有蹴鞠比赛,我可以去吗?”

  容珹:“当然可以。”他搂着叶遥的细腰:“是谁跟你说的呀?”

  叶遥说了那个武将的名字。

  容珹稍微有点介意,但仍然很大度地准了。这些日子他公务繁忙,没有时间陪叶遥出去逛,他怕叶遥在府里闷坏:“记得早些回来,另外不要太亲近乾元,当心雨露期。最后,走之前亲我一口。”

  叶遥搂住脖子啵容珹一口,蹦蹦跳跳出门了。

  因为容珹动不动就让他亲亲,他亲人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只是苦了容珹能看不能吃。叶遥亲人的时候,鼻尖会蹭到容珹的脸,又痒又滑。然后“啵”的一口,留下一点水蜜桃味。

  容珹每次都忍着直接把叶遥按倒咬腺体的冲动,化冲动为处理朝政的力量。

  他正对着边疆布防图苦思冥想,容玙来了。容玙推开那张布防图,说起了太子最近的异动。太子最近正在搜集六皇子谋反的证据,恐怕过一段时间就会捅给父皇。

  容珹拉回布防图,点着前线的位置说了四个字:“可能会输。”

  容玙皱眉:“因为六哥透露了情报,还是六哥援助了匈奴人粮草?”他也不笨,没拿到前线的战报,就把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他问容珹:“如果想让这座城不丢,还有补救的办法么?”

  容珹道:“这就是我让你来的原因。想保住这座城,我们必须马上调兵增援。”他说了一串数字,是计算得到的兵马和粮草数量,同时还要派他们信任的将领过去。

  容玙听了直皱眉头:“可是京中局势照样不稳,我们兼顾两头已是困难。国库空虚,虞家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他思考片刻,忍痛决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然我们先让出这座城,等六皇子倒台,尘埃落定,匈奴得不到周济,我们再夺回失地。”

  容珹不说话,冰凉的指尖点着桌面。

  他早猜到弟弟会这么决定。容玙比他岁数小,没经历过匈奴猖獗的几年,对匈奴入侵这件事没有太深的感触,外加京中纷争影响到皇位,容玙自然愿意把银子花在京城而非北疆。另外,暂时避其锋芒,意图事后挽回是容玙一贯的思考方式,在之前给叶遥的信中已经体现出来了。

  容珹十指扣住放在桌面上,是个认真的姿势,平静地道:“我出二十万两白银,我们上书父皇,派兵增援北疆。”

  “兄长,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一部分是我的私产。”容珹说,“再卖些字画古玩,就够了。”

  容玙舒了口气,起身道:“好,我立刻上书父皇,恳请父皇允许我们派兵。”

  容珹不仅会写话本,书画也是一绝。如果容珹愿意卖掉那些私藏不对外出售的上品书画,少说也能从京中富户那里筹到几万两银子。

  容珹道:“劳烦你帮我把私宅里的画卖掉。”他补充道:“美人图不卖。”

  朝廷正和匈奴开战的时候,京中忽然出现一批珍品字画。据说是画主人家中有事,不得不忍痛兜售。京中富户趋之若鹜,就连太子也买了两幅。买到手之后,他和自己曾经的收藏对比,发现新买的画果然更好,更觉得此事不亏。

  不久之后,太子揭露六皇子勾结匈奴之事,皇帝急召六皇子。六皇子仓促逼宫,九皇子及时赶到救驾,成为最大赢家。京城的势力重新洗牌,容珹忙得脚不沾地。

  叶遥见容珹一天一天这样坐着,担心容珹过度劳累,拉容珹去院子里荡秋千。

  叶遥让容珹坐上秋千,自己在秋千后面推着。他特意收着力气,不让秋千荡得特别高,语气里有一种骄傲于自己新发现的小炫耀:“在这里既能晒太阳吹风,也能看奏折!”

  容珹笑:“不看了。”

  有叶遥在身边,他还看什么奏折。

  他收起奏折,从秋千上跳下来,把叶遥抱上去,用力在秋千上一推。叶遥喜欢荡得高高的,最好荡一次能在秋千架上绕好几个圈。容珹推这一圈的时候,叶遥惊叫,接着就笑了出来。

  他拉着秋千的绳子,整个人绕过秋千架,声音和风声混在一起:“你在书房里偷偷看我荡秋千了,是不是?”要不怎么知道他喜欢这样的力度。

  容珹作为乾元,其实力气不小。虽然经常需要喝药,但治的是脑内的淤血,体格并没有任何问题。他一下一下地推着叶遥荡秋千,花样繁多,都是惊险刺激的玩法。

  不多时叶遥就喊停:“晕了晕了,我想下来!”

  容珹把叶遥抱下来。叶遥仍然有点晕,脚不爱踩地,就手脚并用地扑到容珹身上,腿环着对方的腰。他出了一身的汗,身上一股桃子味儿。

  容珹一手搂腰,一手托臀,软肉托在手上,热度从手臂流到心脏,整个人十分煎熬。他克制着问叶遥:“雨露期快到了是不是?”否则即使贴着抑制贴,也不会有这么浓郁的桃子香。

  叶遥听见雨露期就想跑,他从容珹身上跳下来开溜:“我去找朋友赛马!”

  容珹叫住他问:“新朋友?”

  叶遥想逃避某个问题的时候语速会很快,炮弹一样突突突:“就是陆琮山,虞星源他们!”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人名,陆琮山是那个主管北疆的将领,虞星源是容珹的表哥,除此之外还有一堆容珹认识的人。这些人功夫都不错,无论是赛马、蹴鞠还是打猎,都能跟叶遥玩到一块儿。

  容珹听了,心里一股醋味,却不好表现出来。叶遥能认识这些人,跟他的介绍和默许不无关系。

  他希望叶遥恢复以前的活泼开朗,也乐意看见叶遥交到很多朋友。但叶遥真的要跟别人出去玩了,他又自私地希望叶遥心里最好的朋友永远是他,生怕有人撼动他的地位。

  若不是最近太忙,他早就顶着虞星澜的名义,跟叶遥一起出去了。

  他叹了口气,拿布巾给叶遥擦干,布巾上都沾了一股桃子香:“换身衣服再去,记得早去早回。”

  叶遥:“知道啦,我给你拿第一名回来!”

  他换完衣服回来,容珹已经在书房里坐好,奋笔疾书,眉头紧锁。叶遥本来已经准备好出门,看着容珹犹豫片刻,又转回去敲开了书房的门。容珹以为是来送水的下人,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叶遥探头,犹犹豫豫地说:“我听你表哥他们闲聊的时候说,最近京城里情况比较复杂。你需不需要帮忙?”他会做很多事情,前世跟着太子,他几乎什么险都冒过。

  容珹忍不住笑:“不用,你去玩吧。”

  门口探出来的小桃子又缩回去了。

  叶遥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容珹不像太子一样利用他,不开心是因为容珹不让他帮忙。

  嫁给容珹以来,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容珹对他的在意,他能收到小姨的来信,不用像上辈子一样奔波卖命,而且五皇子府上上下下都很尊敬他……明明他都帮过太子那种烂人,可现在公务繁忙的容珹却不要他帮忙,他觉得过意不去。

  结果他在赛马时神思不属,拿了个第二名。

  虞星源见叶遥坐在一旁玩石子,坐到叶遥身边问道:“有心事?”他打趣道:“是因为表弟的生辰快到了么,在思考送什么礼物么?”

  叶遥:“嗯?……嗯!”

  他不擅长撒谎,两个“嗯”之间变了个调,觉得虞星源应该没发现,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虞星源也不揭穿。他说:“表弟忙得很,十个生辰里有八个是忘了过的。若是你送礼物么……我觉得以他的性子,应该是希望你开心。”

  他从容珹那里听过叶遥的事情,也知道叶遥的变化,故而有此暗示。

  叶遥听进去了,鼓着腮帮子思考,左左右右没想出什么来。虞星源跟他说了容珹的确切生日,大概还有半个月左右,可以慢慢计划。他拍拍灰站起来,对虞星源笑出虎牙:“今天再比一场吧,我跟他说好要拿第一名的。”

  这一比就比到太阳落山,叶遥回来晚了。容珹开门迎接,叶遥骄傲地把第一名的彩头送给他。容珹看叶遥这么开心,等对方的紧张情绪都被冲淡了。

  他压力大的时候会做噩梦,而自从上次风寒之后,做的噩梦都跟叶遥有关,而且无比真实。所以他比之前更加紧张叶遥,除了派人保护之外,还经常叮嘱叶遥早去早回。

  他背着叶遥回去,叶遥趴在他背上,头发扫着他的颈侧,对他说:“我明天还想跟他们出去玩。”

  “好,只要你开心。”

  容珹觉得叶遥高兴才是最主要的。而且他这样的策略卓有成效,叶遥逐渐开朗起来了,只是比最开始他认识叶遥的时候还差一点。用叶遥的话说:“一大点吧。”

  他纵容叶遥,可没想到这次之后,叶遥愈发不着家了。

  容珹问表哥,表哥表情神神秘秘的,说叶遥最近在筹备秋猎。他问叶遥,叶遥心虚地十指交握,摇头表示没什么,晚上照样用软软的脸颊蹭他,躲在他怀里睡。

  容珹吃了一大口干醋,又无计可施,心里酸得简直要酿出泡泡。他亲了叶遥一口:“明天就留在府里吧,我陪你玩。”

  叶遥为难:“可是小姨又来信了,让我帮她销赃……”

  “后天呢?”

  “后天我要去秋猎……”

  “大后天?”

  “大后天参加宫宴,咱们一大早就要进宫……”

  容珹深吸一口气:“那些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叶遥:“你重要。”

  容珹奇迹般开始消气。这份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叶遥就是负责打气放气的那个人。

  叶遥:“不要生气嘛,过几天我就留在府里陪你!”他伸出手指,抿嘴和容珹拉钩:“只陪你。”

  容珹伸手拉钩:“答应了,不许反悔。”

  叶遥完全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和容珹一起参加了宫宴。六皇子逼宫不成,六皇子党遭到清算,惠妃也被打入冷宫。皇帝疑心病重,看哪个儿子都像要抢他皇位,包括救了他一命的九皇子也有嫌疑。

  宫宴上的气氛一度达到冰点,太子中毒则加重了宴会的荒谬程度。

  太子自从进宫以来就非常倒霉,走路跌跤、喝水湿衣,现在更是中毒。下毒者很快被抓到,是惠妃手下的忠仆。对方怒斥太子揭发六皇子害了他们主子之后,撞柱自杀了。

  皇帝盯着那人的尸体,气得吐出一口老血,再也不念什么夫妻之情,下旨让人处决惠妃。可惠妃也已经自尽了。给太子下毒,未尝没有她的手笔。

  宫中乱成一团,宫宴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容珹借口身体不适,带着正在争分夺秒吃糖糕的叶遥离开了内宫。坐上轿子之后,他在叶遥耳边问:“与你有关?”

  叶遥:?!!

  他咽了口口水,眼睛像小仓鼠一样圆圆大大的,双手十指扣着,抿嘴承认:“对。”

  容珹用手指刮叶遥的鼻头:“进宫的时候明明心情不好,现在反倒好了,果然有鬼。”

  这次宫宴是叶遥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太子。见到太子的刹那,前世记忆涌上心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暗中握紧了拳头。容珹看他一眼,悄悄用手包住了他的小拳包。

  随后叶遥整天心情不佳,暗中给太子下了不少绊子,下毒的事情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叶遥早就发现了惠妃的忠仆。对方鬼鬼祟祟的,眼神和旁人不同。他一时好奇,跟着进了御膳房,察觉对方的目的是太子后,暗中帮了对方一把。否则,那人也无法这么容易地接近太子的膳食。

  叶遥轻声道:“也不知道太子死没死。”说完摇了摇头,太子很警惕,吃下毒药的剂量少,而且太医救治及时,估计对方是死不了的。

  容珹:“等明天就知道了。”

  叶遥把头靠在容珹肩上,手环过他的颈项,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不用容珹要求也这么主动。无论太子死没死,他总算是报了一部分仇,于是身体和心理都放松了不少。

  他说:“谢谢你让我有机会溜走。”

  两人心照不宣,说的是叶遥半路溜去御膳房的事情。当时叶遥没说是为什么,容珹也没问,天塌了有他顶着。另外他也很相信叶遥,叶遥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容珹把他搂得紧了一点,贴着他的耳朵问:“这么讨厌太子?”

  叶遥没说话。

  容珹拍拍他:“不想说就算了。一个人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去房顶上,说给月亮。不过天气凉了,等心情好了,记得从房顶上下来。”

  叶遥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轿子里无言静默。

  叶遥在容珹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久之后,他忽然小声道:“我好像……有点发烧?”

  容珹疑惑。叶遥一直在他怀里,他没有感觉对方的体温有什么异常。

  他伸手试了试叶遥额头的温度,一点都不烫。然后他恍然大悟,把手放在叶遥的后颈,果然那里的温度超过了叶遥的体温。他低声问:“你给太子下绊子的时候,是不是闻到了其他乾元的信香?”

  “……应该是。”

  叶遥在御花园和御膳房跑来跑去的时候,遇到了几队巡逻的侍卫,侍卫可都是乾元。另外太子中毒的时候,很多侍卫都来护驾,尽管容珹用帕子帮他掩着鼻子,他还是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一些。他现在雨露期要到了,陌生乾元的信香对他来说就是不定时炸弹。

  想到这一层,叶遥的头晕晕的。他问容珹:“雨露期?”

  容珹揭下叶遥的抑制贴一角,轿子里顿时充满浓郁的蜜桃香。他肯定了叶遥的话,迅速贴好抑制贴,高声吩咐车夫:“用最快速度赶车,立刻回府。”

  叶遥滚进容珹怀里:“热。”

  后颈的温度逐渐起来了,他觉得自己浑身开始发烫。可是容珹试不出来这种从里往外的温度。他抱着叶遥,心急如焚,吩咐车夫快点。

  叶遥伸手帮他擦脸:“你流冷汗了。”

  容珹:……

  他低声道:“别闹。”

  叶遥现在发热腿软,运起轻功回府几乎不可能,另外容珹也不放心。

  容珹倒是可以抱着叶遥回府,但他们的马车刚从皇宫出来没多久,外面天还亮着,百姓众多。容珹对外的形象是个久病的废物皇子,也不能公然抱起叶遥在大街上狂奔。

  他只能不停催促车夫快点。好在五皇子府的车夫功夫不错,几匹拉车的马张开四蹄狂奔,马车几乎要飞起来,五皇子府就在眼前了。

  叶遥在颠簸中对容珹刚才的话表示不满:“没闹,你就是出冷汗了嘛。”

  他愈发热得无法自控,主动抱着容珹吸信香,埋在对方怀里不抬头。两颊被雨露期的情热烧得粉粉的,像树上长的新鲜蜜桃。没过多久,他抬起头小声道:“好香……你能不能,亲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