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患◎
江风清朗,太子皎袍角轻飘,冷峻的眉目柔化,继而坚定道:“很快。”
很快他肃清东海,送她一片干干净净的海。
了结了这些事,江芙原是要急速北上的,但是掐指一算,大伯逢凶化吉,又续了几年的官运。
她便不急着去了,走走停停,救助了不少穷困危扼之人。其名声在自南向北传开,甚至有百姓在家供奉妙真人。
江芙原来的道号,倒无人知晓了。
五年后,河南汝州黄河堤坝边,一弱质女郎玉立。此时正值深秋,雷雨交集,黄河翻腾,浊浪滚滚,似要将这女郎吞噬。
一个老汉朝她呼喊:“小姑娘过来,秋汛来了,危险。”
女郎莲冠道袍,盈立岸边,她转身走到叫她的人身边。
老汉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形容枯瘦,精神还算湛然。
“老伯,我看今年一大部分堤坝垮了。”江芙担忧道,“雷雨又不停,是否……”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老汉却也懂了。他叹了口气,再打量这小姑娘时,郑重了很多。以为是个不沾尘世的,没想到还是关心民土水利的。
他热心肠道:“我家就在附近,先去茅舍喝杯热茶吧。”
江芙道过谢与他同归家。
年迈的老婆婆开门,看到今天不仅有丈夫还有个小姑娘,露出疑惑。
江芙向她行礼:“借过此地,想讨杯茶水喝。”
老汉又和老婆婆说了几句,老婆婆和善地点点头,把人带回家里。
坐在小凳子上,老人家端来一碗热茶。劣质的粗碗,粗糙的茶叶,江芙面色不改,喝了大半。
“唉,这入秋以来,雨水就没断过。雨还越下越大,几十年没遇到这么大、这么长的雨了。”老汉眉头紧锁成川子,布满厚茧的手编织斗笠,道,“听人说,不仅我们汝州有地方淹了,开封府那边也淹了,黄河岸的堤坝都被冲垮了。”
老婆婆也在旁编织,笑得平和:“也有好处不是,下雨人人都要带斗笠。我们编的雨具有人要了。”
老汉的紧锁的眉头展开,愁容中也露出一抹笑。他又关心道:“姑娘这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说完后,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有质问口气,于是解释道:“现在离黄河岸近的人家大多搬走了。我们两口子念旧,腿脚也不方便了,就没有走。”
江芙知晓他的好意,柔顺道:“我也知道这里危险了,不过我来找亲人,不挑时候了。”
老婆婆眼睛一亮:“是找什么人,老婆子在住这里很一辈子,认识许多人哩。”
她以前总以投亲寻人做借口,掩饰身份。这一次,却道:“我来找舍弟。”
“找弟弟。”老婆婆又继续问,“多大了,叫什么,什么模样?”
江芙停顿了一下,道:“江元,二十五岁,长得……”
“很俊秀。”她嘴角噙起一抹笑。
没有作伪,没有矫饰。她真的是来见弟弟的。
老婆婆听到“俊秀”二字,眼中也荡漾开笑意,后又思索道:“江元……我倒没听过这人。是咱们直隶的人么?”
老汉摇头,道:“这样问,怎么问得出来。”随即他道:“你弟弟是做什么的,具体在哪县做事?”
“我们家原是京城人士,他中了进士,外放来这里做官的。”江芙道,“其他的,我也知道的不太清楚了。”
“我们姐弟分别多年。”她说出了掩藏心中的话,“我甚是想念忧虑他。”
两个老人听她说是做官的,眼睛都直了。老汉眼里闪过复杂情绪,老婆婆却是惊喜道:“我就看你这女娃不是凡人,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老婆婆年纪虽大,但为人质朴单纯。并不追究一个闺秀怎么独身来找弟弟。
老汉皱眉:“姑娘,怎么一个人来。现下黄河流域都不太安全啊。”
因为暴雨,黄河泛滥,淹没不少宅舍人命,所以掀起了小范围的暴动。
“我出家多年,虽没有证得道果,但防身的本事还是有的。”
江芙的话,让两个人没有怀疑,一是弱质女流能独自远行,定是有防身本领的;二是如今民间道家弟子出山,多施展术法,扶危救困。这姑娘是个女冠,想必也不赖。
老婆婆兴奋地起身,就要向江芙行礼,被江芙连忙阻止。
“原来是真人。”老婆婆瞅瞅她,俨然觉得她更加端庄妙相了,“真人认识妙真人吗?”
“听说可神了,做官求子发财……都可以向她求来呢。”
江芙暗自流汗,连忙解释道:“不过是解除冤屈,归还原位。什么发财做官生子的都是人们夸大了。”
老汉很是赞同,道:“哪里有那么神,否则早就成神仙了,不在凡间待着了。”他觉得都夸大了,他早年也是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江湖把戏,没准妙真人就是个骗子。
不提其他,两个老人对她感官很好,当日邀请她住下,慢慢寻亲。
夜幕降临,天上之水仍旧不听,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州府衙门的灯都是亮的,正座的知州沈玉良长须美仪,列座的副官县官也大多仪表堂堂,不过都是一副肃容模样,气氛紧张。
“看来这雨一时半伙停不了了。”沈知州道,“宝丰和鲁山二县都被淹了大半田地,朝廷的救援和拨款还没下来。”
“虽然没有修缮款,但是我这个堤坝却不能不俢。”知州的话一出,州府的副官们倒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县下的官员却脸色发灰。
宝丰县县令起身,拱手愁眉道:“大人,朝廷连年对外作战,我河南贡献了不少粮食钱帛。不说百姓了,我们各府各县都是缩减开支。”
没有受灾的陕县县令亦是起身道:“对啊大人,我们都连县衙破损漏风都没有修缮。遇上大雨县中吏员都湿个半身,哪里还有钱财修缮堤坝。”
几个县官都是相互看看,满脸愁容。他们贪还真没贪多少,谁叫江首辅改革官员升迁考核,肃清官场风气,又令河南这个产量大省供给军队。低下的官员真没油水贪吞。
想到江松,几人心里都不免怨怼,要粮积极,水患的反馈怎么这么晚,都一个月还没有音信。他们齐齐看向坐在沈玉良右手边的第三个青年。
此人一身六品青官袍,容貌俊秀,气质卓绝。不似个混迹官场的官员,倒像个舞文弄墨的偏偏佳公子。
他正是江松的子侄江元。
江元知道,这时不说些什么,会让知州下不了台。说到底,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朝廷真正的掌权者,他的伯父还未有决策,实在是说不过去。
河南的基层官员不敢怨愤他伯父,但对上官发发牢骚是常有的。
身为江松子侄的他也不能幸免,被这些人放冷箭。他起身朗声道:“诸位大人委屈了,朝廷现下应是有决断了。我们暂且等一等。修缮款,在下愿意捐出现下所有家财。”
此话一出,在座的官员皆是惊呼。江元出身国公府,自是荣华又富贵,即使个人资产也是不少。
不过很多人是为了攀上江松,个个惊叹赞美他。
“不愧是名门之后,有济世为怀之心。”
“江阁老会教育子弟啊。”
……
一系列吹捧下来,若非江元混迹了几年官场,还真被这些人蒙住了。
他的私产即使多,能应对两个县,但对整个汝州府确实不行了。
上座的沈玉良面色沉稳,不惊不喜。
江元与他接触下来,对这主官很是推崇。他继续道:“不过以防其他县也遭遇不测,我们向南阳府和汝宁府借些粮财。他们处南地,一时不会遭遇水患。”
这时沈玉良才点点头:“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