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像被吓到,各自退开好几步。

  颜无殊扭头警惕地看向寒夜,没想到对方的神情同样迷茫,甚至有一丝慌张。

  但眼下更紧要的问题还不是寒夜,而是逐渐扭曲的世界,颜无殊在原地休息了多久,就观察了多久,发现除了他们所在的空间,外面的空间似乎都随着扭曲化为混沌了。

  如果这是世界终结……

  为什么到这种时候还要跟这样的变态待一块啊,想想就想哭了。

  察觉到颜无殊在哭的寒夜心又不静了,忍不住靠近想要安慰他。

  察觉到这个念头他一边咒骂见鬼一边身体又很老实地靠过去。

  “你干嘛啊?快走开!”都世界终结了,颜无殊主打一个真实自我。

  被嫌弃的寒夜不知为什么有种既熟悉又无奈的感觉,仿佛这种场面过去也曾有过。

  伤口随着动作开裂,失血过多的寒夜嘴唇发白,险些栽倒。

  以为是自己弄伤他,下意识慌了的颜无殊扶住他:“你怎么样啊?”

  说完又想到这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死了对所有人都好。

  不过,反正都要一起死了,也无所谓了,于是颜无殊将人扶好靠在墙边。

  寒夜心中又有种奇怪的感觉,熟悉而温暖。

  扭曲扩散,房间边缘都开始模糊了。

  颜无殊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落在一旁寒夜的手背上,胸腔中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感一下冲垮了他的防线。

  突如其来的,让他头晕目眩心脏狂跳。

  为什么?

  过往的一起浮现眼前,匪夷所思的,他回忆起关于颜无殊的所有细节,很奇怪的,他以为自己从没注意过,这些细节却清晰到仿佛昨日重现,他看自己的眼神,他被自己触碰时的微妙反应,他说的或嗔或怒的话,最终回到初见时瞭望塔上遥遥相望的身影。

  当时他以为那是来自宿命的血液吸引,如今想来根本不是的,他要的从来不是他的血,而是这个人。

  “你怎么了?”颜无殊这会儿终于发现寒夜的异常。

  但他没有等到回到,世界扭曲的最后一秒,他隐约看见寒夜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看口型是,会再……见?

  意识湮灭。

  柔和温暖的光线……像是在家里,颜无殊房间有盏小夜灯,颜色和市面上的有些差异,这个颜色。

  意识到自己还没死,颜无殊惊讶起身,却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睛。

  “越总?”

  环顾四周,他认出这里是总裁办公室。

  “工位上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是这么当员工的?”熟悉的挖苦。

  见他没有反应:“睡糊涂了?怎么不说话,再这样扣——”

  戛然而止,猝不及防被抱住,他听到少年毫无保留的大哭声。

  男人顿了片刻,缓慢而珍惜地回抱住少年。

  等颜无殊宣泄地差不多了,男人从桌上抽纸递给他,缓缓退开,维持着礼貌而克制的距离。

  颜无殊一边擦一边道歉。

  “我做了个好长好清晰的噩梦,梦里我被一群坏人欺负,他们好坏啊,太可恶了,醒来就没忍住……对不起啊越总,我不该在工位上睡着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有多可恶?”

  “啊?”这个问题出乎颜无殊意料,不过他还是努力形容:“就是……非常非常可恶。”

  “你讨厌他们。”

  “当然讨厌!”颜无殊毫不犹豫。

  于是他看到越总的神情黯淡了一瞬,颜无殊正奇怪,却见对方已经恢复如常。

  “没什么事回去吧,今天不需要你加班。”

  “哦,好。”

  颜无殊恍惚想着越总其实是个好人,虽然总是要他做这做那做一些不是他职务范围内的事,而且对他格外挑剔,但是工资给的多,像是这种情况一定会让他休息,除了那次陪他出差,也从不让他加班,公司福利比别的公司多得多,多到颜无殊怀疑越总是做慈善的,怎么动不动送东西的。

  手已经握上门把,门却在他之前自己开了,进门的是张秘书,对方动作很小心很轻,看见颜无殊睡眼朦胧的站在里面他没惊讶,反而是看到越总他露出惊讶的神情。

  “越总您怎么不再多睡会儿?洛师傅不是说您这病吃了药一定要睡够周数,不然又该头痛了,您上次那惨状我都还记得。”他似乎想到什么,转向颜无殊,下意识就要指责:“是不是你——”

  话说到一半看见男人不善的眼色舌头立马打折:“呃,没事,我是说,你俩是不是一起睡了,啊不对,我,哎哟我这嘴,也不知道在说啥哈哈哈……”

  两人又交流了些事情,颜无殊听不太明白,张秘书请示完就火速跑路,似乎是要去找那个洛师傅。

  颜无殊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越总刚才也在睡觉,还有,他有什么病?

  他忙着想,一时忘记自己要出办公室,越总竟也不催促他。

  “越总……”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是上司和下级之间常有的距离感。

  颜无殊背对着越总,听动静越总似乎是在翻阅文件。但实际上越重山手按在文件夹上翻阅,眼睛却一错不错凝视着他。

  “我是想问,你的病严重吗,是什么病?”颜无殊确实想知道,哪怕忽略心中那股怪异感,他也下意识地关心这个问题。

  身后没有传来回应,颜无殊以为他不想回答,正失落,就听到男人说:“很严重。”

  颜无殊立刻回头追问:“什么病,能治吗?”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两人都愣了一下,越重山率先挪开目光。

  “臆想症,得不到的人反反复复出现在梦里,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听到这病名颜无殊一怔。

  他有些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但还是问了:“……什么时候得的?”

  “去年七月十三。”

  这么精确?脑子突然卡住,这好像是……他来面试的那一天。

  颜无殊想起来了,确实是那天,他记得很清楚,和他生日只隔了三天,爷爷送了他一套有点小贵的职场套装,他印象很深刻,既因为那套标志着他要踏入职场的衣服,也因为初次面试,就是在那天他遇到了越总,对方亲自面试的他。

  当时他还很奇怪这人好像不是这里的老板,也不是HR,怎么突然要面试他,当时的老板却说这位是未来的大老板,于是颜无殊诚惶诚恐地进行了一对一面试交流,获得了他人生中第一份工作。

  所以:“那个噩梦,是你……”

  大约是经历过光怪陆离的异能世界,颜无殊很自然地猜测。

  即便现在告诉他自己所在的世界也并非他以为的那么“普通”,恐怕他都不会很惊讶。

  “是。”出乎意料的,越重山承认的很干脆。

  “我生来就有奇怪的能力,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东西,最终一定会到我手上,只是它未必是我最初想要的模样,因为这一切都是在半梦半醒间完成的,我的身体里寄宿着偏执的恶鬼,它会不择手段带回一切我想要的。”

  颜无殊浑身发冷,但回忆起梦里发生的一切,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梦里我没见过你。”

  “梦里每个人都是我。”

  不对,还是不对:“他们并没有不择手段。”掠夺他,甚至一开始都很排斥他,如果说是想得到他,以他们的能耐,明明很简单,即使是越总本人,在这个世界也不难做到。

  男人从办公桌上端起一杯水,兑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喝了下去:“喝药可以压制。”

  他竭尽全力拽住心中那头狂躁的野兽,不去惊扰他最钟爱的玫瑰。

  “但他们还是很烦人……”小声咕哝。

  颜无殊这里说的不是他们坏,而是总想粘过来,尤其是那个张口闭口老婆的傻子。

  烦人这两个字格外清晰:“抱歉。”

  即使是在梦里,他们也各有各的恶劣,情感缺失,玩弄人心,恪守成规,权力欲望,嗜血边缘,还有名为自由实则逃避的软弱。

  摊牌后的越重山格外好说话,颜无殊不自觉就得寸进尺了。

  “那你告诉我,宫明镜给的那瓶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用了就梦醒了?”

  越重山似乎在整理脑海里的海量记忆:“他破解了那个世界的基本构成,瓶里的液体是梦境的原始力量。”

  “那是什么?”颜无殊追问。

  男人凝视着他:“我对你的欲望。”

  爱欲傀儡,牵丝成戏,他是那个被爱欲寄生濒临失控的傀儡,只有将丝线送到他的玫瑰手上,才能温顺地奉上爱意。

  颜无殊脸噌地红了,这人在这点上意外的和宫明镜有点像,总是能毫不羞耻地说出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简单来说,变态。

  “作为我欲望的载体,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就已经注定了消亡。”

  梦醒的人自然会从梦中消失,宫明镜不过是提前选择了他想要的结局。

  听完这些颜无殊脑袋里乱乱的。

  “现在你都知道了,离开吧。”平静地说出说这话的越重山,西装下的手不自觉握成拳,颤抖着像是要毁灭什么,又像是在竭力克制。

  “啊?”

  颜无殊先是一愣,接着突然就觉得很委屈:“你为什么赶我走啊。”

  不是说好的喜欢他吗,颜无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现在就是很委屈。而且明明,明明寒夜在最后说的是不要离开他,怎么这人就要他离开呢。

  他想起来了,刚醒来时,这个人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想像以前那样忽悠他。

  “我不走。”

  越重山却是从他的语气中读出了什么,不敢置信地抬眼,露出了他迄今为止最失态的神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颜无殊顿了下,点头。

  梦寐以求的未来出现在他眼前,越重山整个人如遭雷劈,甚至感到一丝晕眩。

  片刻后他抑制不住的狂喜,那些压抑的记忆和情感一并涌上来,让他整个人飘飘然。

  “老婆。”

  听到这个称呼颜无殊一下就清醒了,恼:“你怎么和那些人一个样啊。”

  “我们本就是一个人。”

  “我……我再问一遍。”越重山深吸了口气,像是有些缺氧,“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是那种在一起,当我老婆的那种。”

  颜无殊脸上现出犹豫,在男人紧张到变形的面色下,点头。

  他好像,是喜欢的……颜无殊也说不清,但是如果让他这辈子都不再见到这个人,他不愿意,这点颜无殊很确定。

  他也不想看到这个人失魂落魄,像是大雨倾盆里无家可归的野狗。

  像是对待此生唯一守候的珍宝,越重山如释重负地拥住他的玫瑰。

  他的救赎。

  谢天谢地。

  越重山的病好了,在喜提老婆后,不仅臆想症好了,连从小那诡异而危险的能力也变得温顺可控了。

  颜无殊对此却有苦说不出。

  刚开始那阵因为病的原因这家伙还小心翼翼的,每天稳定喝药,只索要一点点亲昵补给自身,生怕自己犯病失控,对老婆简直言听计从分毫不敢冒犯。

  谁知日子好过了,越重山这天生的变态就开始不安分了。

  “我肚子好痛,你别弄了。”

  “让我揉揉。”揉着揉着就吸上了。

  老婆瘾犯了这人什么都看得出来。

  颜无殊边哭边想着,早知道就再多想想了,不能跟变态谈恋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感谢一直以来陪伴我的小伙伴!(追连载真的辛苦了,尤其碰上我咳)

  比心比心,都是我的好老公(?)

  本来还想惯例来个检讨总结,想了想没必要,完结快乐就完事了!

  缓两天更新番外,就写小殊高中时候的故事,应该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