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哪怕不能喧哗, 许文崇也能感觉到似有若无的视线往他这里飘了过来,他面色不改,仍旧垂着手低头站着。

  谁也不能看到他眼中涌现的喜色。

  要不是他自制力好, 他恐怕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虽然中了探花, 别人都能理解他的激动喜悦,但多少也会有人觉得沉不住气,其他小官还好,要是朝中的大人们这么认为了,他的仕途又要平添坎坷。

  不管下面人心思各异,读卷官继续拆卷唱名,

  “赐今科贡士王满进士出身, 钦点二甲传胪, 赐银五十两。”

  “赐今科贡士刘溥心进士出身, 赐银三十两。”

  ……

  “赐今科贡士闵严进士出身,赐银三十两。”

  “赐今科贡士吕唯进士出身, 赐银三十两。”

  很快, 二甲就念完了, 没被念到的学子, 多少有点失望,有人只要能取中,心态一下就平稳了下来,但希望自己能青云直上的人就难以平静了,要不是担心御前失仪, 他们都想要掩面而去。

  三甲同进士, 说是同进士, 到底多了一个同, 就像平妻和正妻能一样吗,外人看来,平妻仍然是妾。

  更何况,只有三鼎甲能直接授官翰林,其余人都要去再考一次庶吉士,才能入翰林。

  不入翰林,不封相。

  都当官了,谁没点野心和追求?可二甲和三甲的区别就在于这里了,虽然二甲三甲都是可以去考庶吉士的,但三甲取中庶吉士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可不入翰林,分到六部去观政办事的可能性也很低。

  那他们就只能外放了。

  当然,二甲也不是没有外放的,可外放和外放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同进士的外放,几乎是钉死在了外面,二甲出身,就有可能有同榜同年交好的愿意拉他们一把,把他们的名字往皇上那里提一提,提了就有重新入京的可能性。

  哪怕二甲出身的人缘真的差到了没人愿意拉他一把,可进士出身分到的县那也要比同进士的好。

  故而一心想要施展抱负的人在二甲中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几乎心灰意赖了。

  这还不如这次落榜呢,三年后还能重新考试。

  这是对自己才学颇有信心的。

  总有些人明明社会都告诉了他他的才学并未特别出众,还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不该是这样的。

  许文崇激动完了自己考中探花后,反应了过来,自己似乎可以不用继续留京了?

  可以授官后上条子还乡了?

  他这会儿的高兴并不亚于知道自己被点为探花的时候。

  这边长长的黄榜总算念完了,接下来,永宁帝站了起来,简短的说了几句话,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期待和鼓励,就离开了华盖殿。

  一甲三人要披红戴花,准备打马游街,由仪队送出正阳门,然后跨马游街,备伞盖仪送到会馆。

  其余二甲三甲则是从东华门、西华门出宫。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一甲与其他人的区别了。

  状元戴的是金质银簪花,榜眼和探花均用的彩花,状元有朝服冠带,但榜眼和探花也有人送来衣服,只不过这个和一整套的朝服冠带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连珏是会骑马的,他穿上了状元的朝服官带,胸前还戴着一个大红花,却不妨碍他利落的翻身上马,顾明诚虽然不会骑,但是上马还是会的,只不过他如今身体也没好利索,刚好也同许文崇一道让侍卫们帮助着上了马。

  按理来说探花郎得要比状元和榜眼年轻,但许文崇虽然年轻,连珏作为状元郎却要比许文崇更年轻一些,关键他还没娶妻,面貌也不输许文崇,故而骑马穿过御前街的时候,两人接到的小姐哥儿们的绢帕荷包都差不多,连珏还要比许文崇多上一些。

  不少女子哥儿望着两人羞红了脸。

  顾明诚一边在香风咳嗽,既觉得庆幸自己满脸病容,如今也二十六七了,看上去不像两人这么年轻,不得这些女子哥儿的青眼,不必被他们砸的满头包,又有些羡慕这般的待遇。

  虽然他娇妻美妾都有了,但这种人生高光时刻,不如另外两人耀眼,还是令他颇为不怠。

  连珏倒是颇为享受街边女子哥儿们为他而小声尖叫,他还有兴致对着街边的女郎小郎扬起笑来,挺直腰背。

  许文崇倒是恨不得这条街短一些了,虽然无意去接那些绢帕荷包,但总有一些直接落到了他的怀里,他也不好直接抖落,只好僵着脸希望御前街够短,况且他现在很想回去写一封信,告诉周子墨他考中了探花这件事以及自己可以提前回去,并且是全都考完了的提前回去。

  思量着怎么给周子墨写信,许文崇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温柔的神色。

  御前街边的酒楼靠窗的包间都被官家小姐夫人们包了下来,其中一家酒楼的窗户边,就有一个女孩儿往外看。

  “明秀表姐,今科的三鼎甲都好年轻啊,我记得状元是连府的二公子吧?”那个女孩拉着另外一个穿着湖蓝色袄裙的女孩,有些兴奋的嚷嚷。

  被拉着的女孩颇有些无奈的跟着看了一眼,看了走在最前面的状元一眼,确定了表妹的话,“阿兰,连家的事挺多的,你可不要看上了连珏,他可不是什么好归宿。”

  说着,少女往后瞥了眼,突然怔住了。

  她看到最后面的许文崇,也刚好看到了许文崇脸上温柔的笑意,脸有点红,她问阿兰,“这榜眼和探花叫什么?我怎么没在京城里见过他们?”

  阿兰不清楚这个,她把视线转向了被她派下去打听消息的侍女身上。

  阿兰的侍女上前一步回话道,“回表小姐的话,榜眼是舒州人士,姓顾字明诚,是汴梁同知的嫡长子,现年二十七岁,已娶有一妻徐氏,两妾,膝下一子一女。”

  明秀有点着急,虽然为了目的不暴露,所以顺带的问了榜眼,但她想知道的还是探花的情况。

  侍女接着道,“探花也是舒州人士,姓许,未及弱冠,名文崇,只是耕读人家的孩子,现年二十岁,妻妾方面只打听到了许探花似乎娶了一个村里的哥儿。”

  明秀顿了顿,她还是抱有一丝期望的问,“寒梅,你去在问一问,许探花真的娶有一夫了吗。”

  这话一出口,阿兰也听出了她的想法,阿兰蹙了蹙眉心,她姨父虽然只是从三品的官员,但她表姐作为嫡幼女,要是嫁给一个出身耕读人家的人做妻子,那也是下嫁了,哪怕这个许文崇是探花。

  但姨父一直很宠爱表姐,说不定能让她如愿呢。

  但很快,阿兰也没机会纠结这是不是下嫁了,因为寒梅带来的消息是,许探花确实娶有一夫,听说两人还很是恩爱。

  其实不用后半句话,明秀也知道不可能了。

  她不可能去当妾,也不愿意嫁给一个攀附权贵而抛弃糟糠之妻的人,只能说有缘无份吧,可惜了,她真的很喜欢许探花露出的那一抹笑意。

  这边的少女心事,许文崇完全不知情,现在御前街已经走完了,他们开始往状元馆而去,这是供来京赴考的学子住宿的地方,虽然没有规定都得要住在这里,但一甲游街是要把三人全部送到会馆的。

  而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在今日然后到第二日恩荣宴期间都要住在状元馆内,其余的进士和同进士没有这个要求。

  许文崇坐到会馆中间时松了一口气,顾明诚慢悠悠的下了马,也坐到了许文崇的身边,“你这一脸的劫后余生的表情,真的是。”

  许文崇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看顾明诚衣裳整齐干净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被人追着砸绢帕荷包乃至花朵,“我感觉我被砸的第二天脸上都能青紫了。”

  连珏也大步走了过来。听闻此言,他大笑,颇有些戏谑的道,“这说明我们京城的女郎小郎都很喜欢你呢,说不不得过几日就有人想要来说亲了。”

  顾明诚闻言却是摇头,赶在许文崇之前指着许文崇笑道,“连弟有所不知,许文崇在汴梁有一个心心念念的夫郎,前头弟媳怀了身子,他还想要不来春闱呢,谁说都劝不动他,还是弟媳出马才把这个人赶来了京城。”

  连珏看向许文崇的眼神都变了。

  许文崇注意到连珏的视线,就知道会这样,不论谁听闻他这么做,第一反应都是震惊,还有一部分不会掩饰情绪的眼神里都能透露出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感觉。

  许文崇清咳了一声,没有办法,只好和顾明诚讨饶,“顾兄,饶了我吧。”

  顾明诚不做声,但是身子却抖了起来,面上肌肉还微微抽动,一看就是忍笑忍的厉害。

  忍到最后,还是没忍住,一边笑一边咳,看得许文崇无奈的很。

  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除了吕兄为人比较严肃正直以外,其他的好友全是这种促狭的性格,现在吕兄也被带的会与他开那些玩笑了。

  许文崇自己不会去想,自己之前也与邱巡开过玩笑,说白了就是他们都是这样的人,所以才能相交莫逆。

  当然人都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问题的。

  连珏看着这两人,想要加入进去说上两句玩笑话,最终却只能说一句,“许兄与嫂子真的是伉俪情深,此后也必能长长久久。”

  许文崇听到连珏说了句好听的话,脸上也带上了温和的笑意,“承连兄吉言了。”

  三人再说了几句话,也就上楼准备休息了,毕竟明天还有恩荣宴,也就是琼林盛宴。

  许文崇不知道的是,周子墨今天上午就开始肚子不舒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比较忙,是外公的葬礼,今天也比较忙,要请水,我不确定是否有时间更新,只能说尽量更新。如果明天无法在九点之前更新的话,那我就会挂请假条,算欠更。九点之后小可爱们就不用等了。

  唉,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

  本文有些细节是和明朝有区别的,比如明朝的举子好像是需要住到会馆去的,但我想要小许和吴先生一家多多相处,所以改了。

  这篇文很多内容都只能说是参考哪个朝代的嗷,不要当真。

  本来不想要小许当探花的,但我想要把小许早点弄回去,就让他当探花吧,可以早点授官早点还乡,也让小夫夫两可以早点会合。

  名字我思考了一下,渊、淮这种山水相依挺合适的,我再看看,征名明天就结束嗷,小孩的名字好的太多了,我要忍痛挑两个出来呜呜。还是小许的表字要求有点多,完全合我心意的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