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 精神病院的，院长？”洛笙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所以, 从头到尾、从始至终, 无论是房间里遇到的躲猫猫鬼，还是门卫室里的地狱三头犬, 甚至是你的受伤, 一起进入的纸人幻境, 都不过是你的设计是吗？”
“院长, 看着我们这些人类在你的精神病院里挣扎求生, 是不是有趣极了？我那些大言不惭的保护和自以为是的牺牲，在你眼里是不是愚蠢极了？”洛笙点了点头，“是的，我也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陆熙正欲发怒, 他还从未见过胆敢愚弄自己爱上他、哄骗自己的心在先，事后却还敢这样质问于他的人类。
但下一秒, 在看见洛笙微微扬起的下巴，以及他眼底闪烁着的隐约的泪光, 一副强忍着不流露出难过神色、却还是眼尾泛红的模样，莫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甚至, 在洛笙露出这样的神色时, 他竟还产生了想要向他道歉的念头。
可凭什么？这个人类, 甚至都不爱他！
陆熙每每想到这一点, 都恨不能将陆笙口中他真正爱的人挫骨扬灰。于是, 他别过脸去, 不再看洛笙的脸色, 故意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是啊, 都是我的设计，所以你是逃不脱我的手掌心的。就算是你口中你真正喜欢的人······”
说到这，陆熙按捺住想要杀人的想法，继续说道：“他要是敢来到我的面前，我也照样杀了他！”
“你敢！”洛笙像是被逼急了的小狮子，一下子坐了起来，死死地望向陆熙，“你要是敢伤了他，我就是拼死，我也会把你杀了！”
洛笙一句话刚说完，两个人便不约而同地同时捂住胸口，吐了一大口的鲜血。
“今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我愿与陆熙结为夫夫，从此白头到老，恩爱两不疑！”
当初陆笙的誓言还言犹在耳，今日却为了他口中“真正喜欢的人”，当真对他动了杀心，以至于触犯了契约之力，两个人同时受到了反噬。
当初听这句话的时候，陆熙心中有多欢喜；如今遭到反噬时，他当初的欢喜就显得有多可笑。
陆熙默默攥紧了拳头，有些自嘲地牵了牵嘴角。陆笙啊陆笙，你既然那么喜欢他，当初就不应该来招惹我。你既然已经招惹了我，又怎么能想着全身而退？他本就是习惯了用一切卑劣的方式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的鬼怪，永远不会是人类口中什么成人之美的君子。
对他来说，爱一个人，就是占有，就是掠夺！是让他永远离不开自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陆熙望向缩在角落里、因为听了院长夫人给院长大人当面“戴绿帽子”的全过程、而正在瑟瑟发抖、害怕被灭口的玛丽小姐：“我记得，你可以抹去所有人的记忆？”
突然被cue到的玛丽小姐忙不迭地点着头，很上道地问道：“是的，院长大人，请问您是需要我抹去院长夫人的记忆吗？”
闻言，洛笙往床头缩了缩，望向陆熙的一双猫儿瞳里满是警戒。
那眼神看得陆熙又是心头一窒。陆熙欺身上前，抬起洛笙的下巴，低声警告道：“你要是不想让我用这样的手段，以后就想想清楚，哪些话你不可以说，哪些眼神你不要对我露出来，明白了吗？”
人在屋檐下，形势比人强。洛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局面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洛笙打量着四周，这才注意到在他的身旁，还躺着卫卫。卫卫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无知也无觉。
洛笙忙扑到了卫卫的身边，用力地推着他：“卫卫、卫卫，你醒醒······”但卫卫却毫无反应。
“卫卫他怎么了？”洛笙回过头，询问着玛丽小姐道。
玛丽小姐犹豫地望向了陆熙，征询着院长大人的意见。在看到院长大人对着她点了点头后，才开口说道：“他和你们一样，也经历了岛上的幻境。至于为什么到现在他到现在还没有醒来，我估计是出了什么意外，应该是再也醒不来了吧！”
玛丽小姐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落在洛笙的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他想到卫卫曾偷塞进他手心的那道“转危为安符”，他不免想：如果卫卫不是把那道符给了自己，是不是可能就不会陷入到这样的险境中去？
洛笙拉住了玛丽小姐的胳膊：“你能不能送我进入他们俩的幻境之中？我想去把他们俩，带出来。”
“很抱歉，我无能为力。”玛丽小姐耸了耸肩膀，对着洛笙指了指陆熙的方向，“除非，院长大人亲口下了命令，否则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你可真是院长的好下属！”洛笙皮笑肉不笑地夸奖道。
玛丽小姐夸张地行了个礼，脸上露出了一个害羞的表情：“谢谢您的夸奖，院长夫人。”
洛笙正走向陆熙，猝不及防间听到了玛丽小姐最后的那个称呼，不由一个踉跄，恰好被陆熙给扶住了胳膊。
陆熙冷笑着说道：“怎么，为了能够上岛，都学会向我投怀送抱了？那就看在你主动投怀送抱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上岛。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听到陆熙说能上岛，洛笙也没心思去纠正他前面的话，而是问道：“什么条件？”
“我要同你，一道去！”
“好。”
洛笙和陆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身在岛上了。
岛上似乎正在举办祭岛大典，到处挂满了彩带，随风飘扬。纸人们个个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神色，正整整齐齐地跪倒在地上，齐刷刷地呼唤道：“恭喜新岛主完成我们的祭岛仪式，从今后可享用岛上的一切和无尽的生命！”
洛笙的心底顿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洛笙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所有的纸人们看的方向，在不远处的绞刑架上，文哲正死死地握住了卫卫的手，将卫卫手里的刀，捅进了自己的心脏。文哲的血液顺着那柄刀，一点点地流入了卫卫的周身，让他身上的颜色和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更鲜活起来。
洛笙下意识地望向陆熙，拉住了陆熙的胳膊：“你能把我救过来，那应该是也能把文哲救过来，对吗？”
在洛笙希冀的眼神中，陆熙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纸人才是凭意识进入的岛上，而所有的外人，却是用的自己的身体进入的岛上。只有用活人的鲜血涂满纸人的全身，纸人才能真正地活过来。”
“那也就是说，文哲是真的被刀刺入了心脏，没有办法再活过来了是吗？”
陆熙微微颔首。
一瞬间，洛笙望向卫卫的眼神里充斥着不落忍，以及感同身受的难过，假如卫卫恢复记忆后，得知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他会怎么样？他能承受住吗？
文哲和卫卫那边，随着文哲的鲜血一点点流入卫卫的身体里，他的脸色也跟着一点点变得惨白起来。似乎随着鲜血一同流逝的，还有他的生命力。
文哲望着卫卫，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要哭，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相信有什么一见钟情，遇见你之后，才知道古人所说的一见钟情，诚不欺我。”
卫卫只是哭：“你松开我的手，我不要当什么岛主，我也不要你死，我让你松手，你听明白了吗？”
“别哭。”文哲松开一只手，满眼怜惜地擦去了卫卫脸上的眼泪，“你笑起来，最好看······”
说完这句话，文哲便垂下了手，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卫卫紧紧地抱住了文哲的尸身，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你个混蛋，你不是说你早就想好了办法，你不是说你要带我离开这座岛吗？你早就想好了，你早就想好了用你的死，来换我活下去是吗？你个骗子······”
卫卫哭得实在是太过于悲痛，以至于洛笙也跟着红了眼眶。
洛笙走到了卫卫的面前，将有关于这幻境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最后劝道：“卫卫，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知道我无法感同身受你的难过。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你跟我走，我带你出去，好吗？”
卫卫望着洛笙对他伸过来的手：“谢谢你能进来想要带我出去，但我已经不想出去了。对于我来说，如果他不在了，我在这岛上还是出去、我是活着还是死了又有什么分别？至少在这岛上，我可以永永远远地记住他，这样，他也算活在我的心里。”
洛笙还试图再劝：“可你再想想文哲，他一定是希望你活下去的！”
卫卫抱起了文哲的尸身，一步步地往祠堂走去：“那你就让他醒过来，让他来骂我，说我怎么就是不听他的话，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洛笙跟在卫卫的后面，一直跟进了祠堂。
卫卫拿出了放在祠堂边上的竹篾和钢丝，专注地照着文哲的样子扎起了纸人，口中喃喃唱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寻一竹篾，找一毛笔，扎一个你，塑一个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
作者有话要说：
当陆熙发现洛笙骗了他后的日常流程。
陆熙：你竟然不爱我，还让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洛笙（转动脑子翻旧账）：那你还骗了我，你明明是精神病院的院长，却对我隐瞒了你的身份。
陆熙：我错了。
像极了你和你女朋友吵架的样子，总之，女朋友是不会有错的，如果有，她就翻个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