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说不过去, ”漆雕百勿看向陆崖岚,眯了眯眼, “就算莫道友是凤族血脉, 他若是没见过剑谱,也很难在看到此剑的同时便用出此剑吧?说来说去,还是有人给他看过剑谱——若凤族长老所言此人清楚, 知道普通妖族根本无法用出此剑,那他给莫道友看这剑谱,只能是因为此人明了莫道友身世……”

  “漆雕百勿, ”陆崖岚声音森然,“这可是吞天宗,你别以为我不敢和你动手。”

  嬴氏长老也在一旁摇头:“漆雕领主何必一口咬定是我等偷盗凤族剑谱……”

  “嬴长老言重。”漆雕百勿赶忙澄清, “在下只是指明此事蹊跷之处,嬴长老与陆峰主万万不可对号入座。”

  众人交谈或者说争吵之际,等在一旁的铁戎小心走上来。

  “大哥,”他传音道, “嬴先生递了好几封信上来, 主上他……”

  “我看看吧。”曲隆隐去莫天权的情况, 压低声音道。

  铁戎便递上好几封信。

  曲隆接信,陆崖岚的视线瞬间转了过来, 曲隆冲他恭敬点了点头,自己走到一边打开看。

  果不其然, 对比这几日万剑峰的岁月静好,外面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妖界各门各派的揣测与流言暂且不提,眼下最引人注目的, 是凤族第一次派了几十名长老与弟子浩浩荡荡下山。他们此行, 一是为了查清究竟何人给了凤箫“凤凰血”, 二是为了向嬴氏要个说法,三是接莫天权回凤族。

  先说“凤凰血”。此物可称为神物,与龙血有几乎等同的价值。特别是对于凤族来说,一滴便能瞬间提升修为,虽然反噬极大,但越阶解决对手不是难事。

  几千年前凤族强盛之时,族内存了不下十瓶凤凰血。然这些年凤族势微,凤凰血也散落各地,要追根溯源相当麻烦,故而这第一件事情只是做个样子,虽然凤族决心严查,但是大家都知道查不出什么。

  第二件事,嬴棋在信中有所提及。

  这几日,凤族对嬴氏施压,在各方面收紧嬴氏的权力,显然是逼着嬴氏给一个交代。嬴棋作为当年举荐莫天权的人,事发当天便亲自回嬴氏就此事商谈。

  按理来说,莫天权现在妥妥算凤族的人,嬴氏也不好扣着他。然嬴棋在嬴氏地位非同凡响,且他与嬴氏老祖对这件事皆态度暧昧,其他人揣摩来揣摩去,都没敢提开口放人。而且凤族不只是要人,更是在逼嬴氏说出莫天权来历,这样的态度,也令一向孤高的嬴氏子弟有些不舒服。

  嬴棋一开始送来的信简洁有力,表示此事不需莫天权担心。后面就开始询问莫天权意见。最近的两封,虽然信封仍是莫天权的名字,展开信纸后,开头却是写给曲隆的,想来嬴棋已经清楚万剑峰上发生的事情了。

  而凤族长老此刻站在陆崖岚面前,自然是为了第三件事情。

  莫天权会用此剑,已经能算半个凤族族长。吞天宗弟子的身份自然可以舍弃,这吞天宗也住不下去了。

  曲隆收起嬴棋的信,上前一步,拱手对僵持着的凤族长老说:“在下是莫公子朋友,凤长老可愿听在下一言?”

  听到他这般介绍,凤族长老也只能正视这个莫天权唯一愿意见的人,问:“老朽失礼了,敢问曲道友,莫公子身体是否有恙?对回凤族一事如何想?”

  曲隆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院门,答:“凤长老可再等些时日。”

  凤族长老垂目摇头,“凤族等不了。”

  “凤长老既然知道,又何必让他势单力薄,挽大厦之将倾?”曲隆反问。

  此话一出,凤族长老睁开双目,深深看了曲隆一眼,最后长叹一声,良久后才说:“老朽不会走的。可否请曲公子转告莫公子,老朽即使等到海枯石烂,也要与莫公子见上一面。”

  不管莫天权背后究竟有没有人刻意给他剑谱让他修炼,他都是唯一的凤族继承人。

  曲隆收起嬴棋最后两封信,看向一旁的铁戎,“你进去和莫公子说吧,这几日他心情不好,你去劝劝。”

  铁戎听懂曲隆的信号,表情顿时不安起来:“大……大人,那、你……怎么办呀?”

  曲隆不是吞天宗弟子,现在情况特殊,嬴掌门看在陆崖岚的面子上让他待着。但他一旦踏出吞天宗大门,自然不能再回来。

  “莫慌,我去找嬴氏问个说法。”曲隆没再多说,只拍了拍铁戎胳膊,递给他一个玉简,将嬴棋的信交还,“进去吧。”

  铁戎小心翼翼接过玉简,还是十分害怕,“大人,已经好几天了……”

  曲隆知道他指的是莫天权已经好几天没用血契联系他们了。

  “没事的,”曲隆说,“很快便好。”

  他看着铁戎走进小院,将院门合上后,曲隆以金丹后期修为在门上加了几道禁制,便准备离开。

  陆崖岚率先伸手拦住他。

  曲隆疑惑看他,陆崖岚勾了勾手,曲隆从善如流拿出嬴棋给自己那两封信。

  陆崖岚再次收集了嬴棋周边,表情淡然的挥挥手让他通行。

  曲隆便独自一人走出万剑峰,回到逐日峰吞天宗大门前。不出他所料,山下浩浩荡荡摆开两条队伍,一条火红,一条金黄。

  领头之人,一个姓凤,一个姓嬴。

  姓嬴的那位,曲隆恰好认识。

  “曲隆!”嬴棋一眼就看见了他,匆忙走上来拉着他退到一边,打开留音一芥子,表情严肃起来:“天权他……”

  “嬴先生,”曲隆摇摇头,“我身后跟着不下十只眼睛,还是回嬴氏再说吧。”

  “……好。”嬴棋也将想说的话暂时压了下来,向曲隆展示身后的神行宝车。

  这车由三个筑基后期的妖物青鸟所拉动,外观上看与人界的马车相似。宝车内部不算太大,因此速度更快。“我同你一起回嬴氏再说。”嬴棋让他先上去,“我与其他人交代些事情。”

  曲隆点点头,跃上宝车,向撩起帘子的嬴氏侍从道了声谢后便进去了。

  宝车内部不算奢华,但十分舒适,像个小房间,只是没有凳子。

  曲隆盘腿坐到房间中央小几旁的坐垫上,正对车壁上的小窗,阳光透过小窗打下来,在他身后落出一斜影子。

  室内静了一会儿,嬴棋还没有来。曲隆环视四周,发觉此处隔音效果极好,几乎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

  他身后自己的阴影中,突然张开一双手臂。

  随后,猛力箍住他肩膀!

  曲隆面不改色拉住那手臂:“暗凭栏,你什么时候和嬴先生认识的?”

  吓人不成的暗凭栏:……

  他松开胳膊,叮铃当啷的走了出来,扁着嘴显得十分不开心:“你怎么知道是我?”

  “按照你的脑子,估计会光明正大站在路边等我吧。路边大树下没见到你,那你应该就在嬴棋身边了。”曲隆抬头无奈看他。

  “果然是你了解我!”暗凭栏也噗通一下挨着曲隆坐下,胳膊架上他肩膀,十分赞同的说:“我可不是这种偷偷摸摸的人!”

  曲隆:“我不是在夸你。”

  暗凭栏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戳戳他笑了笑说:“尊上老早就介绍我和嬴棋认识了,我知道他,是尊上师父呗。自从知道了他,宇魔那老头子吹鼻子瞪眼的,总说嬴棋这个白面书生根本不会教人。”

  “不说这些,”曲隆没时间深究莫天权的势力究竟扎到了多深的地方,“关于这件事,你们查到什么了没有?”

  暗凭栏给自己倒了碗茶,边喝边好奇问:“查什么?”

  曲隆:……

  “尊上没说要查什么啊?”暗凭栏想了想,“说起来,尊上好像好几天都没联系过我们了诶,真奇怪。尊上怎么了?”

  曲隆扶额,“我的话在魔族那边做不做数?”

  “那当然作数啊,”暗凭栏生气,“我可废了老大力气才让他们同意把一个妖族尊为尊上之下第一人的,你这么问,是在挑战我的威严。”

  “既然你们听我的,那我想让还在北境的魔族做一件事。”

  “你说。”

  “把那只魔兽放出来。”

  暗凭栏动作停在半空,随后他静静转头看曲隆,歪了歪脑袋,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他答的认真,故暗凭栏放下茶碗,点了点头,“现在?”

  “越快越好。”

  暗凭栏闭目说:“你等我一下。”

  曲隆清楚的看见,虽然暗凭栏还坐在此地,但他身后的阴影蠕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身体,顺着影子一路潜行,离开此地。

  过了不久,嬴棋先回来了。

  曲隆赶忙起身拱手:“嬴先生。”

  “坐吧。”嬴棋也坐到两人对面,抬手敲了敲身后车壁。

  曲隆只觉得车身没有太大移动,那方小窗中的场景却变了。

  但看小窗外,会觉得这神行宝车——自地面,一下子斜飞到了天上。

  他们所坐的地板,和小几上的茶碗,却无半分倾斜。

  嬴氏家底颇丰,将这般高级的阵法用在出行工具上,当真是神乎奇技。

  嬴棋看曲隆关注,便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仍在闭目不语的暗凭栏,“暗大人在做什么?”

  “千里传音,嬴先生不必在意。”曲隆回过神来,开口解释。

  嬴棋笑笑移开视线,不再多问,对曲隆道:“天权还好吗?”

  曲隆答:“只是神魂有损,还需静养。”

  嬴棋敛了笑容,少见的叹了口气道:“此事,与我有关。”

  “嬴先生知道此事幕后黑手是谁?”

  “……不算知道,但大致明白了。”

  “那在下便直接问了,”曲隆表情严肃,“此事,是否漆雕百勿一手策划,想以主上之死逼嬴先生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