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 许晓娇和宋卫平两人面面相觑。
许晓娇摸摸鼻子,“就是昨天早晨,我妈过来的早, 看到我和你中间扯了个布帘子, 然后就问我。”
“你说假结婚了?”宋卫平问。
许晓娇忙摇头,“那怎么可能, 我说我不愿意。”
她腹诽,我这是替你背黑锅,要不然我妈就误会你不行了。
她抬头看着墙上的两颗钉子,“我妈估计心疼你了。”
宋卫平就想起昨天早晨吴春花看他的表情。
他抿嘴, “那怎么办?”
额,还能怎么办, 她先出个主意, “要不, 咱们就不扯布帘子了?你看我们都当那么长时间的舍友了,也,也彼此放心。”
主要是她对宋卫平是真放心。
再说这天都冷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
“一人一个被窝, 没有布帘子,咱们说话还方便些呢。”
宋卫平看出她有些不自在, 简单点头,“好,听你的。”
洗漱过后,两人分别躺下。
许晓娇摆了个习惯的姿势,就要惯例地和宋卫平聊天。
然后一抬眼看到了宋卫平深邃的目光。
他整个人躺在被窝里, 只露出脑袋和胳膊, 没有了白天的不近人情和冷漠, 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竟然透出些予取予求的姿态来。
呜,妈妈救命,这个男人有亿点点好看。
她却不知道,自己又有多么诱人。
灯还没有灭,只是火苗有些昏暗,映的她面若桃李,她眼睛明亮,里面好像有星星,让人不自觉沉迷。
两人在一张床上已经一年多,许晓娇已经习惯了背对墙隔着布帘子,面对宋卫平说话,这样安全感满满。
宋卫平则是从一开始就面对她。
此时两人挨得极近,许晓娇回头看了看,自己离墙还有一大截,她蠕动着后退了一些,“好像太靠近了你,你不挤吧,我退后一些。”
宋卫平摇头,“你随意。”
他睡觉一般不会随意翻动,反而是她喜欢动来动去,他早就发现了,以至于后来他把钉子朝自己这边挪了一次,只不过她没发现。
许晓娇挪好位置,见宋卫平还在看她,突然有些害羞,“喂,宋卫平,你转过去。”
宋卫平露出个浅笑,她躺的像个乖宝宝,即使颐指气使,也像是在撒娇,“我习惯这个姿势,你转?”
许晓娇被他笑的更是脸热,记忆中,好像第一次看见宋卫平露出这样明确的笑啊,“喂喂喂,你笑什么,不许笑。”
宋卫平轻咳一声,“好,我转过去。”
这才对嘛,许晓娇暗暗点头,这才是一个好舍友的姿态。
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话,到底在外面住的不如在家里舒服,又是检查拿结果又是赶路,许晓娇有些累了,模模糊糊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
宋卫平听见她平缓的呼吸,轻轻转了回来,她还是面对他的那个姿势,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白净的笑脸,恬淡宁静。
他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心中一片柔软。
许晓娇自觉会睡得安安稳稳,甚至心中自得,吴春花以为撤了布帘子他们就会发生什么吗,哈哈,想多了,他们依旧是相安无事的好舍友。
可这份自得第一晚就破了功。
后半夜,淅淅沥沥又一场秋雨降下来。
阵阵秋风刮起来,呼啸中带着冷意。
模模糊糊中,宋卫平只觉被窝里钻进了什么东西,他无意识伸手一捞,瞬间被细腻温润的触感惊醒,是许晓娇的小腿伸进来了。
他撑起半边身子看了一下,许晓娇两只小腿都露出来,朝着自己这边伸过来,一只感觉到暖意进了被子,另一只瑟缩了外面,显得有些可怜。
他摇摇头,知道许晓娇睡觉不老实,没想到这么不老实,怪不得去年早早就加了厚被子。
宋卫平没有叫醒她,只把许晓娇的被子整理了一下,给她掖了掖,又把自己的被子让出一半,盖在她身上,然后又朝外挪了挪。
明天要是天晴了,要赶紧晒一下厚被子,给她换上了,再次睡着前,宋卫平想。
在外忙碌了两天,宋卫平早和许晓娇说好了第二天就不去镇上卖吃食了,他难得睡个懒觉。
天光亮起来的时候,许晓娇意识已经快要清醒了,也听到了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
真好,她想,下雨天真是适合睡觉啊,在外面就是不如在家里睡得舒服,床更软和不说,还这么暖,身边好像有个小太阳,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小太阳?
她一下子睁了眼。
眼前是宋卫平安静的睡颜。
这男人真的长的好可啊。
不是,这不是重点,许晓娇掐一下自己的掌心,重点是她怎么在宋卫平怀里!!
还像一个八爪鱼一样抱着人家。
妈妈误我。
许晓娇慌忙想撤回自己阵地,就见宋卫平睁开了眼。
“哎,闭眼闭眼,宋卫平,你别睁眼。”许晓娇一边朝自己被子里钻一边捂住宋卫平的眼睛。
她样子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一听到动静忙不迭缩回洞里。
“我可不是睡觉不老实啊,咱们躺一张床那么久,我可没越界过。”她试图解释自己的睡品是靠得住的。
宋卫平感受到她掌心的温暖,轻轻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是冷了,才靠过来。”
许晓娇被他长长的睫毛弄的手心一痒,手心缩了回去,盖好被子看他,“对啊,怎么突然这么冷了。”
“今天先盖两床薄被,等天晴了晒晒厚被子给你换上。”宋卫平从始至终淡定无比。
他表现的若无其事,许晓娇也就平静了许多,等宋卫平去上工,就见吴春花溜溜达达的过来了。
许晓娇一见她笑得喇叭花一样的脸,顿时有些头大,“妈,是不是你把我们的床单都拿走了。”
吴春花为了这件事,今天特意都没上工,听到许晓娇的话,忙拉着闺女进了屋,“妈要是只拿那个布帘子,你是不是还打算扯上床单隔开?我当然得都收走,我告诉你,床单就先放我那里,你换的时候找我拿就是了。”
许晓娇崩溃,你到底是我妈还是宋卫平的妈啊。
“都说了我们之间的事你就别管了嘛。”
吴春花戳戳闺女的额头,把她编好的麻花辫理了理,“你个傻丫头,这一年,我看卫平看的真真的,他是个好孩子,也不知道你别扭个什么劲儿,你给妈说,你是不是觉得她一个种地的,配不上你?”
许晓娇摇头,“我要是这么觉得,当时就不会和他结婚啊。”
您老知道什么啊,宋卫平那是开挂一般的存在,商业大佬,开放后第一批富起来的人,而且是牢牢占据首富榜的人,那是一般人嘛。
许晓娇见吴春花又要说,赶紧摆手,“妈,不说这个了,依着你行了吧,都依着你。”
吴春花听得连连点头,这才对啊,要是闺女肚子有了动静,生个胖乎乎的小孙子或者小孙女,她做梦都笑醒。
不过她转念一想,“你可别给我耍滑头,我会经常过来检查的,要是发现你还扯布帘子,一样给你拿走。”
许晓娇扶额,服了您了。
晚间,许晓娇和宋卫平聊天,说布帘子以后是别想扯了。
宋卫平见她有些苦恼,想了想,“没事,灶屋那边还有一些木板,我抽空悄悄把床加宽一些,多给你留些空。”
这倒是个好办法啊,许晓娇眼睛一亮,“宋卫平,还是你有办法。”
宋卫平看着她脸上重新露出笑意,问她,“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放心我?”
那哪儿能呢,“我是担心打扰到你,既然要当长期舍友,那互不打扰是基本道德。”
宋卫平抿唇,“不打扰。”
这一时半会的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许晓娇鼓鼓嘴,“那你先加宽床,要是这段时间我挤到你,你就推醒我啊。”
“好,不过秋收马上开始了,打床可能没那么快。”
许晓娇想了想,也是,秋收马上开始,肉夹馍和卤肉的生意这时候也火爆的很,再让他加班加点干活,确实有些不厚道。
“那就慢慢来吧,反正只要你不介意,我是没什么的。”
秋收时节,拖拉机的轰鸣声在整个田野传开,到处是热烈的气氛,宋卫平作为其中一员,一样挥汗如雨。
他果然是没什么闲工夫,虽然天凉了,卤肉可以提前一晚上卤好,可因为生意好,很多人都提前预定很多,以前的两三斤已经不能满足需求量了,他并不轻松。
可许晓娇发现他在家里,只要有空,都会拿刨子刨几下木头,果然是实实在在想把床加宽的。
许晓娇也就更自在了,如果宋卫平对她有什么想法,肯定不愿意好好做床啊。
果然,宋卫平就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啊。
在这种想法中,她偶尔醒来发现自己越界靠宋卫平极近,或者干脆脚丫蹬着他的腿醒过来,都能若无其事了,只随意打招呼,“宋卫平,我又碰到你了啊。”
他肌肉硬邦邦的,踩起来弹性挺好哎。
宋卫平呢,每每反应平平,很是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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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大家都忙,不过许晓娇是不忙的。
因为春播时她为村里种植业提供了巨大的技术支持,村支书一高兴,把会计的活计给她了。
会计,可以说是整个大队最轻松的活计了,不需要和支书支队长一样亲自下地分配工作,也不用和社员一样汗流浃背,轻松坐在大队里,每天给大家记记账就好了,而且还是拿整工分。
整个大队,谁不羡慕。
和许晓娇一样不干活的,还有梅林村的几个知青同志。
他们直接集体请假了。
可把村支书气的不轻,要知道平常也就罢了,这农忙时候,最需要人手,连家里半大孩子都来帮忙,这些个年富力强的知青,竟然一个都不愿意干活。
可这假是韩光辉带头请的,意思明确,不管支书准不准假,他们都不会上工了。
支书直接说了,不参与秋收,过年分账直接减一半!
赵艳艳撇嘴,“少一半就少一半,谁稀罕啊,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就拿着通知书上大学去了,谁还稀罕分账分下来的那三核桃俩枣,以后啊,这梅林村,就是我们记忆中的农村了。”
唯一例外的是周萍香。
报工分的时候,许晓娇问她怎么不和那些人一起请假,她笑着摇头,“这一年多,你教我不少,知识点我都熟悉了,还有宋卫平带给你的书,你也给我看了,那些题我做了,感觉还挺顺手,每天闷在屋里学习也没多大用,我一边上工一边回顾那些知识点,两边都不耽误。”
许晓娇借给她的那些教材,她已经抄了一遍,还主动给王桂月看了,因为许晓娇这一年多的帮助,她对这次高考很有信心,所以整个人从容不迫。
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王桂月得了周萍香的教材,谁也没说,在结婚后的家里闷头学习,自然是不会说她的坏话。
可其他人知青对周萍香这个知青,大有看法。
原本只剩赵艳艳一个女知青,她想嘀咕也没人听她说,可偏偏她宿舍搬来了个陈雪。
陈雪作为许晓娇和韩光辉的高中同学,对韩光辉一直是有想法的,以前许晓娇还是韩光辉的未婚妻的时候,她就没少和韩光辉眉来眼去。
只不过这事只有两人私下知道。
这次高考开放,陈雪自从上次见过许晓娇,就打听起了几人的情况,知道许晓娇不参加高考,而韩光辉现在的媳妇原本是个种地的,她更是高兴。
打着一起交换教材学习的口号,还有郑大海这个口头对象,再加上时不时指导赵艳艳几个简单的问题,她轻松获得了赵艳艳的信任,搬过来不过三五天,两人就好的穿一条裤子了。
这天傍晚,晚霞满天,陈雪有心想约韩光辉出去走走,可她知道一旦被赵艳艳发现,就是说不清的是非,索性也不强求,直接把所有知青都约出去散步。
这种小资而富有情调的事情,赵艳艳自然来者不拒,韩光辉更是心照不宣,李有海就是随大流。
几人自然而然就说到了周萍香。
“她啊,就是假清高,还装模作样的上工,我看啊,她就是给自己找借口,到时候考不上,不是现成的理由吗,因为上工耽误学习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赵艳艳碎嘴惯了。
韩雪正和韩光辉交换眼神,她有些脸红,转头赞同赵艳艳的话,“那到时候如果我们都上大学去了,她自己待在梅林村,可有她受的了。”
赵艳艳撇嘴,“那不是还有许晓娇吗,她们两个人和亲生姐妹似的,好的不得了,两个人作陪,一起上工种地就是了。”
她知道韩光辉心里还有许晓娇,此刻存了心要说许晓娇的坏话。
前面正好有几块石头,平常村里人喜欢坐在那里聊天说话。
她带头坐过去,“她不思进取,以后还不是和许晓娇一样,在这梅林村找个男人嫁了,人王桂月好歹嫁给支书儿子了呢,她们两个啊,哼。”
陈雪听着赵艳艳的话,心里高兴,恨不能立即考上大学回来看许晓娇那落魄样,可她见韩光辉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伸手抿了一下头发,“别这么说,好歹都曾经是知青呢,如果我们以后大学毕业有了前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韩光辉赞赏地看一眼陈雪,现在他越看赵艳艳越不顺眼了,打起架来像个泼妇不说,嘴巴也像个长舌妇,要不是她不知廉耻勾引自己,他可能早就和晓娇结婚了,晓娇比她有文化一百倍。
李有海没她们那些弯弯绕绕,只伸头说了一句,“人许晓娇也没那么差,现在都当了公社的会计了,多厉害。”
赵艳艳哼一声,“那算什么,也就是支书看她可怜罢了,你看着就是了,过不了几天,保准给她收回去。”
她双手托腮开始畅想,“反而是我们才是有前途啊,等我们一起考上大学,那多风光,这十里八乡的谁能不知道我们的名字,说不定啊,到时候大家敲锣打鼓来给我们祝贺呢,那我们可就扬名了!”
她话音一落,‘哐’一声脆响,顿时一阵起鼓隆咚呛的声音响起来。
几人都直起身子,赵艳艳不可置信,“难道,他们现在就给我们庆祝了?”
不远处渐渐走过来一群人,头前几人拿着小鼓喇叭,敲敲打打那叫一个起劲儿,后面跟着一群人,为首的几人腰间还系着红绸,几个大娘一见韩光辉他们,热情摆手,“哎呦,知青同志们,你们在这里呢,赶紧过来和我们一起吧。”
连韩光辉都惊讶了,这是,真敲锣打鼓祝贺他们参加高考?
他们还没说话,一群人就嚷嚷开了。
“哎呦,今年咱们可是能过个好年了。”
“对啊对啊,我算着,可得多分五六十块钱,我们家拉的饥荒这回不用愁了。”
“而且粮食还能多分呢,今年能多吃几回白面膜了。”
“对亏了晓娇给大家做的培训啊。”
“对啊,你说真是神了,就按照她说的,怎么就能增产那么多,你没听支书说,咱们这产量,在镇上都出名了,要让晓娇去工农兵大学,给他们做培训,叫什么,全县普及呢。”
“风光啊,这十里八乡的,这不马上就都知道许晓娇的名字了。”
“那是,要不支书赶着让咱们去给她送这‘发家致富小能手’的锦旗呢,来来来,咱们敲打起来!”
“知青同志们,和我们一起吧,这回晓娇同志出了名,咱们这是到她家给她庆祝呢,你们都一起当过知青,怎么也得去祝贺祝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