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

  他为什么要来,他眼睛都要瞎了。

  周景与沈执清相处多年,他所认识沈执清在印象当中明明是一位又娇又矜贵的人。

  惹不得,骂不得。

  现在,怎么就被双喜楼一个伶人给迷的团团转了呢?

  按理来说,就冲着宴朝欢这张脸,沈执清与人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周景想不通,索性就放弃了。

  他迈步靠近,正准备出声,就看见宴朝欢单手掀帘,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正看着他。

  那眼神锋锐,眸中似是带着警告。

  周景被对方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己脑海中又想到了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同样的眼神让人遍体生寒,浑身上下都哆嗦了一番。

  怎么回事,他怂什么?!

  他又不是摄政王!

  周景刚要走上前同人理论理论,马车的车帘就被人放了下来,遮挡住了周景窥探而入的视线。

  嘿,怎么是个人都敢跟他甩脸色?

  周景抬手就将车帘给掀开来,“我说……”

  嵇宴:“出去。”

  沉冷的声音让周景捏着车帘的手一僵,好奇心驱使着他,让他偷偷朝着沈执清看了一眼。

  却是看见嵇宴面色不愉的将披在沈执清身上的衣服拉了拉,挡住了他的窥视。

  周景人精似的哪里还不懂,他赶忙低下头,将手中的车帘给规规矩矩的放了下来,“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沈执清驭下不严,这要是放给他,周景怕是已经被他治罪了。

  嵇宴压下心底的不悦,微微侧目,冲着车外出了声,“听说周大人贵为九卿之首。”

  周景垂首立在马车外,冲着嵇宴欸了一声,算上应了。

  嵇宴再次开口道:“既然百官都已到达,想必对于按安排人住宿这等事周大人也能处理的游刃有余吧。”

  “自然自然。”听上去奉承的话让周景有点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再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赶忙冲着车内拱手一拜,“相爷一路舟车劳顿的,也辛苦的很。既然相爷还没醒,就还劳烦宴公子多多照顾,下官就不叨扰了。”

  倒是会看脸色的很。

  嵇宴没再多说什么,他抽回目光将掀开的车帘放了下去。

  明明对方只是双喜楼的一个伶人,不是摄政王。

  可车帘落下去的那一刻遮挡住了对方落在身上的视线,让一瞬间周景觉得压在身上的威压都小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赶忙快步走了回去。

  “周大人,怎么样?”

  “相爷,怎么还没出来?”

  “是啊,我们现在是要怎么办?”

  周景咳嗽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故作高深冲着众人出声,“相爷现在正在忙正事,安排的事,已经全权交给本官负责。”

  “本官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都进去吧。”

  几个大臣不放心的朝着马车处看了看。

  周景生怕他们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快步走过去,抬袖挡住了几个人窥视的目光,“看什么看,走了走了。”

  这群人虽然不服,但却也不敢亲自跑到沈执清的跟前求证。

  思来想去,就只能认命的离开了。

  周景怕出什么岔子,直到看着最后一个人离开,这才冲着马车躬身一拜,转身离去。

  夜静无声,天挂弦月。

  载着人来的马车就停在山脚之下,被群山包裹,仿佛天地之上只剩下马车内的两个人。

  嵇宴将车帘放下,视线方才落在沈执清身上。

  只见山头的月光从微微掀动而起的车帘外映照进来,映照在沈执清显得愈发苍白疲惫的脸色上。

  自他死后,这一年以来,只剩下沈执清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南梁。

  难得他将人从京都那个牢笼之中带出来,这难得的安静便让人多呆一会吧。

  入夜,这林子里就越发的冷了起来。

  沈执清拢着衣襟,微微轻蹙起眉宇。

  嵇宴将手搭在沈执清的手腕上,感受着沈执清体内的寒气渐渐有冒头的征兆,将内力一点一点的输送了进去帮人暖着身体。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外传来轻轻的敲动。

  嵇宴睁开眼,将手抽回这才将车帘掀开。

  扶风握着剑冲着人躬身一拜,“爷,雍玦的人马马上到了。”

  来的倒是快。

  此时还不是与人正面冲突的时候,嵇宴将手中的帘子放下,“上山吧。”

  *

  金鳞台尚在半山腰处,从这里上去,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山间的路上有点颠簸,沈执清在颠簸中轻轻蹙起眉头,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询问出声,“到了吗?”

  嵇宴:“快了。”

  这一觉沈执清感觉睡得极长,像是好久都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

  让他惬意的觉得有点不真实。

  有风从微微掀动的帘子外吹了进来,钻进了脖子里,沈执清打了个喷嚏,将身上披着的衣服拢了拢。

  这么一折腾下来,沈执清被吹的有点清醒了。

  他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突然觉得耳边好像过于安静了一些。

  他坐直了身子仔细听了听,就发现耳畔除了马车行驶当中发出的声响,原本有些嘈杂的人声,以及士兵行走的脚步声,都没有了。

  沈执清轻蹙起眉头,伸手将车帘掀开。

  马车外,月亮高悬,葱郁的林子被拢在浓重夜色之下。

  狭窄的山道上,就只剩下他们这一辆马车。

  不用想,便知道到底是谁的手笔。

  沈执清将车帘甩下,皱着眉头看向马车内的另一个人。

  “怎么回事?”

  嵇宴面色没有丝毫慌张,反倒是面色沉静的给人倒了一杯热茶。

  他将杯子递到人手边,这才开口道:“刚刚到山脚下的时候,周大人见相爷睡得正熟,不敢打搅,就带着人先走了。”

  “周景?”沈执清接过手边的杯子,冷哼了一声,“他倒是会自作主张的很。”

  嵇宴垂下眸子,“周大人也是为了相爷好。”

  难得听见宴朝欢帮着什么人说话,沈执清抿了一口茶,心下唏嘘不已。

  沈执清:“他们走了多久了?”

  嵇宴:“一个时辰。”

  他睡了这么久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手中热茶入腹,这寒气深重的林子里,沈执清没感觉到往日的冷,倒是觉得整个人身体里有些许的暖意,就连手脚都是热的。

  这种感觉如那日从玉林宴回来时候的一模一样。

  那日,呆在他身边的是宴朝欢,今日坐在他身边的亦是宴朝欢。

  沈执清抬眸朝着人多看了一眼。

  月光下,宴朝欢清俊的面旁比往日里要苍白一些,虽然他装的好,但沈执清还是看得出那从对方身上涌动出来的一丝疲惫。

  沈执清摩挲着杯子上残留的余热,试探的问出声,“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嵇宴垂下眸子,敛去了眸中色彩,“许是马车坐的久。”

  啧。

  还想做好事不留名。

  沈执清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什么索性不问了。

  他拢着衣衫靠在马车的车璧上,视线却是落在了对方的身上打量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第六感觉十分准,他总觉得宴朝欢绝不是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既然宴朝欢想跟他玩,他有一年的时间陪人掰扯,一年之后他就让人滚蛋。

  许是沈执清的视线太过的灼热,以至于让嵇宴抬眸看向他,“为什么看我?”

  沈执清懒洋洋的回答出声,“因为你好看。”

  嵇宴:“…………”

  沈执清:“你也知道本相的爱好很俗,就喜欢长得好的,你要是丑了点,恐怕是连本相的门都进不去。”

  他就算做鬼,也得带着他。不想见,这可由不得他,嵇宴心里嗤了一声。

  *

  金麟台内的皇家宫舍除了三公与九卿之首的周景以外,其余的人都被安排在了山脚下的驿站内。

  沈执清进了宫就听说周景将他安排在了离雍玦最近的清泉宫。

  这距离,可真是谢谢他!

  就生怕他雍玦不知道他干点啥。

  现如今想换都来不及,不过好在宫中独一景的温泉水在清泉宫。

  要不是因为此他非要去找周景理论理论,他是不是跟他有仇。

  沈执清到的时候,宫里的人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了。

  只见这偌大的寝宫,除了那张床,连个塌子都没有!

  沈执清叉着腰站在屋内的床边,额头上青筋蹦了蹦。

  不用想,就知道到底是谁的手笔。

  沈执清刚想同嵇宴商量一下怎么办,寝宫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推开。

  砰的一声,像是来踢馆子的。

  “沈执清呢?”

  “沈执清在哪呢?”

  整个南梁敢直呼他姓名的除了嵇宴就只有太尉秦沛那老头。

  沈执清皱紧了眉头掀开帘子走出来,迎面就看见秦沛手握长剑穿着一身银甲中气十足的闯了进来。

  沈执清:“太尉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本相这里做什么?”

  秦沛直冲着沈执清走过去,抬手指着沈执清,骂出声,“沈执清老夫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三公之中,唯独这秦沛是嵇宴手里的人。

  这老匹夫脾气火爆,自打他杀了嵇宴,就处处看他不顺眼。

  平日里他可以躲着,这次前往金鳞台,没想到秦沛竟然也跟来了。

  沈执清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眼,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拢起,“太尉,本相最近没有得罪你吧。”

  秦沛冲着人呸了一声,“沈执清来金鳞台祭神,你竟然还带着个妓子,在山下还公然百日宣y,你就不怕那些神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当初摄政王怎么就愿意把你当对手,真是白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