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余吩咐好元小东之后接待詹黎的注意事项, 就独自前往郊区的工厂。
一路上，年轻Alpha欲言又止的悲伤表情在他眼前回荡。
关秋扬表面没说什么，也必定在开门的一瞬看出些许破绽。
这一桩桩一件件, 没一个不是令人头痛至极的事, 再加上资料泄露的事毫无思绪，祁余苦恼得简直快要爆炸了。
好在……
詹伯延比预计要晚回来几天，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理清思绪，平复心情。在那之前, 他会让一切都恢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宽敞的产业园公路边移栽了成排的绿植, 被修剪整齐的树冠并不茂密。
祁余就快走到工厂大门，看到远处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站在厂外花坛的后边, 时不时还朝这边看。
他一眼就看到其中脚踩亮橘色运动鞋的T恤男, 正是昨天被保安擒住, 朝他丢鸡蛋的那个人。兴许，他们在厂里转了一圈还没什么意见，回到家又生出什么其他想法。
但是有问题不解决，心里就永远留着个疙瘩, 祁余几乎没怎么犹豫走向那几人, 想上前询问。
T恤男发现他后，带着身后几个人一起快步迎了过来, 靠近时还把手伸进身上挎背的黑包，在费力掏一个似乎粗长的东西, 双方距离还剩大概五米距离时, 脚下甚至还小跑了几步。
“我可算等到你了！”
祁余一惊，不由得后撤半步, 心想对方该不是昨天被保安控制出了丑, 特意来蹲他寻仇的。
紧接着, 半米长的东西被T恤男从包中瞬间抽出。
“！！！”
祁余惊愕地瞪大双眼。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展露出的笑容。
“这个！送给你！”T恤男用手臂蹭掉额头上的汗珠，一脸憨笑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昨天是我不对，我带着我家媳妇儿还有昨天一起的几个兄弟，特地想来向你道歉。”
祁余手里被不由分说塞进一卷红色的锦旗，T恤男身后众人也陆续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股脑儿堆在他怀中。
T恤男站在一圈人外边，前后讪讪捋着自己的头发：“嘿嘿我们没敢惊动门口大哥，怕他再一个反手把我给撅了，就在花坛后的树荫等着，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你，没想到还真给我们等到了。”
紧接着站在祁余面前的Omega柔声道：“顾总，抱歉我男人给您添麻烦了。我小时后发了场高烧不能生育，他都没嫌弃我，对我特别好，他是个好人，就是做事冲动了些，我替他向您道歉。”
T恤男闻言，黝黑的皮肤都没能盖住脸颊的红：“你道歉就道歉，没事儿瞎提别的干啥。”
看着眼前一对儿夫妻可爱的笑容，祁余的内心也受到感染，从口袋掏出洗净的手帕还了回去：“这个，谢谢你。”
Omega笑着接过手帕。
在一群人感激的簇拥中，祁余感受着胸前沉甸甸的谢礼，花果、烟酒、各种礼盒，还有几封信，和数不尽的热情感动，无不迅速充盈了他略显无力空荡的心。
让他再次坚信，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即便会冒着一些危险，过程或许会经历磨难，只要一心不懈坚持下去，总会得到回应的……
T恤男怕耽误祁余工作，没说几句就带着大家匆匆离开。
祁余回到工厂除了把信和锦旗留下，其他收到的礼品都分发给了昨天帮忙的安保人员。看着大家开心释怀的笑脸，他胸口满满的，有说不出的餍足。
当天的唯一遗憾是经过一天询问排查，他还是没能查出消息走漏的可能。
或许……真的是有高人猜到他们的逻辑，而非在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毕竟自己能想到的方案，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傲慢地认为别人绝对想不到。
如果自己公司不能成为突破口，那就可以多花些时间叫人留意着之前发送视频的账号，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
结束一天工作，祁余疲惫回到酒店。
略显凌乱的房间还残留着詹黎来过的痕迹。
“……”
算了，都过去了。
在他大学和初入职场时的见到的Alpha追求者们，无一不是在一次被他婉拒后消失不见的。
或许在那些热血有骨气，天生被这个世界选为主宰者的群体眼里，被弱小没有生存能力的Omega拒绝，是无法容忍、极其伤自尊的、被质疑否认能力的事情。
更何况本就站在金字塔顶尖，俯瞰其他Alpha，作为整个商业帝国的未来接班人。
詹黎……应该是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也好，终于，
他可以从此不再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未来几日，祁余的生活真的如他所想，逐渐恢复了往日平静。随着元小东和詹黎后续工作的开展推进，他也能从助手的工作汇报当中，每日听到一些有关对方的只言片语。
为詹伯延关心他唯一儿子的事业发展，也是他身为伴侣的职责所在。祁余并不抑制自己想多了解一些有关于年轻Alpha的心情。
只要再等一天，詹伯延就会回来了……
祁余结束一天工作之后，伴着月色面无表情徒步回到酒店。
当他隐约在远处看到一个孤单熟悉的身影时，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心又重新快速跳动起来。
是他！
祁余连忙驻足，不敢置信地瞥开视线，夜色昏暗担心是自己看错了，又茫然回过头去，就发现对方已经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正在朝自己走过来。
“顾桓……”
詹黎低垂着眉尾，表情看上去有些委屈：“你不要担心，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告别的。”
祁余听清对方没有令人为难的请求，才松下一口气，又转念意识到其中的含义。
他要离开？
祁余怔怔盯着路灯下落寞沮丧的男人。
詹黎似乎自觉自己不受欢迎，没了从前的强势和自信，自顾自说着最后用来道别的话。
“我明天一早就要会回公司总部了，想要趁最后的机会……再过来多看你一眼。”男人的模样像一只犯了错的大型犬，耷拉着不存在的尾巴。
祁余眼看曾经英气逼人的Alpha如今眉眼低垂，眼下乌黑，嘴边挂着一圈青色胡茬，短短几日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一圈，浑身透着失落寂寥的颓色。
可即便如此，对方来到自己面前，还要努力强打起精神。
让人光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用不用我明天送送你。”祁余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尽可能表现得一如既往。原也不该变成形同陌路的两个人，结果却弄得两败俱伤，连道别都说得小心翼翼。
如果没有詹伯延，他未尝不会喜欢上对方……
这是他辗转难眠几日才终于想明白的事。睡梦中无数次闪过的英俊笑颜映射了他的心。
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祁余心里对詹黎积满了亏欠，至少临末该给彼此好的印象，送别或许是他能为对方最后做的事情……
“不用了，我本来行李就不多……”詹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神色闪烁地欲言又止，下一刻又像是鼓足了勇气对视祁余，用近乎祈求的语气低声询问，“我能……最后再抱一下你吗？”
男人饱含期待的深情凝望过来。
祁余甚至在他眼里隐约看到闪烁的泪光，整颗心都瞬间揪到一处。
纵观过往，对方唯有那一次的冲动失了分寸，深究到底也不能算是他一个人的错。
可是这份赤诚之心，又有什么错呢？
祁余终于还是没能忍心拒绝，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詹黎像是油尽灯枯之后又被点亮了一般，重新恢复了活力，然后谨小慎微地缓步前行，张开双臂，拥住心中渴望而不可求的人。
空荡的街道静悄悄的，路灯下相拥的二人如同情意绵绵的眷侣。
祁余被Alpha搂在怀里，感受着男人胸口强有力的脉动，他从来不知道只是静静地相拥也会催得人面红心跳。
从来没有人像詹黎一样拥抱他，动作不掺杂一丝□□。
詹黎此刻埋头在他侧颈，喃喃低语道：“我很抱歉之前冲动之下对你做的错事，给你带来了烦恼和伤害，十分对不起。我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谅，可是我真的克制不住我的心不去爱你……”
詹黎说着忍不住锁紧了双臂，力量大得恨不得和对方融为一体，好像错过这次就再也见不到心爱之人了，双肩似乎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祁余闻言呆愣在原地，任由对方弄皱了他整齐的衬衫。
还没有人对他提过“爱”这个字。
他记忆里所有的Alpha面对他时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如同恩赐一般：来，做我的Omega吧，我会给你你想要一切。
而真正给了他一切的那个人是詹伯延。
詹伯延于他而言恩重如山，没有詹伯延就没有自己的今天。可即便是詹伯延，也从没对他说过这个字……
詹黎缓缓松开怀抱，留恋地抬手捋了祁余被他弄乱的额发：“好了，到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在男人的手指离开他眉边发丝的一瞬，祁余还想说什么，但是喉咙突然像卡了刺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默然地目送男人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心里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匆匆来过，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祁余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眼底涌上一股酸意，随后胸口传来锥心的疼痛，痛楚紧接着蔓延至五脏六腑，似乎有一个很珍贵的东西真的被他亲手弄丢了。
可是以他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伤心呢。
那个人留下的所有痕迹终归会被时间慢慢抹平……
祁余没多停留，迈着沉重的步伐朝酒店走去，从美食街方向有一伙人醉醺醺的人和他迎面走来。其中一个肌肉男不知是喝了多少，三米开外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
祁余不愿意和那帮人离得太近，若无其事地绕开大道，提前拐往小路。结果有人从背后扣住他的肩膀，在他回头片刻间隙，四个人高马大超出他半头Alpha把他围了起来。
“呦，没想到模样还挺俊的。”
祁余还没能从沉重的心情中恢复过来，又遇到一群不怀好意的混混。眼看就离酒店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也不愿意多生出事端。
“不好意思，能劳烦让一下吗？我赶时间。”
方才扣住他肩膀的Alpha这时绕到他面前，顶着一个背头嘴角叼烟，奸笑地上下打量着祁余，同时其余三人默默让开，倒像是几个人里主事的那个。
“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跟哥哥们说说呗？”
一旁刚让开半步肌肉男随即大着舌头道：“人长得这样标致，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能在这个时候着急往酒店走的，难道不是赶着去卖的？”
剩下的二人闻言骤然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
祁余蓦然被一群醉汉围堵，还莫名受到语言羞辱，心中怄气也并不打算和一帮不讲道理的人继续纠缠，表情严肃地道。
“麻烦几位让一下，谢谢。”
这时一个瘦高的红毛儿来了兴致：“呦，这小O儿又斯文又倔强的劲儿，老子喜欢！”说着就抬起手臂想要勾上祁余的肩。旁边的花臂男见状，连忙把红毛儿一把推倒老远：“大哥还没发话呢，哪里轮得到你上手。”
红毛儿靠近的瞬间，毫不克制的Alpha信息素气味儿扑面而来，像是水果发出甜腻腐烂发酵的味道，让祁余胃口翻江倒海，浑身汗毛竖起。
为了自保，祁余胆战心惊攥紧拳头，努力装出表面冷静，看着眼前逐渐混乱的场面，只想赶快离开这危险的地方。才一转身就被花臂男一把拦住去路，对方突然伸头凑过来深吸一口气。
“大哥！这Omega身上没有Alpha的气味儿，是个没人要的！”
被称为大哥的Alpha顿时挑了单边的眉峰，抱着手臂靠近祁余，取下嘴角叼的烟头，冲祁余吹了一口烟：“深夜怪寂寞的，让哥儿几个好好陪你玩玩怎么样？”
祁余被浓烟呛了一口，皱眉咳嗽几声，想要再挣扎呼救的时候，被肌肉男从背后一把捂住口鼻。
“唔唔唔——”
祁余被人揽胸抱起，脚底悬空不断地蹬踹，在原本力量身型有巨大悬殊的情况，外加信息素压制，四个Alpha控制一个Omega简直不要太容易。
灯光昏黄，月黑风高。
披着夜幕寂静的街道，一行人正在朝着不远处的停车场靠近。
祁余憋红了双眼，眼看着红毛儿小跑几步拉开了一辆SUV的车门。
如果他再不能脱困得救，说不定过几天他的尸身就会出现在法制类的新闻里。
情形已迫在眉睫，然而他无论怎么挣扎力量都实在太过微弱，对比拦在自己胸口的粗壮手臂，努力掰开禁锢的手指就像是在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被塞入车门的一瞬，祁余感受到自己浑身在剧烈颤抖。
无尽黑暗的狭小空间，放大了他急促的呼吸和震耳的心跳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压制了他所有理智，让他彻底被恐惧所驱使。
月残星稀，夜空中看不到一丝微弱的光。
在绝望之中，祁余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涣散，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让他终于止不住流下悲伤的泪水。
詹黎，救命……
他本能地在心里向男人呼救，即使他知道这微弱的声音传不到詹黎耳朵里。
被死死捂住口鼻导致的眩晕，和身心双重的无能为力，让祁余逐渐丧失希望，慢慢放弃了挣扎……
泪水朦胧了他的双眼，视野只留下几个模糊的光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光束迅速缩小，马上就要在他面前关合。
然而下一秒，
车外竟意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这是发生了什么？
祁余还没来得及反应，控制他的肌肉男和红毛儿立即冲出车外，然后“砰”的一声一把关上车门，把他独自留在车内。
这不正是他逃脱的好时机？
祁余挣扎着起身，却不想方才抵抗的时候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好不容易站稳，松开扶手又一时失去支撑，腿下一软重重摔在地上。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手脚并用拼命爬向车外，也毫不在意混混们在争斗什么。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当他好不容易扶着车门站起，就要逃跑的时候，身后又听哗啦一声巨响，接着传来一声惨叫。
“啊——”
“……？”
这声音是……
祁余注意到那明亮的声线，循声回头望去。
在他看清一片乱斗之中，竟然发现他近来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
是詹黎！
他真的来救自己了！
祁余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根本来不及喜悦，四对一的单方面群殴的场面让他再度陷入无助痛苦的困境。
花臂男手中铁棍抡圆击打在詹黎膝弯，让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紧接着就对他兜头落下一顿拳脚。那感觉简直比直接殴打在祁余身上，还要他难过百倍。
不行，
他必须要想办法过去帮他！
祁余仓皇地四下张望想要寻求救援，然而深夜的停车场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店铺也都熄灯拉着卷门。他颤抖着摸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电话另一头承诺几分钟就能赶到事发地点。
有了警方的保证，祁余心里才找回一丝支撑的气力，然后咬牙硬撑着一步步蹒跚移到打斗现场的附近，呼喊出声试图劝阻：“不要再打了，快住手……”
混乱之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一旁毫无威胁的Omega。
祁余只能眼睁睁看着詹黎孤身一人处于劣势，保持背曲腰躬防卫的姿势，奋力对抗四个目无法纪的凶恶歹徒。
狠戾的殴打一下下落在男人原本挺阔的身板上，何尝不是有刀子在割祁余的心。
“不要再打了，求你们别打了……”祁余哽咽着上前，想要分散暴徒的火力，对方只抽空在他腹部用力踹了一脚，肝肠寸断的剧痛瞬间蔓延至全身。
祁余煞白着脸侧倒在石砖地上，即便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没打算放弃提供仅有的微薄援助。
如果Omega想要对Alpha造成影响，产生吸引的话，有一个最快的办法……
不稍片刻，空气中弥漫开一阵佛手柑的香甜。
詹黎一开始还能勉强招架应对，经过几轮下来体力已逐渐透支。歹徒的偷袭每成功一次，就会对詹黎造成巨大打击。
混混头子满意地享受着胜券在握的快感，蓦然又有Omega充满邀请的信息素钻入鼻尖，眼睛一迷，顺势调转了注意，调谑着一步步朝祁余走去。
作者有话说：
混混头子：hiahiahiahiahia
Ψ(｀▽’)Ψ（搓手）（色眯眯）（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