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渣过我的人都追悔莫及[快穿]>第62章 陛下的弃子

  祁余的姿态已经放到最低, 却还是说出了拒绝的话。论谁也不会认为祁余竟舍得拒绝带有应太师回忆的物品。

  怀颢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的恼火愈演愈烈,难道他和自己就真的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吗?

  他到底还想执拗到何时!

  男人指天的手臂愤怒又无奈地在空中振了又振, 再渐渐脱力, 终于落在身下金黄色的缎垫上。

  回想曾经温柔贴心的伴侣是那样熠熠生辉,惹人怜爱,是自己用欺骗和冷漠渐渐为他蒙上了灰,归根到底, 祁余会变得如此抗拒自己都是咎由自取。

  “祐忱, 朕知道你蒙冤受屈身陷囹圄之时,朕没能及时解救你, 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朕已经命人重重责罚了狱卒, 关押了令你含冤入狱的衙差, 若你还有什么不满,或是还有谁欺负了你是朕不知晓的,你尽可以说出来,朕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他说话时眼神里充满了愧疚与期待, 用了十足的耐心。

  纵使他放下面子做出巨大让步安抚, 祁余依旧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

  齐运鸿见状焦急补充解释道:“圣上得知您不见了,整整三日几乎没有合眼, 生怕您有什么闪失,就差把这京城翻个底朝天了。

  之后得知您在沐府, 圣上也是忙完手上政务第一时间就去亲自接您, 关心则乱,难免情绪迫切了些, 您可千万不要埋怨圣上。”

  “世臣不敢。”祁余低声道。

  “那你究竟还在怄气些什么?”怀颢意识到对方渐渐松了口, 不由追问, “沐子辛救你有功,朕也没有责罚他半分,若不是当日他将你藏起,又率领家仆对朕百般阻拦,以下犯上,朕就是赏赐他些金银,升了他的官也是自然。”

  “陛下所言当真?”祁余缓缓抬头仰视着男人,眼神夹杂了几分意外,“您真的没有打算赐死沐大人?”

  怀颢郑重道:“君无戏言。你若担心,朕可以立刻宣他进宫来见你。”

  祁余听男人语气不似作伪,不由慢慢落下心中大石,对怀颢的态度也不似方才警惕:“陛下仁厚礼贤,气度恢宏,微臣感激不尽。但沐大人负伤不宜走动,还请陛下继续准许他在府静养。”

  只要不连累别人,他便心安了,哪怕自己已经千疮百孔……

  怀颢依旧维持着表面淡定从容点了点头,算是准许,实则愈发痛心悲凉。到头来,祁余向自己开口的唯一道谢,是替别的男人感谢自己的不杀之恩……

  他放下天子的尊严,将儿时父皇赏赐的唯一物品作为定情信物,只为博佳人一笑,惨遭无情拒绝,还要眼睁睁看着对方眸中清澈的光并非为自己而亮。

  房间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齐运鸿眼见二人刚刚缓和的气氛又降回冰点,赶忙从旁笑劝道:“应大人还不快把圣上的赏赐收下?这些可都是意义非凡的珍品,贵重无比。”

  祁余闻言,把头埋得更低:“宝物贵重,世臣身份低微,配不上陛下的恩赐。”

  怀颢稍显消沉的神色顿时变得森然冷冽,他凝眉紧锁,压抑着胸口怒火颤声问道:“你当真不要?”

  祁余顿了顿,依旧坚持:“请陛下收回成命。”

  怀颢被祁余的再次干脆回绝,险些气得背过气去,压抑多时的郁气终于爆发出来:“应世臣,是谁给的你胆子,让你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朕。”

  齐运鸿见势头不对,连忙劝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祁余内心的情绪也被男人点燃,眸光逐渐染上决绝与坚定,沉积多时的委屈带着心底一直的疑问宣泄而出,冲破喉咙:“陛下既不在乎微臣的死活,又何必大费周章送微臣如此贵重的宝物。”

  怀颢疾言厉色道:“荒谬!朕何时不在乎!”

  祁余当即反问:“陛下一早便知林茂时有意加害于微臣,却视若无睹,岂非事实。”

  “放肆!”怀颢面临质问怒不可遏,“你怎知朕毫无施为!”

  “哎呦呦,应大人这么说可就错怪圣上了……”齐运鸿急忙插话道,“圣上得了消息转眼就安排了杀手去对付林茂时,之后还放心不下直奔偏殿,结果就发现您已经离宫了……”

  齐运鸿侍奉圣上多年,从未见过怀颢龙颜震怒的样子,还有温文儒雅的应大人,今日也一改往常。生怕二人就着这股怒气愈演愈烈下去,他如今简直一头有两个大,想尽办法试图调和局面。

  祁余闻言蓦然一怔,完全预料之外的答案闯进他的脑海。

  这难道是……真的?

  男人并非毫不在意自己,也曾在他背后默默守护过。

  可是……

  “陛下既知微臣无罪,为何还让微臣在大牢含冤七日,受尽屈辱折磨。”祁余说着感到鼻尖一酸,声音完全没了先前的气势,委屈之中带着细微哽咽,晶莹水润的眸子迅速催红了眼眶。

  他在狱中煎熬的每时每刻都想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不来见自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

  然而面对这样直白的提问,怀颢无言以对,这何尝不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当初究竟怎么舍得。

  男人心中充斥着浓郁的悔恨,让一切解释都瞬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无尽的沉默幻化成无声的答案,让房间安静到似乎能听见泪花渐落在地面的声音。

  他要如何解释,当初自己鬼迷了心窍,竟狠心将祁余丢在牢里做奸党露出马脚的诱饵。

  没有预兆,没多余动作,男人起身大步流星离开庆慈宫,轮廓分明的侧脸挂着凛冽寒霜,是他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齐运鸿在内心深叹一口气,几步小跑跟上怀颢。

  本可以缓和下来的气氛,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沉压在心的难过不再需要掩饰,祁余瞬间崩破了泪腺。痛到麻木的膝盖直接脱力令他跌坐在地上。

  兴许二人从此彻底结束了吧……

  天色阴阴沉沉的。

  回到自己宫中,大发雷霆的皇帝如同发狂的猛兽,将御前的太监挨个痛斥了一遍,长时间的宣泄到头来只留下心底的空虚和深深的自责。

  祁余因为自己受尽了委屈,会有怨言也在情理之中,若是自己再诚恳一些认真解释,以对方的聪慧和善解人意,或许就能理解自己。

  他其实从祁余入狱就安插了眼线在大牢待命,以防任何人动用私刑,借机处死祁余。可是就在事发当日,他安排的人被故意支开了,导致没能在第一时间帮祁余脱离险境。

  如今无论他再怎么解释,怕在对方耳朵里也成了徒劳狡辩……

  聊胜于无的保护也根本无法掩盖他利用伤害过祁余的事实。

  怀颢饱含着愧疚,把精力全部投入朝政相当中。为了稳定前朝,谋划除夕对策,每天忙到焦头烂额。只有齐运鸿的每日汇报,和极少次路过时远眺到庆慈宫的围墙,让他能感到和祁余靠近了一点,稍稍得到一些安慰。

  等到他一举铲除□□,国泰民安之时,二人就再不会有阻碍,也没人会欺负陷害祁余。到时他便要倾尽所有、不留余力地弥补那人往后余生。

  为了国家和他们的未来,在紧要关头的暂时分别,祁余日后也一定会明白他的苦心的……

  于是一连四日,怀颢没再踏进庆慈宫半步。

  祁余被勒令不许私自走动,倒也落得清静自在。身上的伤口得到太医悉心调养,比想象恢复得快些。山珍海味、金银珠宝,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被太监们排着队弓着腰双手奉上来,他也不拒绝。

  努力划清界限摆明立场,何尝不是另一种在乎。

  谁叫他人微言轻,无法违逆圣意,能做的只有刻意忘记,忘记在他生命中有关于男人的一切片段。

  但是,现实并不会轻易让他如愿。

  太监宫女似乎是怕祁余在宫里闷得慌,常常把听到的消息转述给他。

  听闻有一太监偷盗宝物被当场人赃俱获,圣上因此大力调增了宫中侍卫,日夜巡逻。在他回宫后的五日,御前多了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冰肌莹彻,朗目疏眉,据说细看他眉眼和祁余有三分神似。

  在《帝王的娇俏状元郎》的话本在民间为人津津乐道之际,这条消息无疑在皇宫内炸开了花。所有人都好奇地巴望,此人能否步祁余后尘俘获圣心,不禁让人遐想连篇。

  只有当事人在私下,似乎对他避犹不及。

  ……

  拂晓书房,有美人在侧。

  纤弱桃腮的少年眺望着天边渐明,忧心地对伏案勤政的皇帝再次柔声劝道:“陛下,请您保重龙体,让奴婢伺候您宽衣就寝罢。”

  怀颢埋头继续批阅着奏章,抬手缓缓挥了挥:“你累了,先退下去罢。”

  少年留恋落寞地望着怀颢,遵命道:“是,陛下。”安静独自离开。

  齐运鸿适时端了一盏热茶置于几案上,怀颢嗅到几缕淡香,侧头就看到清澈的茶水中有几片舒展的碧绿,不禁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天目青顶,有提神清心、降火明目的功效。”

  齐运鸿应声回道:“陛下博闻强识,这茶近来只备过一次您都还记得。”

  让他记忆犹新的哪里是茶水,而是……

  怀颢骤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痛,深沉凛然的面容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自从祁余离宫,纠缠了他多年的旧疾再度席卷而来,甚至还有愈发凶猛之势。男人慌急饮了口茶,逼迫着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再游思妄想,才渐渐恢复寻常。

  眼下根据嵇策提供的线索,和驻守边关的侯大将军传回的密信相互比对,京周确有士兵潜伏,但并非大牢里嵇策所言的数字。

  天子近前想要入京且不留痕迹并非易事,据云钊秘密调查,丞相分数次才悄悄调兵万余。

  为了避免丞相再次伤害祁余,怀颢隐藏了他回宫的消息,上次出宫只当是慰问病重的臣子,丞相此时未必知道祁余未死。

  冷落祁余并转移注意,是对他最直接的保护。

  可对方若是真信了,难免会误伤到他清透纯粹的心。

  怀颢仅是想想都已感到痛彻心扉,又不得不咬紧牙关,沉默煎熬着承担这一切。

  然而没过多久,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太后带着一众仆从来到庆慈宫,坐在宫内中央的宝座,居高临下审视祁余。

  太后一身珠光宝气,和雍容华贵的服饰交相辉映,年过四旬像是被时光忘记了一般,看不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举手投足风华卓越、仪态万千。

  唯独视线落在祁余身上的时候,额间愁黛不开。

  “一别多年,哀家没想到还会在此与你相见。如今看来,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太后细致打量的目光沉了沉。

  皇帝慧眼识珠,即便祁余低头拘着礼,都散发着一股清丽绝俗的轻灵之气,手指纤如玉笋,肤白似雪更胜女子。如此貌美含波的解语花在身畔,怕是个身健力强的男儿都会被顷刻勾了魂儿……

  祁余却不晓得太后心思,垂眸顺从道:“圣上礼贤仁厚,气度恢宏,不嫌弃世臣愚笨。”

  岂料太后开门见山:“……之前皇帝把你养在身边,闹得前朝鸡犬不宁,后来你的死讯逐渐传开才终于得到平息。”

  她凤眸流转,意味深长地道:“没想到竟是皇帝多情,将你金屋藏娇了。”

  太后冒着严寒特意前来,总不会是闲来找祁余叙旧的,他察觉出敌意不以为奇,却不曾料到怀颢对外隐藏了自己未死回宫之事。

  祁余跪地回道:“世臣病体残躯,身份卑贱,恐在宫中惊扰了銮驾。身为臣子却未能帮圣上分忧,反而招来朝廷非议,罪恶深重,请太后治罪。”

  太后见过太多为自己开脱油嘴滑舌的臣子,没想到祁余认错会这般痛快,反而对他刮目相看,正想对其小惩大诫之时,殿外响起太监的高喊。

  “陛下驾到——”

  不过一个转头的工夫,怀颢阔步匆匆出现在宫中。

  怀颢一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祁余身影,见他完完整整跪在大厅中央,才放心快速错开视线,走到太后面前:“儿子给母后请安。”

  男人细微变换的神色没能逃过太后的双眼,在此处遇见她也不感到意外,更像是得了消息专程赶来的。太后不慌不忙地询问:“今日皇帝怎么得空来后宫了?”

  怀颢站直身体解释道:“近来朝觐的贡品中有一羽珍禽白鹊,百啭千声极为动听。母后素日喜爱花鸟,疎香园的花朵怕是都看腻了,这才迫不及待来请母后一同观赏,聊表儿子的心意。”

  在他听闻太后前往庆慈宫的时刻,心头的疲惫瞬间切换成浓重的焦虑。

  太后在他登基之后醉心礼佛,极少过问世事。如今竟然专程来找祁余,不知是何用意,结合段文栎的近期动作,恐怕对祁余凶多吉少。

  失去爱人的滋味,男人不想再体会一次。

  心意暴露有可能给祁余带去的巨大风险,远不及他所爱之人眼下亲身正在经历的危难。

  祁余能看出怀颢是紧随太后过来的,甚至有那么一瞬,他恍惚以为男人是过来为他解围的。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男人心里没有他的位置,如今又倚玉偎香……

  太后一眼便明白皇帝的动机,若无其事询问怀颢:“应世臣自小落纸云烟,拥有生花之笔,哀家看他今日气色不错,既是稀世罕见的瑞鸟,皇帝不如邀他同去?”

  祁余蓦然受邀心中是拒绝的,紧接着听到怀颢冰冷的提议:“应世臣……他还是算了。”

  “……”

  祁余感到胸口抽痛一下,随后默默压下悲伤情绪。

  苦笑着心道男人能替他拒绝,便是再好不过了……

  怀颢内心则担忧如若二人同行,他哪里还有应付太后的多余心思,要是他真实的情意被有心之人察觉,至今为祁余作出的保护与牺牲也就功亏一篑了。

  今日得见心上人一面,怀颢已然知足。

  太后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既然皇帝决定了,那就走罢。”太后和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离开了庆慈宫。

  祁余跪送圣驾走远了,才忍不住抬眸遥望男人背影,有眼泪终究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划过面颊。

  龙辇之中,怀颢一路上都心神不宁,太后可以过来第一次,就可以来第二次、第三次……或许她只是想把祁余撵走,但难保祁余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离宫,会不会遇到什么其他危险。

  除夕临近,敌军伺机而动,就是他天子的身份都无法保证能在混乱之中全身而退,如今把祁余继续守在自己身边已然不够安全。

  看来他必须要尽快想出其他的办法,以保住自己所爱之人……

  翌日黄昏,幕霭沉沉。

  祁余孤坐在窗边发呆,连平日里闲来翻看的书籍都没了兴致,晌午的饭菜没吃几口,桌上的点心也一动不动,时常给他讲些宫中趣闻的小太监噤若寒蝉,兴许是怕他怪罪有些事刻意隐瞒未报。

  突然,安静陪伴了他一下午的小太监向他提议:“大人,疎香园里的迎春和玉兰开了,花朵清香幽雅,正是观赏的好时节。”

  祁余空洞的目光逐渐有了焦距,继而变得柔软。

  自己郁郁寡欢了一日,却平白让关心自己的人犯了难,一个简单的提议或许是小太监一下午绞尽脑汁的结果,他又如何舍得驳回,害得别人继续担心:“既然如此,美景不可辜负,那你就陪我出去走走罢。”

  小太监开开心心应了一声,转身为他去拿狐裘。

  祁余素来不喜奢华排场,于是一主一仆步行前往疎香园。

  偌大的皇家花园种植着一年四季不同的植物,如今除了挺拔翠绿的松柏,大多枝干都光秃秃的。穿过蜿蜒的石板路,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是生机盎然的春天气息,混着淡淡花香扑面而来。

  簇满花朵的纤长枝条不堪重负,如同垂柳一般被压低了枝头,倾洒下一片壮观的金黄色花瀑。各色的玉兰被衔在枝梢,更似孑然一身的君子迎着凛冽寒风傲然挺立。

  祁余见此美景,内心积郁的消沉逐渐消散。

  小太监见他瞧得专注,不想在一旁打扰,倒退了几步悄悄离开。

  兴许是空气寒凉侵袭了喉咙,祁余一阵轻咳不止,身后立刻出现一有力的手掌帮他顺气,他转头就看到熟悉的黑瘦身影,不禁惊道:“聂鸣?你怎会在此处?”

  少年朝祁余行礼后,谨慎上前半步,语速轻快:“小的是奉沐大人之命,前来接您出宫的。”

  “是圣上的旨意?”祁余疑惑道,内心生出一丝不解和意外。

  聂鸣连忙低声否认道:“不,皇帝并不知晓此事。”

  祁余闻言一怔,没有得到圣上的认可,岂不是打算从宫里把他偷偷运送出去?

  一向沉着持重的沐大哥怎会这般铤而走险,而且此事一旦被发现,会不会又像假死牵连许多无辜?

  “若是如此你便回去罢,我不会离开的。帮我转告沐大哥说我在宫里过得很好,身上伤也恢复了大半,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令人提心吊胆的事情了。”祁余语气有一些冷淡,却还是轻声细语的。

  聂鸣没想到真会被祁余拒绝,赶紧背出沐子辛教他的说辞。

  “应大人您放心,一切都已打点妥当了,有马车正在门口候着,福公公是沐大人的亲信,若不是他引您前来,又怎会这样恰巧和小的在此遇到。

  等您离开,他会告诉您宫里的人说您被皇帝请去书房伺候了,离开几日并不会令人起疑。而且三日后便是除夕……”

  祁余听到最后两个字,立即想到嵇策在狱中提过的计划。

  丞相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会涌进皇城,在除岁迎新的喜庆之日点燃内战的炮火,逼迫新皇退位,从历史的洪河抹除年号延祯,让它从未出现过。

  沐大哥设计救出自己的手下必然知晓他与嵇策当日谈论的内容,聂鸣此时避讳着没有明说,大家都默契地对此事只字不提。

  “哎呀大人,时间来不及了,小的笨嘴拙舌讲不明白,您难道还不相信沐大人吗?”聂鸣焦急催促着。

  祁余也深知这一系列安排有多复杂,在此坐以待毙不如当面和沐大哥研究一下对付丞相的对策。未来三日年末繁忙,男人想必也不会过来找他……

  “好罢,既然如此,那咱们事不宜迟。”祁余在聂鸣搀扶引领之下,消失在疎香园梅林深处……

  同时,怀颢孤独的身影从假山后缓缓现身,目光还停留在祁余消失的方向。

  若不是他一次又一次伤透对方的心,彻底让祁余对自己彻底丧失了信任,又何必大费周章叫人吩咐沐子辛,用错漏百出的理由偷偷将他接走。

  把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卑微小心翼翼地亲手送到别的男人手中。

  若是三日后一切顺利,祁余便会成为他明媒正娶的皇后,若是失利,方才那一眼就是二人阴阳两隔的分岔路口。

  怀颢第一次如此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孤家寡人。

  哪怕这天地江山万物都是他的,他却不能肆意保护他所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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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余在宫里吃了许久的山珍海味,这会儿倒念起民间日常的吃食。冬日手上捧着一个香甜软糯还冒着热气儿的烤地瓜简直不要太满足。

  他派996去盯着怀颢和段文栎双方的动静,参考任务的进度,想必除夕就能完美杀青古代副本,脱离这个世界了。

  回想和怀颢蜜月期的那段时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还是很愉快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庆慈宫发呆的那几天,通宵把《历代帝王与他们男宠之间的秘史图鉴》给看完了。

  结果回宫一趟连个分手炮都没落着,想想还有些可惜……

  出宫的一切十分顺利,祁余坐在封闭的全新车厢里没有任何不适,方才宫门守卫似乎和聂鸣相当熟络,没有询问检查什么就迅速放行了。

  聂鸣一路快马加鞭,很快来到皇城郊外的一个寺庙。

  巍峨的山脚之下响着洪亮绵长的钟声,动人心魄可以洗涤心灵,让人摆脱世俗的名利纷扰,香烟缭绕古木参天,是佛祖保佑世人普度众生,与“善”离得最近的地方。

  祁余被聂鸣领入一旁青砖黛瓦的房间,映入眼帘的陈设物品干净整洁,古朴的木质家具比不上宫内精巧贵重,但显然是让祁余感到更舒适放松的环境。

  更令人意外的是,从里屋掀开门帘出现的身影。

  “沐大哥!”

  祁余眸光里充斥着惊喜,连忙凑近对方仔细打量,相比在沐府对方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如今的确恢复了不少。眼底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流露,心里积压了太多的话,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聂鸣任务完成,就默默离开了。

  沐子辛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对方,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剩下会心一笑:“一路颠簸劳顿,可是倦了?我去给你倒些水来。”

  “沐大哥,等等……”祁余脱口而出,果然还是要和本人确认过后才能彻底安心,“圣上之后……有没有为难你?”

  沐子辛回首一顿,笑道:“放心,圣上派了太医为我医治,还赏了不少名贵药材,不然我怎么能恢复这么快呢?”不止于此,皇帝还额外给了一份详尽的计划。

  怀颢让自己把祁余骗出宫去,避免他遭受丞相一党的波及,命自己在紧要关头务必护他周全。

  种种细节结合上次男人怒视自己的神情,沐子辛后来才恍然大悟,怀颢其实对祁余的真心绝不在自己之下,那眼神中蕴含的肃杀之气,分明是将自己视为潜在的仇敌……

  ……不对,是情敌。

  只不过对方在身份上有诸多拘束,作为一个男人、夫君之前,首先是一国之君。

  而自己若是想要打败劲敌,眼下恐怕是他此生最后的机会……

  望着祁余清透担忧的眸光中映着自己的倒影,沐子辛克制已久的爱意不断在心底涌动,仿佛自己鼓足勇气争取一下,也有可能获得对方的回应。

  他垂眸看见祁余纤白的指尖轻扫过自己受伤的腹部,隔着衣物触碰到内里的刀口又疼又痒。

  沐子辛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情绪,一把握住对方细弱的手腕,用炙热直白的目光紧锁在祁余身上:“世臣,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不要再回到那个会伤得你千疮百孔的男人身边,害你在夜里独自抹泪。

  他即便爱你、宠你,也无法时刻珍视你,做不到眼里只有你。

  但是我可以……

  恳切的请求声中存在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沐子辛此刻感觉口干舌燥,手心发烫,心脏砰砰直跳。

  然而他却在祁余眼中看到光芒渐退,还没捂热的冰凉双手也从自己掌心慢慢抽出……

  这是……

  被拒绝了。

  沐子辛强颜欢笑了一下:“山中寒气逼人,对你腿上的旧疾不利,你且在屋里好好待着就行,日常琐事都放心交给我,如何?”

  他还是怯懦了,不敢以对方从此提防回避着自己为代价。本以为孤注一掷赌上这一回,总比从未为自己争取过要强,却是再一次深刻印证了自己无法释怀的爱意。

  “抱歉,沐大哥……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祁余低垂下视线,直言明确地给出拒绝。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残忍,更知道反复揣测对方的心意时的煎熬难耐。

  沐子辛焦急道:“我都知道,你不必多言。”

  一份会彼此牺牲成全的感情,根本容不下其他任何人,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不愿看到祁余为此感到内疚,只希望对方能够快乐。

  沐子辛笑叹了一声:“朋友之间能够做到直言不讳,不是也很难得吗?”

  祁余被突然一句话逗笑了,湛黑透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瓷白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红,似朝霞映雪。

  沐子辛心道万幸,如此夺目绚烂的美景,他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了。

  之后的时间,二人彼此闲聊了自己的近况,沐子辛称他一直在府里养病,祁余跳过和怀颢之间发生的事,说在宫里一切安好……

  可是过了一日,沐子辛察觉那神色分明不像安好的模样。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伴随着清晰诵经的声音,金光铺洒向大地。

  寺庙内香火鼎盛,却格外静谧。

  为表感谢,祁余早早亲自下厨为沐子辛熬了一锅粥,饱满剔透的白米间点缀着翠绿,升起腾腾热气捂在手心,滋养蔓延出最简单的幸福。

  沐子辛感觉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然而祁余笑容的背后,依旧看上去不快乐……

  沐子辛放下手中汤匙,静静观察祁余侧脸,暗淡苍白如同被搓光锐气后逃避现实的虚伪假面,曾几何时,他心中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应小公子,恍然间就不见了呢。

  “你在担心圣上?”沐子辛直言问道。

  祁余闻言神色微微一滞,然后装作没听见似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今早门外水缸结了冰,我便去山上采了松枝的积雪,偶遇一位扫地的僧人赠了些野菜,刚好点缀在粥里……”

  “段文栎后日谋反图谋弑君,你也不在乎吗?”沐子辛难得严肃绷起了脸,强硬地打断别人。

  祁余手中搅动的汤匙“哐当”一声掉进碗里,目光不可置信地转向沐子辛,嗓音微颤。

  “你……刚才说什么? ”

  弑君?

  可嵇策说的不是……

  “段府近日暗中为除夕夜做准备,在各地黑市高价采购大量违禁的暗器,仅仅逼宫又何必用到这些令人猝不及防的狠辣手段。”

  沐子辛虽几日卧病不宜出门,根植嵇府的手下却还在帮他搜集着信息。

  祁余内心的宁静刹那刮起狂风,透过眼眸微微颤抖,像是在仓皇寻觅着出路,目光最终重新汇聚到沐子辛身上,慌乱的指尖伸直又攥起:“那……圣上他知道了吗?你告诉他了吗?”

  面对祁余认真急促地询问,沐子辛点点头,神色坚定:“嗯,你别担心,圣上知道。前日齐公公奉圣上旨意,来派让我接你出宫时,我就把我所知道的细节统统向圣上禀报过了。”

  祁余还没消化完一个信息,紧接着内心接连又是一惊。

  什么叫奉圣上旨意,自己出宫难道不是……

  祁余愣愣地看着对方不发一语。

  沐子辛无奈笑得苦涩,他心里清楚,偷来的短暂幸福终究是海市蜃楼,无法长久,一旦真相大白,祁余意识到他自己错过了什么,或许在某日还会打心底开始怨恨自己。

  祁余值得更好的保护,而不是一味蒙蔽他的双眼。

  做好决定,沐子辛不由暗自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嗯,太后得知了你的行踪,消息难免会落入丞相之耳,圣上为了护你周全,避免除夕让你受到牵连,才设计让我偷偷带你出宫的。”

  祁余逐渐视线低垂,脑海中出现男人严肃冷峻的脸。

  沐子辛继续道:“其实我之前对圣上有所误解,以为他不在乎你,可是圣上得知嵇策去找你的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冲出宫去救你,后来你在我府上昏迷的三日,他命锦衣卫暗中寻你下落,甚至准备调动皇城内所有官兵挨家挨户的搜……。”

  沐子辛的一字一句落在祁余心里,拨开他心头的云雾。

  细细想来,他早就感受过后来男人的情意,不过是自己一味拒绝害怕再相信罢了。

  如今他既已知国难当前,天子性命攸关,身为臣子又怎能坐视不理。赤心报国,竭智尽忠正是他一直以来的志愿。

  “沐大哥,有关嵇策和段丞相的动向,你能否尽数告知世臣?”

  沐子辛看着重新振奋起来祁余,欣慰地道了声:“好……”

  眨眼间,岁末除夕。

  民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副喜气祥和的节日气氛,在人们看不到的昏黑角落却暗潮涌动,酝酿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富丽堂皇的金殿冷冷清清,怀颢从容独自坐在宝座中央,听着殿外有列队的整齐踏步声不断靠近,男人原本冷漠的表情愈发森然。

  不多时,一个年逾半百练达老成的身影纵步迈入大殿,挺胸昂首目空一切地环视一圈四周,低沉沙哑的嗓音打破寂静,在大殿上空不断回响。

  “皇帝既然早有准备了,老臣自然也无需多言,退位诏书已经拟好,您只需将玉玺交予老臣,就不必每日劳心朝政,可以从此享受高枕无忧的至上荣华了。”

  在兵部尚书有意纵容之下,京营全军大醉,四十万士兵溃不成军,导致皇城孤立无援,原本固若金汤的皇城仅万余精锐便被迅速占领要地,远离京城驻守的重兵前来支援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如今皇城内听令怀颢的上直卫不足千人,陷入敌众我寡的被动局面。

  怀颢气定神闲摩挲着扶手上的雕花飞龙,嗓音铿锵沉稳:“除夕佳节,舅舅何不坐下来和朕再吃最后一顿团圆饭?佳肴美酒若是打翻了,岂不可惜……”

  段文栎闻言半白的眉峰一挑,不由轻笑道:“老臣谢过陛下美意,用膳还是不必了,若是等到救驾前来的地方驻军,老臣这一年来的殚思极虑怕是就得白费了。”

  有备而来的丞相清楚年轻帝王言语中浅显的伎俩,却不料怀颢内心正在反复精确地排兵布阵,哪怕只有一丝胜算,他也不会错失良机。

  因为还有人在宫外等他……

  然而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祁余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上,让男人镇定的内心瞬间崩塌。

  他苦心竭力送出去的人,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世界三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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