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瑭平日里沾枕就睡, 今晚竟罕见地难以入眠。
他一时攥着被角憋笑,一时咬着被角忍哭,直到把一团锦褥滚得皱巴, 临近清晨时, 才迷迷糊糊地入了睡。
他甚至还做了梦——
公主终于从边疆归来,周瑭替“她”卸掉铠甲, 铠甲触感冰凉,公主同样冰凉的手摩挲着他的后颈,顺着脊椎骨探进了他的衣襟里。
周瑭舒服地嗯了声, 肌肤战栗不已。
就在此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了公主的声音。
“你竟是男子。”
身周一空,“她”的身影倏然间飘远,声音和面容因为女性化的想象成分过多,而显得略有失真。
周瑭却不知自己身在梦中, 惶然无助地望着“她”。
“哥哥, 我……”
“公主”并不理会, 眉宇间染上了厌恶。
“我最厌男子。你骗了我。”
“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在“她”转身离开的一刹那, 周瑭仿佛突然坠入了深渊之中。
失落、难过,还有恐惧紧紧缠缚住他。
深不见底的漆黑里,隐约有陌生女子的声音突破梦境, 从外界传来。
“公主殿下……”
“……无妨。等县主醒来…亲自告知……”
周瑭垂死梦中惊坐起。
“公主回来了?”
因为起得太急,腹侧传来刺痛, 疼得他咧了一下嘴角。
“小祖宗,可慢着些。”郑嬷嬷忙迎了过来,“前些日受的伤还未大好呢, 撕裂了可怎么办?”
“唔。”周瑭扶着腰缓了下,没见血殷出:“不妨事的。”
前些日通不过吏部试, 他频繁前往黑市比武赌命,烦扰倒是泄去不少,只不过有一次在得胜后被诈降的对手偷袭,受了伤。
刀口深入肌理,虽未伤及要害,但论理也需卧床静养一个月才能痊愈。
疼这一下,周瑭也反应过来,睡时听到的“公主”不是薛成璧。
“那是谁?”他脑袋上翘起三缕卷毛。
“是长庆公主殿下。”郑嬷嬷道,“殿下身边的女官私下拜访,非要等您醒来,亲自传下公主口谕。”
也不知何事如此要紧。
“我和那位殿下没什么交情啊……”
周瑭自语着,飞速收拾妥当出去见人。
女官的请求很简单:明日是公主的生母——先皇后的忌日。公主在灵光寺为亡母设下水陆道场,意欲出京,亲临法会。
身周没有方便的女性侍卫护她出行,这才找上了周瑭。
乍一听这请求很正常,但周瑭注意到,女官未着宫服,微服出行,而且郑嬷嬷说这名女官是“私下拜访”……
难道,长庆公主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此事?
周瑭思忖稍许,并不打算答应。
女官见此,道:“殿下曾明言,这是对县主私设的考核。若护送有功,殿下定会助您通过吏部试,并濯选您为公主御侍。”
说罢还特地报上了俸禄:“——从二品官,岁俸银一百九十两,俸米七十七石五斗。”
咚咚咚,周瑭狠狠地心动了。
这不是瞌睡来了给枕头吗?
不过出于谨慎,周瑭没答应也没回绝,只是同意随女官进宫见长庆公主,问问详细情况。
直到女官将他带到了宫墙外。
周瑭看向宫墙下杂草掩映的狗洞,陷入了沉思。
“……其实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我可以用轻功溜进去的。”
女官眼神歉然:“县主有所不知,近日圣上身边新添一名御前带刀侍卫,听闻那执金吾眼力极好,就算皇宫上空掠过一只蚊蚋,都能在九百尺之外射中。如今还是稳妥些好。”
“还有这回事。”周瑭心中惊讶。
原书里薛成璧从禁军升到御前带刀侍卫,所以周瑭对他同僚有哪些人,印象还比较深。
书里没有提过还有一位箭法如此神妙的执金吾啊。
不过想想也是,他自己的到来已经改变了许多,边疆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已经和书中所写不尽相同,局势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既然他能改变薛成璧的命运,说不定也在什么时候影响了其他人的命运。
周瑭暂且按下疑惑……并规规矩矩钻了狗洞。
他亦步亦趋跟着女官,九转十转才绕到了公主落榻的长庆宫。
长庆宫富丽堂皇,只是寝殿内空无一人,幽篁森森,寂寥得有些可怕。
周瑭行礼之后,长庆公主萧含君从屏风后绕了出来,静静打量他。
“抬起头来。”清冷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
周瑭抬眼,在触及到对方的面容时,有些讶然地缩了缩瞳孔。
上回诞辰宴上,萧含君戴了面纱,无人能窥见她容貌。
而这一次她并未做遮挡,露出了额心一块狰狞的疤痕。
“吓到了?”她眼神染上些许阴鸷。
周瑭没被她的眼神慑住。
太熟悉了,他怔怔然想,小时候薛成璧被触到伤疤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那不是想要攻击谁,只是受伤之后产生的自我保护心理和自尊心受挫的表现。
周瑭心软了许多,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心疼:“还痛吗?”
萧含君一顿。
周瑭立刻回神:“抱歉,是臣唐突……”
“不。”萧含君玉口轻启。
是在回应他刚才“痛不痛”的问题。
她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周瑭放轻松了些:“敢问殿下,是如何伤到的?”
萧含君直言:“一方砚台摔来,我昏了过去。醒来后,便是如此。”
这太过分了。
“谁摔的?”周瑭皱了眉。
萧含君唇边慢慢浮起一丝嘲意:“你觉得,谁敢?”
周瑭张了张口,没出声。
长庆公主在大虞的地位之高,就连众多皇子都触不可及。敢用砚台砸她的人……他不敢想。
先皇后的忌日就在明日,飧食之后,公主遣女官请他留宿在长庆宫。
周瑭百般推脱,后来见女官逐渐面露怀疑,只好应下。夜里不敢睡,打起十二分精神,免得在性别上露了馅。
整晚他都在想薛成璧。
最开始是在烦扰对方是否中意男子的问题,后来思念如潮,诸多纠结犹如渺小的星子,被浩浩汤汤的银河吞没。
周瑭眼里只盛得下思念。
他想,不论如何,只盼边关事罢,能与对方相见便好。
如果全然按照书中所写,离薛成璧回京,还有两年。
两年啊……真是比银河还要漫长。
一夜无眠,直至清晨。
萧含君着一身轻巧的男子便装站在他面前,并将同款的便服和一顶幂篱递给他。
周瑭震惊了。
他本以为公主出行是大阵仗,萧含君只是缺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贴身保护,主要的护卫工作自然有其余侍卫负责。
但他万万没想到,护送公主出城的,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周瑭后退一步,想要反悔:“殿下……”
一只冰凉的手握上他腕间。
萧含君握拉他,神色定定:“你也有在乎的逝去之人,对么?”
周瑭瞬间想起了外祖母。
“今年忌日,圣上特请司天监为母后设下祭坛,祭祀由无定上师亲自主持。”萧含君露出了熟悉的嘲讽之色,“可笑的是,正是无定上师、是乌坦神教——如今的我朝国教,害死了她。”
乌坦神教是大虞特有的信仰,与儒道佛三家不同,自成一派。
它原本是从北疆传来的巫术,后来渐成规模,统御了司天监,取得正统地位,并在今年被正式立为国教。
周瑭对之所知不深,但从浅显的几次接触来看——薛成璧被以驱鬼之名滚水洁身,还有三年前孟氏服用的转胎丸,皆与乌坦神教瓜葛颇深——周瑭不认为它配得上“国教”二字。
“邪.教罢了。”萧含君咬牙,“若母后知道害死她的人为她主持祭祀,九泉之下定神魂不宁。”
“水陆道场需要亡者的三滴鲜血作为引魂之物,我全部所想,不过是超度母后的亡魂。”
“为什么是我?”周瑭的心脏很沉重。
“我常听皇兄赞你武功奇绝,颇有侯门将风。”萧含君言辞中流露出恳切,“他说你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周瑭,请你助我。”
她口中“皇兄”定是太子萧翎。周瑭问道:“太子殿下可知晓此事?”
“自然。”萧含君抿唇,“那是我们共同的母后啊。”
周瑭吐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去换衣裳,请殿下稍候。”
忽如冰消雪融,春暖花开,萧含君面上绽出一个极浅的微笑,就连额上狰狞的伤疤都没能压过她的美。
周瑭看呆了眼,一瞬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若薛成璧贵为公主……大抵也是这么好看吧?
周瑭多往腹部的伤处紧紧地缠了几圈布料,就换上便服,携萧含君出宫了。
这些年他“侠以武犯禁”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几乎不费功夫,就带着一个不会武的大活人混出了城,甚至还搞到了马匹。
萧含君不会骑马,周瑭便先扶她上去,自己坐在她身后,隔着一拳远的距离。两人都头戴幂篱遮掩面容,就算皇帝本人迎面过来,都认不出马背上的是他女儿。
往灵光寺的小路上,萧含君忍不住道:“没想到皇兄所言竟半点不虚,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还远不及母亲。”周瑭诚实道。
或许是极少出宫的缘故,萧含君心情很不错,话也多了起来。
“胜过丛云将军只是时间的问题。……对了,听皇兄说,你养了他春蒐赢下来的猞猁?”
“嗯。”周瑭笑道,“它叫步风。”
“皇兄看似冷肃,私下里却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玩意儿。”萧含君问,“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周瑭确实有一点疑惑。
“皇兄从前不是那样冷情的人。他很温柔。”萧含君淡淡道,“直到母后亡故,皇兄被如今的皇后收养。为了让他的心冷硬起来,成为一名合格的夺嫡者,她杀了所有他养的鸟雀走兽,还打杀了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太监。”
周瑭很同情地“啊”了声,随即又有些矛盾地捂住耳朵:“这好像不是我该听的东西。”
“迟早你都会知道,”萧含君道,“再过不久,你便会成为我的皇嫂。”
皇嫂?
周瑭脑子一嗡。
呃,确实有可能。
如果薛成璧与作为男性的他两情相悦,那么他就会嫁入皇家……不,娶公主为妻,到时候萧含君该叫自己姐夫呢。
不过等等。
萧含君不知道薛成璧是皇嗣啊。
周瑭停止了想入非非,发觉“皇嫂”这称呼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
萧含君注意到了他的僵硬,冷冷勾唇:“看来你也是刚知晓此事。呵,司天监确实把这个预言瞒得很严。”
周瑭茫然:“什么?”
萧含君用平淡的声线道:“你是注定要嫁入皇家的人。”
“——而我私心里,希望你能嫁与太子。”
她说的每一个字周瑭都听得懂,连成一句话就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不是等等,这太不对劲了……”
混乱中,周瑭的危险神经猝然一紧。
视野前方,草丛纵深处,有异物若隐若现。
他瞳孔猛地缩紧。
是绊马索!
一瞬间,萧含君只觉天旋地转,周瑭一句“失礼了”还没来得及飘到耳边,她便被对方揽腰抱起,飞向高空。
骏马被绊倒地的轰然声中,箭矢簌簌飞射而来。
周瑭在半空中强自扭转身形,避开其中两支箭矢,同时用足尖踢飞第三支,借力掠向小道左侧的竹林。
竹林适合刺客隐藏,但柔韧高挑的竹竿更适合他施展轻功!
回首一瞟,刚才还活生生的马,已浑身插满了箭矢,浴血而亡。
这场景唤醒了他三年前春蒐时的记忆。
周瑭这一生只遇到过两伙刺客,上次是行刺太子,这次想都不用想,目标一定是长庆公主。
他“哎”了一声:“皇家的差事果然不好接。”
身前身后的竹林冒出数十个乔装蒙面的武夫,皆携带着兵器。这是周瑭第一次直面如此众多的杀手,但三年来的实战磨炼出了他的冷静,甚至还有闲心想别的。
“殿下说好了要选我当公主御侍的吧?”
紧紧抱住他的萧含君:“……对!”
周瑭再次确认:“从二品官,岁俸银一百九十两,俸米七十七石五斗?”
这种时候竟还能背得分毫不差!
萧含君差点被他气笑了:“一斗都不少!”
下一瞬风声淹没了她的惊呼,铁锁链从下方飞驰而来,瞄准了她的腰身。
然而周瑭横臂一挡,铁链在他手臂上卷作数圈,直直绷成一条直线。他另一只手臂抽刀,动作快得像影,在那绷紧的铁链上猛地一斩。
嚓——
铁链应声断裂。
周瑭脚步不停,继续前跃。
漫无边际的竹林仿佛翠绿的海,而他是海上一只掠浪而飞的雀,轻盈而迅疾地前行。
刺客们没意料到长庆公主身边有此等人物,大惊之下立刻变换战术,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周瑭。
一个呼吸之间,仿佛有无数铁链绞向他的小腿,有无数箭矢朝他电射而来,还有顺竹竿而上的蒙面人——
萧含君竭力在刀光剑影中睁大眼,却眼花缭乱,根本数不清在这一个呼吸之间,周瑭与人交手了多少次。
再回神时,他们已经奇迹般地突破了重围。
她听到周瑭呼吸重了些,跃动时隐约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受伤了?”她问。
“旧伤。”周瑭短促道。
萧含君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或许是因为极度紧张,周家“小娘子”的嗓音越过了雌雄难辨的疆界,变深沉了些,变得像一个……像一个真正的少年郎。
而“她”平日里笑弯弯的杏眼,看起来格外乖巧好欺负的容貌,也因为紧张和认真,变得极为英朗。
萧含君忽然发现,对方有对很俊逸的剑眉。
她的心跳猛地加速。
周瑭对此浑然不觉。
“有马蹄声。”他侧耳倾听,眉峰渐锁,“……还有第二波人,骑兵。”
他垂眼瞥向自己的腹部。
殷红的血迹湿透了里面缠裹的绷带,过不了多久,就会晕染外面的便装。
他终究有些托大了,想着至少能靠轻功逃脱追杀。但没想到,激烈的动作会撕开旧伤,失血会大大降低持久战的能力。
他拖不起。
周瑭抿唇。
接下来,或许会是一场恶战。
……
两百米之外的竹林里,马蹄踏地,泥土飞溅。
男子位于骑兵之首,一身软甲,战袍烈烈。头戴一只形状狰狞的獬豸青铜面具,令人见之胆寒。
蒙面刺客仓皇而逃,回头时,窥见了獬豸青面之下的双眼。
浅色的虹膜,残忍、锋利,不通人性。
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刺客听到了自己颈椎被刀锋斩断的声音。
然后“咚”地一声,头颅滚落在堆积的竹叶上,再无声息。
“将军。”
斥候从竹稍上滑落,向为首男子禀报。
“殿下被人带走了,对方敌我不明,但轻功极佳。”
“这些杂碎就交给我们。”另一个壮实的骑兵道,“救人要紧,将军尽管去!”
獬豸面具之下,男子微微颔首。
“留活口。”
嗓音沙哑粗粝,像沙漠里渴了许久的兽。
随即他便弃马纵跃,向斥候所指的方向飞掠而去。
……
“只有一个人,”周瑭闭目静听竹林的声响,“刺客的声音消失了,追兵只有一个人。”
萧含君此时也注意到了他腹部泛出的殷红,黛眉泛起担忧:“我能帮你什么?”
周瑭想了想:“你先躲起来。”
萧含君:“你要……”
“我不能拖了。”他道。
薛成璧走后的三年里,周瑭把自己当做一把刀。油烧火炼,一锤、一锤,不惧疼痛或失败。直到近半年的黑市比武,百战百胜,再无败绩。
这一次的对决,将会成为他的试刀石。
“我赌我能赢。”
周瑭闭眼吐气,再睁眼时眸光坚毅,再无一丝动摇。
他握紧刀柄,静待来者。
沙沙沙……
风渐起,竹声喧嚣。
竹叶摩挲声蒙蔽了他的五感,也遮掩了敌人的踪迹。
逐渐的,所有噪音都在他耳畔远去,每一点与风声不同的异常,都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里。
猝然间,一抹凉意窜过了周瑭的脊背。
在他搜寻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察觉到了他!
周瑭寒毛直竖,胸口压抑得几乎无法呼吸——那是一种被猛兽盯上的直觉,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能带给他这么重的压迫感。
但此时周瑭心中毫无退意。
借着风声的掩护,他巧妙地挪换身形,寻找最趁手的位置。
风渐止,须臾间,幽林内悄无声息。
这是猎物最容易被定位的时刻。
周瑭屏息静气,身体柔软地贴在翠竹上,不露一点踪迹。
风未至,竹涛从远方,就要再度淹没所有的声息。
而就在此时,对方似乎终于耐不住性子,拇指慢慢顶起刀柄——
就是如此细微的声响,周瑭捕捉到了。
“噌”,刀锋出鞘,他从天而降,刀尖直指敌人后心!
他是猎物,也是猎手!
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并未出现,只听铿锵之声,短兵相接,在比眨眼还要短暂的瞬间,男子拔刀后挡,抵住了周瑭的攻击。
下一瞬,一股巨力震过周瑭的手臂,他倒飞出去,竟五步才止。
周瑭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世上怎会有如此怪力!
力量是他的相对弱项,但也不至于在取得先手的情况下,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来不及想再多,接踵而至的便是疾风暴雨般的重击。
对方力道刚猛,震得周瑭骨头缝发麻。
他不敢稍有放松,甚至无暇去看对方的形貌——只用余光得知,对方戴着青铜面具,看不到脸。
叮叮叮叮叮……
大开大合。没有招数。
周瑭从对方身上嗅到了战场的味道。
这不是武者、侠客。
是军人、战士!
唯有在那种日复一日你死我活的境地,才能锤炼出如此纯粹的杀人招式。
几息过去,周瑭被逼出了毕生所学,精炼的薛家刀法不断施展而出。
对方的力道却逐渐弱了,刀风透着迟疑。
是力竭,还是诱敌深入的陷阱?
周瑭不能确定,越攻越勇。
酣畅淋漓的战斗,极致的投入,连腹部伤口都忘了疼。
某一瞬,对方一改防守之势,猝然发力。
周瑭早就防备着这一手,一个轻巧的下腰,躲过了这一击。
然而,他的幂篱却没能躲过这一劫,被刀尖挑飞。
幂篱徐徐飘落间,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他心间——或许,刚才那一击就是为了掀开他用来遮脸的纱帽呢?
刀尖刺破白纱,周瑭双手持刀,从薄纱后现身。
在取得视野的一瞬间,他愕然缩紧了瞳孔。
对面那人竟然放下了刀。
以引颈待戮的姿势。
为什么?
周瑭的刀朝着对方的脖颈斩去,本来没有一丝犹豫。
但在最后一刻,一股强烈的心悸袭击了他。
——如果这一刀落实,他绝对会后悔!
关键时刻,周瑭咬牙大喝一声,全力收刀,没让刀锋伤人分毫。
用力方向的改变让他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惯性使然,刀止住了,身体仍向前冲去。
砰——
周瑭撞在了坚硬的铠甲上,撞进了对方怀里。
他懵了一下。
刚才他本来要摔地上的,但对方好像往前踏了一步……主动接住了他?
还没复盘明白,周瑭就整个被抱住了。
……抱住了?
周瑭陷入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