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陆笙哭了很久, 白郁以沉默的姿态任由他抱着。
他不是不能感受到宴陆笙的悔恨, 痛苦和无助,只是这一切都来的太迟,太迟了。
他们都已经无法回头。
宴陆笙绝望的抱着白郁, 他还那么的年轻,还有大半的人生尚未度过,可他已经体验到了人世间最极致的绝望。
任凭他多么聪明,多么的富有权势和财富, 都无法挽留一个人的性命。
宴陆笙不能不痛哭, 痛到极致,苦到尽头,唯有眼泪才能宣泄自己的痛苦。
泪水已经浸透了白郁大半的衣衫, 他哭的累了, 靠在白郁的肩头,身体一抽一抽的抖动着。
白郁第一次见宴陆笙哭的这么伤心, 眼泪仿佛坏了开关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
他拍了拍宴陆笙的背, “再哭就要昏过去了。”
宴陆笙止住抽噎, 他惨白的脸上迅速的浮上两抹胭脂似的红,别过身体不想让白郁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白郁静静的看着宴陆笙, 他很想问是发生了什么让宴陆笙这样的失控,难以自制的悲伤,可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
他所有的疑惑都消散殆尽,他的痛苦和难堪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可他所体验到的快乐和幸福也恰恰是他眼前的这个青年所给予他的。
他不能忘,也没法忘。
这一生中最短暂,最热烈,最痛苦,最撕心裂肺的感情都由宴陆笙给予他。
如果他没有生病,他会选择和宴陆笙再也不相见,。可在死亡面前,一切忽而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不想走的时候,还带着恨和遗憾走。
他转身,窗外的树芽上绿叶葱葱,生意盎然,白郁忽然想到学校绿荫大道两旁的梧桐,一年四季皆有不同的风景,
“回Y市吧,我想回家了。”
宴陆笙眼眶一热,心口绞痛,他抱住白郁,将近一米八的男人如今瘦得只剩下一个骨架。
他颤声道:“好,我们回家。”
白郁许久不回小公寓,再次进屋的时候,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屋子里的陈设摆放没丁点儿变化,冰箱里被塞满了菜,阳台上晾晒着衣服,屋子里干净的一尘不染。
仿佛过去这么久,他只是出去上了班,买个菜,回来继续过从前平淡的日子那般。
和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
白郁感到一股难言的感伤。
宴陆笙牵着他的手来到卧室,柜子里整齐的摆放着他的衣服,裤子,领带。
白郁扫了一眼,隔间是宴陆笙的衣服,当初宴陆笙走的时候他就找人把他的衣服和生活用具全部打包丢了出去。
没想到宴陆笙又全部搬来回来,不过这也的确是他的行事作风。
见白郁没说什么,宴陆笙紧绷的心脏松懈了些,他害怕,他真怕白郁再次冷着脸让他滚出去。
那是他这辈子少数的不想回忆的记忆之一,宴陆笙让白郁坐下来,温柔的说:“你走了以后我每天都来这里,想你的时候就在床上躺一躺,好像那样……我就还拥有着你一样。”
白郁平静的听着,宴陆笙握住白郁的手,他拼命的想要再接近这个男人一些,一点。
他想看到厚厚的冰封下美丽的湖泊,山川,河流。那是人间最瑰丽的风景,他曾拥有过,只不过他弄丢了。
现在,他多期望能再看一眼。
宴陆笙不厌其烦的给白郁讲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关于宴陆笙如何找他的那段他有意的忽略了过去。
白郁的脑海里却自动的勾勒出宴陆笙一个人在房子里生活的情景。
“实在太想你,我就会抱着你睡过的枕头,那上面还有你的味道,唯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安息。这屋子里的每一个摆设,每个物件儿我都清扫干净了,唯有这张床,我没有碰过。”
他笑着,神情里透露着哀伤:“我害怕我再也找不到你,如果这样,我就连最后一个有你气息的东西都没有了。”
宴陆笙扇子一样浓密的睫羽颤了颤,他哑声道:“郁叔叔,如果我没做那件事,你会不会继续爱我?”
宴陆笙形状漂亮的薄唇抿紧,眼尾的皮肤红的似胭脂,这个问题在白郁离开后纠缠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
之前他还尚能用宴衡修的死来麻痹自己,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宴陆笙才惊觉,失去白郁的伤口那么的深,那么的痛。
他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就像魔咒一样时时刻刻的叩问着他的心扉,让他寝食难安。
他既怕白郁回答是,也怕他回答不是。
白郁避开宴陆笙的目光,那眸光里有太多东西,他的痛苦,他的难过和无法压抑的期待与爱意,于现在的他而言都是不想去触碰的东西。
白郁淡淡道:“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多说无益。”
宴陆笙眸子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紧紧地抓住白郁的手,声色低沉而暗哑:“郁叔叔,我爱你。你是我今生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爱人,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留住你。”
他力道直达肺腑,白郁觉得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烫伤了。
他没有回望,宴陆笙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静静的抱着他,两人相顾无言。
宴陆笙的决心的确令他震撼,若说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比他更在意自己的生死,那么那个人一定会是宴陆笙。
其实宴陆笙刚才的问题,他的心里不是没有答案。只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往事不可追,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
或许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白郁的身体状况比之前要好了一些。
白郁抗拒做化疗,医生便只给他开了靶向药和止疼药。
没了化疗的副作用,白郁发现自己的精力在慢慢地恢复,他每天还能走一走,散散步。
白郁决定去学校看一看。
宴陆笙现在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陪在他的身边,他要去学校,宴陆笙肯定也要跟着。
白郁拗不过他,也懒得扭。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过是将枯的树叶,看着还像那么回事儿,其实里面早就烂透了。
他也不想自己再次昏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了。
白郁换好衣服,准备敲门叫宴陆笙走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他正对着电话那头低声命令。
他的语气冰冷而低沉,表情却有些古怪,既倨傲又透露着无比的狠厉,仿佛是回过神来的野兽,正准备扑上去将猎物撕碎。
玻璃门上投映着宴陆笙阴蛰冷厉的脸,“既然她那么想要钱,那我就给她很多,很多的钱。”宴陆笙露出嘲讽的笑:“何丽媛不是一直都想要晏家么,我就把晏家给她,等她得手之后,再发现晏家不过是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子。多有意思。”
白郁无言的听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何丽媛正是宴陆笙的生母,那个浑身珠光宝气趾高气昂的中年妇人。
他实在无法想象,宴陆笙从小究竟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才能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有如此不死不休的仇恨。
宴陆笙挂断电话,正好看到白郁站在自己的身后,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过身期期艾艾的说:“郁叔叔,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宴陆笙从不轻易的把自己阴暗的一面展露给自己看,他也似乎已经习惯了宴陆笙的变脸绝技。
他没说话而是转身径直走了出去,宴陆笙心神乱了几分,他快步走上去,揽住白郁的肩膀,“慢点走,我扶着你。”
白郁挣脱开他,“得了,我还没到那种地步。”
宴陆笙的手僵直的垂在半空中,他在白郁面前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让白郁看见自己阴暗的一面。
他想着或许那样有一天他们就能回到从前,回到刚相识的时候,他可以一直做白郁的男孩儿。
只要他喜欢。
宴陆笙跟在白郁的身后,隔着只有半步之遥的距离,他望着白郁的后脑勺,哀伤的说:“郁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白郁沉默不语,要说吓到也并没有,他只是觉得很复杂,正如宴陆笙这个人给他的感受一样。
细想从前,宴陆笙就一直若有似无的给他这种感受,只是那时他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自我忽略了罢了。
宴陆笙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白郁,他低低的哀求道:“郁叔叔,你和我说话好不好,我好怕你这样。”
宴陆笙此刻像极了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他紧紧地抱着白郁,仿佛在抱着他缺失的全世界。
这是在大街上,他们这样抱着引来了不少目光,白郁有些恼了,“放开我,这是在街上!”
宴陆笙不敢真的惹白郁生气,他亲了亲白郁的脖子,低声道:“好想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
白郁僵了僵,以前他们出去,宴陆笙从不会在外面做出刻意的露骨的举动,他性子又比较冷淡。
现在想想,以宴陆笙的性格,他若是想做哪里会在意旁人的目光。
白郁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推开宴陆笙,快步走向前。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三章这个故事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