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心疯了?

  说的什么屁话,以为赵文斌是世界的核心呢。

  别人无论干什么,动机都要往他身上扯?连她上个学都能扯到未来能不能压赵文斌一头上,方安娜没事吧?

  如果今天他们没有主动上门讨人嫌,她早就把跟他们的恩恩怨怨忘九霄云外了。

  现在整个一大无语!

  莫名其妙的。

  米秀秀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方安娜眉头冷冷一扬,“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是好心忠告你工农兵大学没必要上,完全是浪费时间。”

  米秀秀听得目瞪口呆,再看方安娜趾高气昂,一副“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姿态,都被气笑了。

  本想回嘴骂她,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得罪人。

  再一看到她那种“我已经看透你,你未来很可怜,我大度不跟你计较”的奇葩目光,米秀秀瞬间失去战斗欲望。

  得,吵架也是要看对象的。

  跟神经病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同她讲A,她可能只想得到B,在她的逻辑里对手越正常越有理,她就越无懈可击。没见赵文斌还目露感动赞赏,觉得她这话说得挺解气吗?

  这两人就是天生一对,卧龙凤雏。

  一面卑微有礼,希望两家和解;另一面呢,又居高临下,觉得赵家以后比米家强米家现在就该供着他们。

  她老米家此时此刻慢待他们就是愚蠢无知。

  她和爸妈介意的点在赵家人心里不值一提,但凡不接受他们高高在上的歉意,便是不识趣,不知好歹。

  呵。

  这还没当上人上人,权贵病倒染了不少。

  多看他们一眼,就觉得自己也沾上了狂妄自大的蠢病。

  如此,米秀秀突然失去了跟她争论的欲望。

  她一言难尽地挥挥手,没好气地把人推到门外:“不牢你费心,给忘恩负义之人好脸色就不是目光短浅不短浅的问题了,那是脑子有病。”

  “赶紧给我出去。”

  “你们再呆下去,院子里的空气浊得都快没法呼吸了。”

  “你——”方安娜被气了个仰倒。

  米秀秀双手抱胸,冷酷无情:“你什么你,少跑我家逞官威。”

  “米秀秀——”

  方安娜刚起了个话头,就被赵文斌打断,顿时不满地看向赵文斌。

  “三叔,秀秀还小,说话做事冲动,你应该明白我是没有恶意的,往后米饭若是想进部队我也能搭把手,咱们两家是在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

  赵文斌面无表情。

  看着米秀秀,眼神冰冷充满深意:“安娜,我们走!”

  方安娜黑脸,心里不痛快到极点。

  她特别想看到米秀秀如果知道工农兵学员的学历没有含金量,并且会丧失七七届高考的报名资格后变脸的一瞬。但理智尚存,还知道“预知未来”的能力绝对不能泄露。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她得意之余又憋闷得紧。

  只能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到高考消息出来就能见证米秀秀的悔不当初,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奚落她。

  “走了!”

  听出赵文斌语气中的压抑,方安娜回过神:“嗯。”

  米秀秀瞥向两人背影,不屑得哼了声。

  还做米饭求到他头上的梦呢,什么德性!

  她在心里唾弃赵文斌好一会儿,突然开口:“爸,你以前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米老三也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替自己挽尊:“乖女,这个……人看走眼是很正常的事,至少,小郗我就没看错,是吧。”

  米秀秀:“……”

  郗孟嘉确实很好。

  为人正派脑子正常就罢了,养出肉后皮相竟然也是一流的。本来她心里都接受女儿可爱但女儿爸爸可能长得比较普通的设定,没想到峰回路转,孩子爸爸的相貌令她又意外又惊喜。

  换三个月前,谁要是告诉她郗孟嘉是靓仔,她一定怀疑对方是不是喝高了。

  现在再看,居然有种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感觉。

  “……还行吧。”米秀秀望天,言不由衷。

  米老三没搁这儿较劲,关心起女儿的行李:“东西收好了吗,市里人生地不熟,能带的咱们最好都带上。”

  “不是爸妈舍不得花钱,咱手短,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你要是吃穿比别人强太多没准遭人惦记,哎,也不知道跟你同宿舍的同学什么品性,万一跟你处不来欺负你怎么办?就这么一想啊,我和你妈担心得睡不踏实。”

  闺女要出远门,哪个当爹妈的不忧心啊。

  常言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米秀秀认真听完,虽然这句话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还是耐心回答:“爸你放心吧,该收进行李的我都收拾好了。”

  米老三:“让你妈再炒两罐春笋肉酱,学校不比家里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万一食堂的菜不好吃呀,你还能蘸酱。”

  “再带点海带海货,看看能不能给点钱让食堂开开小灶,打打牙祭。”

  “还有啊——”

  “爸!”

  听她爸那一长串的还有还有,这带那带,去市里上学而已,不带上七个八个行李包不放心。

  米秀秀终于忍不住了:“爸,你说的要低调,我要是带太多不就跟咱们的目的南辕北辙了吗?”

  “人家吃红苕粗粮,我却配肉酱,你觉得合适吗?”

  米老三真被堵得没话了。

  米秀秀又软声安慰焦躁的老父亲:“爸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女儿又不是经不起风雨的人,别人能干的事我能干,别人能吃的苦我肯定也能吃。再说不就是吃穿比家里差些吗,谈不上苦。”

  米老三的表情还是不轻松:“……也不晓得怎么着,我和你妈要惯着你宠着你,你自己倒乐意吃苦头。”

  “从小到大,不让你干的活你要干……”

  米秀秀老老实实听着。

  心说,那还不是体谅爸妈这么晚才生了她嘛。别人四十出头就抱孙子享清福了,凡事能使唤儿子女儿干,她爸妈呢,还在为她和同学打架的事吵得脸红脖子粗。

  那时她还小,本来就不懂事。

  无意间听谁说了句“老三命数不好,这么晚才当爹,生的又是个丫头片子,这辈子算是享不了儿孙的福咯,日子过得还不如咱哥几个”,她就发誓一定要多多帮家里干活,不让爸爸妈妈操心。

  即便她小,即便她是丫头片子,她也可以让爸妈享福。

  不用等到十年后她长成大人,现在就行。

  ……

  想到这儿,米秀秀忽然咯咯笑个不停,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傻乎乎的,还有点可爱。

  米老三斜眼看女儿,就那么盯着,不说话,气势挺唬人就是了。

  不过米秀秀才不怕呢。

  她爸就是纸老虎,看着严肃厉害,其实特别好说话,对待家人只会露出柔软的那面。

  毕竟是相处快十八年的父女,默契十足,米老三什么都没讲,只一个眼神米秀秀秒懂。

  她嘻嘻哈哈道:“唔,就是突然想起我以前同人打架,爸你没骂我,反而去凶别人的事了,就……好玩儿。”

  米老三也没闹明白闺女的脑回路,他正跟她说家里有条件不让她吃苦,没必要真做到那个地步呢,她倒好,神游太虚去了,根本没认真听。

  “咳,我只是觉得不要太冒头,完全融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更有利于未来三年的求学之旅。”

  “爸,我随你啊,特别聪明。肯定只会迎难而上,不会没困难也要制造困难再上,那多傻呀。”

  米秀秀眼珠转了转,连忙表示自己有一心二用的本事,真的认真听了。

  其实她是不喜欢吃苦的,但不表示她娇生惯养。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米秀秀更乐意吃好喝好穿得好,对那些勤奋肯干能吃苦的人她心里充满了佩服。

  虽然,在大队的社员眼里,她大部分时候也属于手脚麻利踏实勤劳那一类人,可其实她是不喜欢的。

  如今的人们认为能吃苦是统一的美德。

  苦难更是被所有人歌颂赞美的存在,仿佛一个人要有所成就必定要经历一番生活的磨难,只有过得够“苦”,才有可能更成功。

  但米秀秀偶尔会想,苦难真的伟大真的值得被赞扬吗?

  歌颂的不该是人性的光辉?

  不是在苦难中显现出来的不屈不挠、那些坚强的意志、不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吗?

  依她想,日子太苦就该反思,反思如何做才能让日子过得舒坦。

  那些动不动自我欺骗,自我感动,觉得这是老天特意给自己留的考验的人实在太傻了。

  米老三听到女儿的话顿时乐开了花,颇为赞同:“乖女说得有道理,你随我,咱爷俩一样聪明。”

  米秀秀乖巧点头:“嗯嗯嗯。”

  米老三又说:“你妈怀你时天天给你念诗,当时我们两个就在想你会像谁多一点。那时候,你妈听人说闺女一般长得像爹她就特别担心,就怕你长得像我五大三粗的长大了哭鼻子。”

  米秀秀:“啊,还有这么一出吗?”

  “等你一出生,眼睛鼻子都跟她一模一样,接生婆都说长大后肯定是个漂亮姑娘,你妈高兴得咧。嘿,没想到不仅遗传了你妈的美貌,还遗传到了我的聪明……”

  越扯越远,当爹的滤镜太厚,闺女放屁拉屎都是香的。

  米秀秀起初还不好意思,发现老父亲夸起来人一套又一套,一点不谦虚。

  夸了女儿再夸他媳妇,夸自己更狠,什么眼光好挑了个好媳妇,什么特别会带她……

  米秀秀听着听着,脸皮也跟着厚起来,一边发呆,一边嘴巴失去灵魂般“是呀,是呀”附和着。

  一时间,场面无比温馨和谐。

  周宗兰带着种完痘的圆圆家时,就看见父女俩坐院子里目光感慨,感触颇多忆往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