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过了,我真的过了!”米秀秀惊喜大叫,转身扑到郗孟嘉身上抱着他大笑。

  笑过后,她眼角开始发酸,眼泪不受控般从眼角滚了出来。

  米秀秀揉揉眼睛,用力眨了几下,仿佛这样就能把眼泪眨回去。

  不让人看见自己哭。

  郗孟嘉:“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米秀秀嘴硬:“是眼睛自己要哭的,我才不想哭呢。”她高兴着呢。

  “懂,喜极而泣嘛。”郗孟嘉点头,幽幽道。

  米秀秀哼了哼:“你故意笑我。”

  “嗯,怎么了。”郗孟嘉咧嘴,笑眯眯地看着她。

  米秀秀嗔他一眼,“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填志愿。”

  郗孟嘉:“嗯。”

  偌大的操场有人疯狂在笑,也有人嗷嗷大哭,人的悲与喜并不相通在此时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些只差一两分就能挤进前二十六的人,尤为伤心绝望。

  等欢喜的二十多人收敛好激动的情绪,慢慢走上二楼后,操场上顿时成了悲伤的海洋,呜呜咽咽的哭声蔓延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监考办一位老校长注意到了楼下的情况,心中焦急。

  他非常理解考生们对于大学的渴望,担心心里承受能力太差的人迈不过这道关卡,思索片刻,拿起喇叭又走了出去。

  这次他没停留在楼上,而是下楼,穿越人群站上操场中间的升旗台。

  “同志们,人生不只有眼前这场考试,你们有无限的可能。想要获得成功就要着眼当下,查漏补缺发现自己的不足,再加以补正。我相信,当下一次来临,已经做好准备的人会迎来成功。”

  “收起眼泪,拿出战天斗地的气魄,祖国的未来需要你们,也属于你们。”

  “今天的失败必定为你们奠定明日成功的基石,加油吧,孩子们!”

  操场寂静无声。

  随后,有第一个人鼓掌,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学校。

  老教授见状,目露欣慰。

  心存希望好啊,有希望就有奋斗的动力。

  人只要精气神足了,不管干哪行都能出成绩。一旦从精神上垮了,甭管多聪明也废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把老校长的话真正听进心里,至少王璇几人身上的灰败确实被驱散了不少。三人自嘲着,相互鼓劲,郗孟嘉也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劝他们改变跟社员之间的相处方式,没准能从其中感悟到什么。

  或许是被人见证过自己最灰心最失败的一面,几人似乎培养出了革命情谊,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秀秀填完志愿下楼,发现氛围发生了变化。

  之前大家都客客气气,笑起来也拘谨得很,哪怕站在一块也不像一拨人。

  现在呢,郗孟嘉表情依然淡淡的,其他人说话他只偶尔点头嗯两声,但就是让人觉得他们关系似乎好了那么一丢丢。

  米秀秀好奇,多看了几眼。

  “填好了?”郗孟嘉朝她招手,秀秀小跑过去,点头,笑眯眯地应了:“嗯,羊城师范。”

  不知道学校是改了革还是怎么回事,她们填的志愿书只有学校,没有专业。并且填的时候也不完全自主,都由负责考试的干部在旁边指导。

  “……那岂不是念哪个学校都由那些干部安排?”

  这不是方便暗箱操作吗?

  万一故意让高分选中专,排末尾的上最好的学校……

  米秀秀摇摇头,她倒没这么觉得。

  甚至,隐约感觉得出镇里的干部很希望在最短时间内把名单落实好,仿佛慢一步就要出问题似的。

  “不像,看着挺公正的。我一进办公室他们先核实了我的身份跟分数,然后就很详细地讲了师范和农业大学的情况,他们建议我到农业大学更好,是我自己选的师范。”

  师范离家近。

  从新乡到羊城坐客车四个小时就到了。

  到横江农大的话,就要先坐车到羊城,然后换火车,这么折腾下来少说要十几二十个小时。

  她没有特别想学的专业,在过去的学习中几乎没遇到难点,因此米秀秀并不清楚她对哪些知识感兴趣,哪些不感兴趣,更不清楚自己到底擅长文,还是理。

  无法自由选择专业反而让她感到轻松自在。

  既然不考虑专业,离家近便成了她唯一的选择标准。

  米秀秀没太多想法,王璇却觉得她对自己的人生不够重视,心说她苦寻不得的机会,米秀秀拿到了却这样对待,心里终究有那么点疙瘩。

  但毕竟还有脑子,晓得交浅不可言深的道理,只能默默腹诽。

  她不多嘴,其他人就更不会质疑米秀秀的选择,笑着道了恭喜。等了约莫十五分钟,楼梯口才出现程向阳的身影。

  人到齐后,郗孟嘉拉上米秀秀跟大家分道扬镳,先一步骑着车回村了。

  程向阳羡慕地看着一溜烟就跑远的两人,感慨道:“其实,找个当地姑娘做对象也挺好的。”

  王璇“切”了一下,“你想,你也能找。”

  “你现在是大学生,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你流露出要在合安大队安家落户的想法,想你做女婿的人多着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乡下妇女嘴上经常嚷嚷着知青不好,实际上都暗暗惦记着男知青带自家姑娘进城享福呢。

  要不米家日子过得不错,咋一个两个都和知青处上了?

  就看上徐昌和郗孟嘉的人品?

  王璇冷笑,怎么可能。

  程向阳挠挠头,表情不太自然,说:“还是不了,都快走了就不撩拨人姑娘的芳心了。”

  这点节操他还是有的。

  “嘿,还真有想撩拨的人?谁呀?”

  说话的男知青伸出胳膊揽在程向阳肩头,挤眉又弄眼,笑起来贱兮兮的。

  程向阳推开他,没好气道:“没谁!走路吧你。”

  早上是大队长怕他们错过了考试,才特地安排队里的牛车送他们过来,回去就没顺风车可搭了,只能靠两条腿。

  以他们的脚程,怎么也得一个小时,可不就羡慕两个轮子的脚踏车嘛。

  “兄弟,说真的,你到底对哪个女同志感兴趣啊?”

  “漂不漂亮,谁家的,感兴趣就上呀,磨磨唧唧是不是男人?”

  “……闭嘴吧你!”

  郗孟嘉载着米秀秀回家。

  一路上遇到了一拨又一拨热情的叔伯婶子。

  听到米秀秀和程向阳两人成为正式的工农兵学员的消息,那叫一个欢欣鼓舞,赶紧找大队长和书记报信去。

  这不得了呀。

  能出工农兵学员,一出还俩,是整个大队的荣耀。

  尤其是今年加了考试,镇里公社一层一层保密下来,在杜绝有人以权势压人这件事上颇有成效。

  能通过的全凭真才实学,那就更了不得了。

  赵中华接到消息时,正在田里忙活。

  这个月份,草长得跟水稻差不多高了,为了保证第二波施肥起作用,那些跟水稻抢肥料的杂草必须得拔咯。

  “真的??!!!”

  赵中华弓着背,拔起又一株水茅草,明显不敢相信听到的话:“秀丫真考上了?”

  “咱们大队真的拿下两个名额?”

  咋听着,就这么不真实呢?

  “真,比大珍珠还真!中华叔,咱要不要弄个奖励呀,或者回头拿大喇叭广播一下,让社员们跟着高兴高兴。”

  “就是可惜了,就秀儿上了。如果另一个不是知青多好呀,说出去咱多光彩多有面儿,对不。”

  赵中华哈哈大笑,笑他人心不足蛇吞象。

  “咋地,让你们认字扫盲一个个都嫌烦,现在馋了是吧?”

  青年撇嘴:“咱们天生擅长打鱼种地,那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这不是觉得遗憾嘛。”

  “遗憾啥,知青咋了,户口落在咱大队那就是咱大队的人,两个咋地也比一个好!”

  说出去别的生产队都要夸他办实事,严格执行上头的指令,真正做到了知青社员一家亲。

  “是是是,知青也是咱们自己人,叔,你不干活了?”

  “这时候我还干啥活啊,我得去通知其他人咱们大队有大学生了。”

  赵中华把手里的草往田埂上一抛,腿随便在水里淌了淌,泥都没冲干净脚已经穿进胶鞋里,急匆匆地就往大队办公室走。

  报信的青年跟在身后,边走边嘟囔。

  很快,大队办的喇叭开始了,不到半小时,整个大队都得知了喜讯。

  米家大房,二房的人全聚集到三房来,米秀秀两人推着车走进院子,迎接他们的是十几双眼睛。

  亮晶晶的,发着光,跟见了唐僧肉似的。

  “哎哟,我们家的大学生回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