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我们叫去干嘛, 难不成要我们凑钱支付工资吗?”王厂长呐呐道,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对李厂长竟然携款潜逃这个事他是觉得可耻又憎恶的,对没有讨到工钱的工人是同情、心疼的,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张泽摇摇头,缓缓道:“应该不是。”

  王厂长看向他, “那是什么?”

  想要安抚那帮工人,除了把欠他们的工资还给他,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实际的。

  看他俩一个面色沉重, 一个眼皮半垂着不知道在想些啥, 刘厂长好笑的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悠悠道:“你俩现在想那么多有啥用, 等到开会的那天不就知道了。”

  反正他是啥也不担心, 要是政府让他掏钱,他就说自己没钱。反正他这个厂子今年效益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他能把这一个厂子一千个员工都养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那是一点多余的钱都没有,现在他可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张泽觉得刘厂长说的也有道理,在这胡思乱想也想不出个啥, 不如等到那天再看。兵来将挡, 水来土淹。

  打听完情况, 张泽又跟刘厂长聊了聊加大生产的事情。第一批货早在半个月前就送往军区, 刚过去两个礼拜,张部长就给自己发电报说下次给他多发点辣椒酱,实在是不够吃。

  刚开始张部长就在食堂放调料那块区域摆了俩瓶, 不知道是大家都没注意到还是怎么,也没几个人吃。也可能是他们那里爱吃辣的人不多,也就他们这些北方人每次吃饭都要舀上一大勺。后来由于马团长的大力宣传,军区的人都开始迷上了辣椒酱拌面, 一度在他们那儿风靡起来,吃的食堂的面条都不够用了。

  现在那块地方光辣酱就摆了五瓶,就这一到饭点还排队。那么些瓶,没几天就干完了。张部长这才火急火燎的给张泽通信,让他赶紧多做点送过来,还问他能不能做些不太辣的。主要军区那帮小子,吃不了辣椒还要硬吃。吃的嘴都上火了,一个赛一个肿。

  辣酱就在餐厅摆着,他也不能不让大家吃,于是就只好麻烦张泽做些微辣的了。

  张泽也没想到自己的辣椒会这么受欢迎,于是紧急在工厂开了个会议,对辣椒香菇酱的辣度进行了调整,分为微辣和重辣。还又多增加了两个酱料,一个是豆豉盐菜酱,一个是香辣牛肉酱。

  这两款酱料主打的口味是香,辣反倒排到了后面,会更适合吃不了辣椒的人士。

  张泽连忙发电报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张部长,本来打算下次发货时邮上几瓶给他们尝尝,看他们喜不喜欢再决定是否订购。

  谁知张部长收到电报后尝都不要尝,直接下了订单,让张泽先给他分别寄个几十瓶过去。

  一下又多出来一笔订单,张泽的厂子都有些忙不过来。这还只是给军区供货,若是以后上架了更是不行。所以赶紧跑来给刘厂长知会一声,让他那里帮自己分担分担。

  刘厂长自然是乐意了,订单越多赚的钱就越多。他现在一点儿也不介意给张泽厂子打下手了,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说起来要不是接了他的订单,自己的厂子指不定啥时候就跟火柴厂一样了。

  转眼到了开会那天,王厂长紧张的前一天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早开着小轿车早早就到了张泽家门口想跟他一起去。毕竟只有跟张泽在一起的时候,他这心才能踏实些。

  见时候还早,张泽便邀请王厂长一起来吃顿便饭。王厂长心事重重的摆手说不要,这个会议折腾的他这几天都没啥胃口,加上昨晚没睡好,实在是吃不下去。

  “你早上吃了?”张泽问。

  王厂长摇摇头唉声叹气道:“没呢。”

  “那多少得吃点呀,晚饭可以不吃,这早饭可不能省。”老太太在一旁听到忙插嘴道。说完转身去了厨房,拿了个热馒头夹了点豆豉盐菜酱,又舀了一碗小米粥给王厂长端了过去。

  “多少吃点。”老太太劝道。

  王厂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好意只好勉强接了过去。刚煮好的小米稀饭油香油香的,大馒头热腾腾的冒着气,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抓起馒头凑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瞬间眼睛一亮。

  豆豉是经过发酵制成的,本来就有增加食欲的功效,再加上咸香的盐菜,更是让人胃口大开。他瞬间忘了来时沉重的心情,一口馒头一口稀饭,不一会儿就吃光了。

  他下车把吃的干净的能当镜子照的碗递给张泽时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明明说了没胃口,结果吃得这么干净。

  张泽倒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毕竟谁能拒绝得了美食的诱惑。在他看来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不行就俩顿。

  他接过碗扔在水池边,冲王厂长开口道:“现在走?”

  王厂长点点头,刚刚紧张、担忧的情绪因为张泽这句话瞬间又回来了。他搓搓手上了车,坐在驾驶位上,抓着方向盘的手都开始津津冒汗。

  一路上忧心忡忡的到了人民大楼,王厂长先找了片空地将车停好,下车时焦虑的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十分滑稽。俩人并肩往里走,谁知走到门口处被人拦了下来。

  “你好,干什么的。”那人一身军绿色军装,面无表情将两人无情拦在门外。

  张泽忙掏出自己的邀请函递给他,那人看了后冲他友好的点了点头,又递了回去。王厂长也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递了过去,那人检查后又对俩人搜了一遍身这才放他们进去。

  张泽按照邀请函上的地点找到会议室,会议室布置的很简单。里面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大概能坐得下二十多个人。每个人的位置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见每个座椅上都贴着一张大红色的纸,上面写着工厂的名称和参加会议人的名字。

  张泽找到自己的位置后落座,好巧不巧王厂长就在他身旁,两人正好挨着。见张泽就在自己旁边,王厂长松了口气,悬在半空中的心也稍微放下来了点。

  这样会议中间有个啥事,自己也好跟他商量。

  俩人来的也不算晚,但会议室基本上快坐满了。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慌张的跟左右的人攀谈,都想或多或少的打听点会议内容。

  不一会儿,刘厂长带着小秘书慢悠悠走了进来,看见他俩简单的点了点头就去了自己的位置。相比于张泽和王厂长的座位,刘厂长的位置就比较靠前了,处在会议桌中间。张泽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只要是省城的工厂都在前面,他跟王厂长这样的“小作坊”就落到了末尾了。

  不过王厂长觉得这样挺好,坐在后面哪怕发会儿呆、跑个神儿也没人注意得到。

  张泽正跟王厂长说着话,忽而一个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细框眼镜的年轻男人,手上拿着一个记事本。从他踏进门的那一刻起,会议室刷一下安静下来。只见那男人直直朝着主座走了过去,最后稳稳落座。

  年轻男人并没有着急坐下来,而是扫视了一番会议室的众人。随后在中年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这才坐下并摊开笔记本。

  一会又进来一个人将门关上就离开了,这时中年男人才站起身,笑盈盈的对大家伙道。

  “首先感谢大家来参加这个会议,在座的都是我们寨安省有名的工厂的负责人。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咱们寨安省的省长我姓高。”

  男人说的这,台下一片哗然,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小声地响了起来,随后则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高省长笑了笑,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道。

  “我邀请大家到此的目的很简单,最近火柴厂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晓了。李国安携款潜逃,目前我们还在抓捕当中。”高省长说到这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随后道:“可是我们等得起,外面上千个工人等不起。拖欠了三个月的工资,是他们一家老小全部的吃喝。”

  高省长在上面真挚的演说,王厂长身子一歪在张泽耳边轻声说。

  “他一会是不是要我们捐款呀?”

  张泽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就算他们捐款把那些工人的工资凑齐了,但之后他们怎么办?怎么谋生?一下子多了俩千个失业人口,省城还有那么多的就业岗位吗?

  高省长滔滔不绝讲了15分钟,这才开口说出了把他们邀请来的真正目的。

  “就是拜托下各位厂长,希望你们帮助并协助我们政府接纳一下这些工人,给他们一个谋生的工作。”

  高省长的话就像平地一声雷,一下把会议室炸开了。大家左顾右盼,议论纷纷。许多人跟王厂长一样,以为捐点钱就可以打发的事,没想到高省长竟然是想让他们把那些工人招进厂子里来。

  若说在以前,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现在各个工厂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们不裁员都不错了,哪敢再招工呀。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谁也不愿揽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高省长等了半响也没见一个人出来说点啥,他叹口气,眉间的阴影皱的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