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家家户户这会也都吃完饭了, 有些妇人趁着天还亮着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缝补衣裳。

  老话说得好,新三年, 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有些家里小孩多得,大的穿完改一改小的再穿,那真是补丁盖补丁。但现在各家都困难, 倒也没谁笑话谁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也有些聚在谁家的门口,或是村里的大槐树下,吃着从自家带的红薯干,红枣当零嘴,边吃边聊, 打发时间。村里也没啥娱乐活动, 唠家常就成了妇女们仅有的消遣。

  而男人们则是在院子里随意铺了张草席直接躺了上去, 现在天还有点热,在院子里睡最凉快了。劳作了一天的疲惫, 在这时被徐徐的凉风吹过, 全都消散了。伴随着自家婆娘的唠叨和儿女的吵闹声, 也是一种惬意。

  这时就听见村里的喇叭传来村长“喂”的一声, 大家都好奇的支起耳朵, 有的家里离喇叭远的怕听不清甚至直接跑到大喇叭下面蹲着。毕竟村里这大喇叭不经常开,一开那就是通知大事呢, 谁也不想错过。

  村长苍老的烟嗓带着刺耳的滋滋声从话筒传了出来,虽然有些嘈杂,但影响不大。

  “各位村民,有个事给大家通知一下。咱村的张爱军同志开了个食品厂, 就在咱村。”村长说到这嘿嘿笑了俩声,“爱军呢要从大家手里收购些农产品,我现在让爱军给大家说一下奥。”

  话音刚落,村里的议论声就响起来了。

  “张爱军开工厂,他咋这儿厉害的,会不会唬我们呢。”有人惊讶道。

  “谁知道呢,我咋不信呢。”

  “不会吧,这可是村长说的,村长咋会唬我们呢。”

  “诶,你说…”那人还没说完,广播里就传来张爱军的声音。她身旁的人连忙拍了她胳膊俩下,示意她闭嘴,先听张爱军说啥。毕竟张爱军开不开工厂跟他们没啥关系,这收农产品跟他们关系可大着呢。

  “那个,各位村民好。”张泽还没准备好话筒就被村长塞了过来,打的他个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虽是第一次在这个极具时代特色的广播里说话,张泽内心不光觉得新奇,还有点激动。

  与此同时的张家,也是跟他一样激动。

  王秀兰跟张爱党夫妇站在家门口,听着广播里传来自己儿子的声音,王秀兰兴奋地眼睛都红了,一脸的光荣。仿佛张爱军不是在村里的广播说话,像是在人民大会堂的广播里讲话。王秀兰恨不得现在就在村里走一圈好好炫耀一下,这是她儿子。

  “我是张爱军,我准备在咱们村开一个食品加工厂,需要大量的红枣和黑芝麻,花生、豆子。我的收购价钱是……如果各位村民对价钱满意的话,明天晌午饭后可以拿着东西到我家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了,大家听明白没有,觉得价钱合适的都可以拿到爱军家去。咱都是一个村的,爱军在咱们村开工厂,那对咱们村来讲都是荣誉。可不敢拿家里那陈芝麻烂谷子去糊弄人,别做那丢人的事。”等张爱军说完,村长又凑上去补充了一句,敲打了大家一番。农村大都是朴实人,但也有那爱占小便宜的。可不能叫这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汤,倒时让张爱军对他们村寒了心,不紧着他们村收了咋整。

  “诶呀,这是真的吗,要收红枣啦。”

  “太好了,我正愁家里的红枣卖不出去呢,这下好了。”

  “你说爱军开了个厂,咱以后的红枣是不是都有人收了呀。”想想都觉得幸福,农民最怕自己辛苦种的东西卖不出去了。

  “2毛5也太便宜了吧。”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高英。

  其他人听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市场价高你卖的出去不,砸自己手里全亏了,有人收就不错了。大家纷纷不理她就跟没听见似的,接着刚才的话题又谈论了起来。

  见没人理自己,高英讨了个没趣,跺了下脚就转身走了。自家因为枣糕钱全赔光了,可张爱军却靠这连工厂都开起来了。高英心里不平衡极了,又有些酸不溜秋的想。既然都开工厂了,这么有钱都是一个村的,价钱高点收咋了嘛。真是人家说的,越有钱越小气。

  见高英可算走了,剩下的几个婶子相视一眼撇撇嘴,当谁听不出来她挑拨离间呢。现在大家也懒得议论她了,都沉浸在要收红枣的喜悦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说咱村这么多红枣,爱军那个小工厂收的过来吗?”

  这话一出,刚刚还讨论的激烈的众人一下噤了声。

  对呀,他们咋没想到呢,村里家家户户都种,张爱军那个小工厂收的过来吗。顿时喜悦的心情就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一样透心凉,大家都忐忑起来,都是一个村的,张爱军是收谁的呢,不收谁的呢,那答案自然水落石出呀。当然是谁家的红枣种的好收谁的,谁去的早收谁的,人家开门做生意,定不能让自己吃亏嘛。大家纷纷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也不愿在外面呆了,纷纷找借口往家走了,瞬间众人如鸟兽般一哄而散。

  “不给你们说了我得回家去了。”

  “对对对,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也有事,先撤了。”

  唠家常的妇人都纷纷往家赶,聚在外面的男人也被喊回去了。毕竟卖红枣才是正事,这可关系家里一年的收入呢。一下子村里的街道上,打谷场上,大槐树下都空了,就连大一点的孩子,都被家里人叫回去帮忙了。

  林狗蛋自然也听到这个事了,他正怔愣着坐在床上,满脸的不敢相信。自从出了那事后,他就没脸再在村里晃荡了,于是开始闭门不出,每日都在床上瘫着,颇有点自我放弃的滋味。听到张爱军家都要开工厂了,他是又震惊,又羡慕,又嫉妒,还有一丝怀疑夹杂在里面。同样都是卖枣糕,他才卖了多久这就有钱开工厂了。

  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就见自家媳妇面色不虞直接推门而入,将家里的红枣都搬到了院子。

  “你干什么呢。”林狗蛋语气有些冲,带着被人打扰的不悦。

  “收拾枣呀,你没听见广播。”高英也不客气的回怼道。自从那事后,俩人说话总是带着点火yao味。

  刚刚在外面的话虽那么说,但高英还是想把自家红枣卖到张爱军那的,毕竟今年市场是真的不好卖。而且家里的钱都赔光了,连粮食都卖了一些,剩下的那点倒是能撑到秋收。但是家里的吃穿用度啥啥不花钱,反正她是没脸回娘家借了。不想办法赚点钱,一家人去喝西北风呀。

  “那也行,那你明天拿去卖了。”狗蛋也知道家里这情况,倒也没阻止。

  “你咋不去呢。”一听林狗蛋让自己去,高英不乐意了。

  她哪还有脸去,本来就偷学人家做生意,现在没做成还把家里的钱赔光了,村里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想想刚才那几个婶子,话都不愿跟自己多说,明显就瞧不起自己,自己在村里把脸都丢尽了。他这几天倒好,窝在家里不出去,风言风语和村里人的白眼全让她一个人受了。

  “你…我去了他们肯定不收,你是个女的,他能把你咋。”狗蛋气急败坏道。他咋能去呢,去了不是让村里人嘲笑自己呢嘛。她个女人家丢点脸面怎么了,咋能跟自己大男人比。林狗蛋理所应当的这样认为,说完又躺了回去背过了身子不再理会她。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都是卖枣糕,张爱军咋就这么能赚钱呢。

  看丈夫甩手就走了,把这烂摊子撂给了自己,高英生气的把红枣往地上一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当初又不是我要去抢张家的生意的,也不是我把家里的钱败光的,凭啥要我去卖呢。什么烂活、累活都丢给我,我命怎么这么苦呀。”高英越想心里越不得劲,直接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俩孩子听到哭声,惊慌失措的从房间跑了出来。铁蛋年纪小,坐在一旁也跟着哭了起来。钢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心里多少知道点原因。他看着妈妈和弟弟,眼眶渐渐红了,他快步去了堂屋,把门敲得啪啪作响。

  “爸爸,你快出来呀,妈妈哭了。”

  林狗蛋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传来一大一小的哭嚎声,心烦意乱的在床上翻了俩下身。又听见门啪啪作响,气的一下坐了起来,烦躁的走了出去。

  “你这娘们哭什么,老子还没死呢,”

  “你竟然吼我,林狗蛋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你现在这么对我,你…你个没良心的。”高英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抓林狗蛋的脸。

  林狗蛋一时被反应过来被她挠个正着,脸上一下出现了俩道指甲印,还冒起了血珠。疼的林狗蛋吸了口凉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扇的高英脸都歪了。

  “你个死婆娘,还敢挠我,给你脸了是不。我告诉你,过得了就过,过不了滚回你娘家去。”说完怒气冲冲的回了堂屋,重重的将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也是敏感词,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