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是离递给陈易之的是一份某个心理医生曾经在帝都进行过一次催眠治疗的调查结果。

  其中记述了这名医生受委托在十几年前给一个名叫齐宁的八岁的病人进行了治疗, 其目的是治疗该小孩遭遇车祸并失去父母的心理创伤应激综合症。

  陈易之看完后疑惑地问:“为什么夏惊鸿上次没跟我们说?”

  他说的是第一次赵静远发现齐宁失忆后,齐宁在医院做检查时的事。

  沈是离走到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地俯瞰窗外的景色, 没有回答陈易之的话,而是问他:“你知道这份资料我是从哪里拿到的吗?”

  陈易之不想听他卖关子,催促着:“有话就说!难道不是从这个心理医生手里拿到的?”

  沈是离回头瞪了他一眼,自己都这么问了就知道肯定不是呀,怎么会有人连思考都懒得思考一下。

  尽管不满, 他还是回答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名医生回国后不久就心脏病发身亡了, 这些资料都是从其他渠道拼凑来的信息。”

  他这么一说陈易之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有人想故意隐瞒这次治疗,然后杀人灭口?”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齐宁会不会有危险, “那阿宁现在安全吗?”

  沈是离点点头, “现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我听说他一个人去了南阳, 说是想去给父母扫墓。只不过, 我怀疑阿宁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想去调查。”

  陈易之一听就着急了:“那你怎么不阻止,还让他一个人去?!他这样说不定会有危险!”

  “我都可以查出来的东西你觉得夏惊鸿为什么会不知道?”沈是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反问道。

  陈易之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点头,“难怪夏惊鸿上次做完检查后就不再说什么,他果然是知道些什么。”

  “难道这两次的失忆也都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他一下子想到了这个问题。

  “应该不至于,我查过这两次的经过,确实都是意外, 有可能是因为之前催眠治疗的后遗症引起的, 也有可能是车祸后遗症。这个医生已经死了, 我们现在也无从得知。”沈是离解释道。

  他为了查出这件是就已经花了很长时间, 有人特地隐瞒扫除了痕迹,很多内情更加不容易查到。

  “是不是只要再次进行催眠治疗就可以让他恢复记忆?”陈易之眉头紧蹙,追问道。

  沈是离重新回到沙发前在陈易之对面坐下,笑着挑眉问:“我还以为你不想要阿宁恢复记忆呢?”

  陈易之继续低头翻看着资料,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你是不是以为我怕他知道那些事?”

  “难道不是吗?”沈是离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否则你为什么在阿宁失忆后把他班里那个女同学弄走了,还去威胁他宿舍那两人?”

  “我只是不想跟阿宁因为外人起冲突,不代表我觉得自己有错。再说这些比起让他恢复算得上什么。难道他还真因为这点事跟我绝交一辈子?”

  陈易之根本不在乎这些在他眼中如蝼蚁一般的人,他笃信只要恢复记忆,阿宁就不可能无视他们多年的友谊,真的跟他翻脸。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他刚上大学时是为什么把你拉黑的?”沈是离看陈易之好了伤疤忘了疼,特地提醒他。

  陈易之满不在乎地说,“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又不是第一次威胁着要绝交。”

  “你还真是盲目自信。”沈是离对他这种不知从何而来地信心无话可说。

  他说这句话时陈易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你看我干啥?难道我说错了?”说完这句话过了几秒钟,沈是离才反应过来陈易之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然后咬牙切齿地咒骂道:“我去,你这是讽刺我之前的威胁没实现是吧!你再笑?!你是不是真想让我试试?”

  陈易之没再故意刺激他,转移了话题,“所以夏惊鸿到底知不知道,你查出来了吗?还有,阿宁的病是不是只要催眠就能治疗?”

  沈是离摇摇头,“你想得简单。要真这么容易查出来那就不是20岁就完全掌控夏家,短短几年就把夏家从日渐没落带到了如今的强势地位的夏惊鸿了。”

  “查不到就查不到,还找什么借口,不行我试试。”陈易之无所谓地说,他对夏惊鸿的传说不屑一顾。

  这话把沈是离气得够呛。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他在得知阿宁第一次失忆时就开始怀疑,但当时毫无线索,后面无意中与付声聊天中有了一点线索。

  他好不容易从最开始的这一点线索查出了这件事,陈易之这种只会暴力解决问题的人还有脸说他查不到是能力不行。

  沈是离即使平均每天被两个好友气死个五六七八次,还是没法适应陈易之这张嘴,回怼道:“你有本事怎么最开始什么都没看出来?”

  陈易之毫无反思之心,还一脸理所当然地说:“谁像你一样看什么事都有阴谋,一件事情恨不得绕七八百个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都没有用。”

  沈是离的死亡凝视都没能让他住嘴。

  两个好友,一个单纯没头脑,一个成天不高兴,最爱做的事是气死自己。沈是离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微笑着活下去。

  “你就别试了,真让你大张旗鼓去查,很快全世界都知道你在干什么了。到时阿宁才是真的会有危险。”沈是离阻止他这不靠谱的想法。

  “那就说说阿宁的病怎么治?”陈易之嘴上虽然那么说,却也知道沈是离查不出的东西他再查也不一定能有更好的结果。

  “这正是困难的地方,”沈是离说起这个也感到很难办,“这事我咨询过付声,对了,付声你还记得吧?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心理医生。”

  陈易之点头表示有印象,不光有印象,还很深刻。

  他能不记得吗?沈是离当初突然对心理学感兴趣,学了一点皮毛就非得要给陈易之看病,说他看起来像是有狂躁症。

  沈是离接着说:“此前给阿宁做手术的这个心理医生就是付声的老师。付声告诉我,如果真的是他老师实施的催眠,那就不能简单地再找一个人催眠以唤醒记忆。他的老师在这方面有着很深入的个人研究,因为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做的,有没有真假记忆掺杂或是梦境构造。如果强行唤醒,很可能会导致记忆混乱,精神失常。”

  “这事究竟是谁做的?这样做会让阿宁受到伤害,那人到底有什么目的?”陈易之听完后难掩怒气。

  沈是离安抚他道:“目前看情况应该没有这么糟糕,这些只是付声的猜测,他的老师并不一定真的就这么做了,所以现在还需要找到他老师的治疗笔记,这一点我已经让他在帮我查了。”

  “所以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陈易之把看完的资料扔回了他面前,看上去下一秒就想去找夏惊鸿质问。

  沈是离拿起桌上的资料重新看了两眼,看着那些缺乏线索导致调查断掉的地方说:“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我去跟阿宁谈谈,看他到底有没有想起点什么,说不定就会有线索了。”

  ******

  夏家,书房。

  这天夏文心刚出差回来,就得知齐宁去了南阳。

  她放下行李后来到儿子的书房。夏惊鸿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坐在椅子上揉着额角。

  看到母亲进来,他站起身来,“妈,你回来了?”

  夏文心看他略带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公司的事再忙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等下让红姨给你炖点汤补补身子。”

  夏惊鸿点头称是,接着问,“一回来就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他以为是公司的事。

  “在你眼里,妈妈现在这么没用了吗?公司里的事还要找你解决。“夏文心嗔道。

  “当然不是,我是担心有哪个不长眼的惹您不开心了。“夏惊鸿笑着哄她,“我猜猜,既然不是公司里的事,那肯定是哪个不听话的小子的事咯。“

  夏文心被逗笑,“什么不听话的小子,我看小宁可比你听话多了,你这么大了还不结婚。上次你爷爷就在问我……”

  “知道了—妈,”夏惊鸿一看母亲又要开始长篇大论,连忙阻止,“不是要说小宁的事吗?”

  夏文心被他一提醒,也回到了刚刚想问的话题,“惊鸿,你怎么让小宁一个人去南阳了?”

  “妈,小宁想去给自己的父母扫墓,我难道还能阻拦不成。而且上回他不是也去过吗?”夏惊鸿奇怪地看着母亲,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

  “上回我就不同意,是你说没关系。可是你看,他不只是去扫墓,这次又去了寺里打听他父母的事。他失忆后那么久没有提起,怎么这个时间突然提出要回去扫墓?”他认定就是夏惊鸿跟齐宁说了什么。

  夏惊鸿轻描淡写地说道:“妈,小宁前些时候是问起了他母亲生病的事,知道的我都告诉他了,也许他只是想去看看出生的地方。”

  她仔细盯着儿子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后才无奈地说,“你跟妈妈也一定要这样说话吗?我以为这么多年来你对小宁的感情都是真的。”

  夏惊鸿失笑,“妈,你在说些什么,这些年我对小宁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吗?难道你还要怀疑?”

  夏文心发现虽然儿子对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会关心她的生活,有什么事也会跟她商量,可是她却已经看不透儿子的想法。

  她想起了从前,刚离婚时父亲对着齐怀远怒不可遏的样子。

  父亲从小很疼爱她,只有她一个女儿,这在世家当中是极其少见的。那个时候夏家的事业也正处在最艰难的时候,夏家的旁支看到夏家家主只有夏文心一个女儿,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在这内忧外患中,好在恰逢齐夏两家联姻,暂时让这些声音消失了。

  在她结婚时两家就已经挑明,她的第一个孩子将会继承夏家。

  然而夏惊鸿出生后齐家的老人对长孙感情深厚,尤其是夏惊鸿从小天资聪颖,比起被誉为天才的齐怀远也不遑多让。

  齐怀远的父亲开始明里暗里地暗示,这个孩子将来要继承齐家。夏文心的父亲在知道此事后非常不满,但毕竟是亲家,加之正值齐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有些事不能一下子闹翻。

  于是夏文心的父亲退步了,他答应让夏惊鸿继承齐家,同意第二个孩子继承夏家。

  可是有些事情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到的,没有人想到眼高于顶的齐怀远会突然爱上一个孤女,并且愿意为她放弃一切。

  当时的事情,若不是两家有意遮掩,在帝都的圈子里恐怕会闹得沸沸扬扬。

  夏文心其实从离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释怀。她不是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她是被从小培养的夏家继承人,她的家世和所受的教育让她不屑于为了一个男人哭哭啼啼一蹶不振,即使这个人是齐怀远,一个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所以她带着儿子重新回到夏家时齐家老人也无话可说。父亲为了给她出气,要求齐怀远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回帝都。

  后来她也知道,齐怀远的父亲一直没有放弃阻止他和安芷欣两人在一起,其中更是不乏使用了一些过激的手段。

  这些事情,那时已经十岁的夏惊鸿是完完全全知道的,齐怀远和夏文心也没有打算瞒着他。

  夏惊鸿知道之后很通情达理,他说尊重父母的决定,愿意改名跟母亲回夏家。

  可夏文心知道他心里是有着怨恨的,否则他不会对父亲去世后被带回齐家的齐宁很长时间不闻不问,而是直到亲眼看到孩子在齐家遭受虐待之后才出手把他带走。

  当他把齐宁带回来,看到这个与齐怀远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孩后,夏文心才发现儿子对齐怀远仍有着深厚的感情。

  后来夏惊鸿经常打趣她是不是看到小宁与前夫长相相似所以对他那么好,夏文心心里却很明白,他一开始才是真的爱屋及乌才会把齐宁带回来。

  想起这些往事夏文心很感慨,却又看到儿子不想跟她说实话,只好叹了一口气劝道:“小宁已经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你就别把他当小孩子,该跟他说清楚的还是说清楚得好。”

  夏惊鸿神情不变地回答:“我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不该说。妈,你要相信,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有些事不说是为了他好。“

  夏文心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愣了愣,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

  齐宁在影视城玩了两天,看到林康年的戏好像没有问题了,于是回到了帝都。

  他刚回来就看到吴昭和沈是离都发了短信找他。

  齐宁因为想去节目现场看拍摄情况,干脆把两人都约到了一起。

  吴昭找他是为了节目的事情,投资人做甩手掌柜他没有意见,不过投资人的意见他还是要随时注意的。

  听说节目中有齐宁认识的人,那他不得问问金主有什么要求。

  吴昭所说的认识齐宁的选手就是秦清。

  “她自己告诉你认识我的?”齐宁想到上次秦清找他时说的话,不相信她会故意利用这一点上节目。

  “不是,是我从别的渠道知道了这个事情,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不管不顾,想问问宁少的意见。”吴昭连忙解释。

  “我能有什么意见,我的意见不是第一天就表明了吗?”怎么就没人相信他呢?

  沈是离找他当然就是为了知道他重回故地有没有什么收获。

  事情就是这么巧,刚好沈是离跟他一起来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参赛选手过来寻求节目组帮助。

  这个选手是聚星旗下音乐公司的歌手,据她说,最初她被星探发掘时公司承诺过给她各种资源,然而,进公司没多久,由于她不愿意答应音乐总监的一些“不合理的要求”,自她签约之后,公司就没有给过什么资源。

  而且因她签订的合同条款太过苛刻,她一旦解约将会面临巨额赔偿,这导致她现在既没有工作,也不能解约,连生活都陷入了困难。

  这次看到好声音的节目海选,于是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参加。既然能被聚星的星探看中,她当然是有着一定的实力,同样,在相貌上也有着不小的优势。

  可谁知在海选通过后,她的行为就被公司知晓,公司以她私自参与外面的节目为由,要起诉她。虽然他们公司参加的人并不少,但那些人都是被公司安排参加的,与她这种性质完全不同,只有她是没有得到公司允许偷偷地参加。

  面临起诉的她只好找到吴昭求助,按理来说,吴昭也不愿意管其他公司的事,尤其还是聚星的事,可是现在这个选手已经进入了下一阶段的评选,并且在网上的投票还不低,吴昭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事情告诉齐宁。

  刚好今天齐宁也在,于是把选手带到了他面前。

  齐宁听后有些为难,他说过要坚持节目的公平性,但这是其他公司的事情,他也不能管这么宽呀。别的公司合同条款苛不苛刻,他哪能管得到。

  这个选手与聚星的合同黑纸白字写着,即使打官司也没可能赢。

  他只好对她说:“如果你的合同的确有这样的条款的话,我恐怕没办法帮你,最多我只能帮你介绍个律师。”

  坐在对面的选手一听齐宁不愿意帮忙,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可是,呜呜—宁少,这事,只要您说一句话就好,以您的身份这是举手之劳的事。”

  齐宁虽然同情,但聚星并没有违法,最多只是她说的那个音乐总监有问题,他无奈地劝道:“要不然你去报警,先查查那个提出不合理条件的总监?你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这个选手好像完全没有心思听齐宁的建议,她还在哭哭啼啼,不依不挠地想让齐宁出手帮她:“我听说您认识蒋总,只要打个招呼……”

  “你听谁说的?”沈是离打断了她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沈是离本来只想看看热闹,他知道齐宁心软,但以前接触的人就是他们这些好友和学校的同学,很少会有人这么直白地求上门来,所以他这次想看看面对这种找上门来求情的人齐宁会怎么做。

  只是看到她被拒绝以后还死缠烂打的样子让齐宁很困扰,沈是离只好给他解围。

  女生被他一问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征征地看着齐宁。

  沈是离讪笑一声,眼神示意吴昭把人带出去。

  齐宁看着这一幕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女生默默地走出去后才问道:“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说了?”

  沈是离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这次怎么不帮她了?”

  “她那是合同问题,我又不是法官专门负责给她判案,怎么管?”齐宁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朝门外张望。

  他们刚刚谈话的房间就在录制现场的旁边,可以听到现场热闹的音乐声。

  “她那可不止合同问题,”沈是离也站起来,推着他往外走,“要看就去现场看,在这望什么!”

  走出门外没多远就能看到漂亮的舞台,这个摄影棚就是吴昭说的那个黄了的节目租的场地,别人连舞台都搭好了,他们接手后就简单改了一下。

  齐宁眼睛盯着前面的热闹景象,嘴里说着:“那她是什么问题?”

  “就这么巧今天看到你来了才出现这种事?还有,你自己也说了,只是见过两次导演和负责人,你投资的事都没多少人知道。那她是从哪里得知的?而且还知道你认识蒋子昂,这可不像是一个会被欺负到生活困难的新人会有的眼力。”沈是离认真分析着。

  齐宁听了他一通分析觉得有点过于阴谋论了,“你也不用把每个事情都想成蓄谋已久的吧,她就不能是巧合吗?

  说罢还要补刀,“你们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想事情难道不累吗?”

  “我就不该打断她,看你被缠着怎么处理!”沈是离决定以后绝不帮这两个白眼狼了,一个陈易之也是,帮了都没落一句好。

  沈是离第一百零一次在心里下定这个从来没做到过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