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是正对着大门的,安全楼梯在电梯的左边,安全通道的门坏了,一开一关会发出很大的响声。
迟绪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在出电梯门的一刹那,冷下来。
他推开沉重的大门,拐弯时瞥见了祝冉,就扫了一眼,多余一秒的目光也没分给她。
迟绪接过外卖,给了外卖员50元,说道:“麻烦您帮我买两瓶绿茶,剩下的钱自己留着,谢谢您。”
外卖员看了眼不到500米的超市,欣然答应了。
迟绪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了,在余光中看见祝冉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以后别来找我。”
说着,他直视了祝冉。
他用尽了全部勇气,才敢直视她一次。
“我……错”
“了”字还没出口就被迟绪打断:“走吧,我不想见你。干爹最近要来,不想被打一顿就赶紧离开。”
迟绪的话语里没有一丝感情,好像站在对面的人不是生他的母亲,而是害他的陌生人。
确实害过他……
祝冉听到“干爹”两个字瞳孔骤缩,恐惧逐渐遍布她的脸上。
外卖员回来了,奇怪的看了眼这个脏兮兮的女人。
“谢谢了。”迟绪拿过他手里的饮料。
“啊……不客气。”外卖员回过神,说完就走了。
迟绪转身就要刷卡进门。祝冉一把抓住迟绪的卫衣,可怜地央求:“小迟,我……我真的错了……那个男人已经死了,钱……钱做生意全赔了…………”祝冉一边哭一边激动的说着,上气不接下气,迟绪都替她喘不上气。
那个人死了?迟绪听到这里皱皱眉头,心里瞬间堵得很。
他太想问问这个母亲,自己算是他什么人?
“他死了你来找我,什么意思?让我养你下半辈子,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然后我就天天会想起你当初是怎么把我丢下自己跑的?”迟绪苦笑,“如果在你刚跟他走……不,前两年,你来找我的话,我会很心疼你,想用尽我的能力去保护你。”
话锋一转。
“但是,现在不会了。”迟绪看着呆住的女人,“我有人爱了,我不再是那个没人在乎没人疼爱的迟绪了。”
说完,甩开女人的手大步走进去,留下女人孤独的身影,多么弱小无助,多像当初的迟绪啊。
直到迟绪上了电梯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汗水已经浸湿他前襟,他感到呼吸困难,血液在身体里沸腾,喘着粗气的迟绪靠着电梯。
“怎么这么慢?”在迟绪开门的时候看见已经穿好鞋的凌升,看这样子是担心他,要下楼找迟绪。
“没事,多溜了一圈。”迟绪胸口有点疼。
凌升狐疑的看着他,不知道眼睛突然看见了什么,诧异道:“怎么流这么多汗?!哎哟!我是不是傻啊!你都生病了还让你下楼!”
说话间已经接过迟绪手里的东西,把他扶到卧室,让他躺好。
“等……等一下,我换个衣服。”迟绪起身,走到衣柜前。
“躺回去!”凌升喊道,“我帮你拿。绪啊,你让我省点心好不?”
迟绪很认真的回答:“成。”
他再次躺回去,等着凌升帮他拿衣服。
凌升把衣服给他,就出去了。
客厅里顿时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好像是不锈钢的的盆扣掉在地上,盆沿在地上转了两三圈才停下。迟绪一听这声音,不禁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的没有做过一点家务么…………
他换了睡衣,走出去,只见凌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会儿收拾,那个先吃饭吧。”
迟绪没说什么,只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没再说过话。凌升以为他累了,也没太在意。
迟绪从茶几上拿了一瓶绿茶,下意识的把塑料皮撕下。
“这都什么关系了,还在乎喝错呢。”凌升啧了一声。
迟绪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已经撕下来的塑料皮,又抬头看看凌升的脸,好久说道:“习惯了……”
“诶?”迟绪倏地想到了什么,“你当时听见了?!”
“……嗯。”凌升有些心虚。
“大骗子!”
“我错了绪绪……”
迟绪没接话,过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
“你去上课吧。”迟绪说,“我再歇半天,明天我也去。”
“明天你也别去,多休息几天,就你这成绩,最差的就是我最好的了。”凌升撇撇嘴,说了声再见转身出去了。
门一关严,迟绪再也忍不住了,跑去厕所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感觉胃都要翻个了。
“喂。”迟绪打给黑爷。
那头黑爷好像很忙,接了电话但没回应迟绪。
“祝冉回来了。”一声传去,黑爷先是愣住了,随后嘈杂声也在渐渐远去,“嘭”的一声就听见黑爷把门关上,沉默了。
“……你们聊了?”
“嗯。”迟绪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现在他能少说一句话就少说一句,感觉说多了他又该吐了。
黑爷感到迟绪的状态不太好:“我马上过去!”
……
“……所以她现在要钱?”黑爷沉着脸问道。
“她啊,想让我原谅她,然后当一切没发生,跟她一起生活……”迟绪顿了一下,“当我妈。”
祝冉原本就是迟绪的妈妈,但现在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让黑爷起了鸡皮疙瘩。
屋子里陷入沉默。
“那……你的意思是……”黑爷说。
“不知道。”迟绪说道,“我现在很乱,很纠结,很……难受。”
迟绪心里万般不想因为祝冉难受,不值得难受。
“唔……”迟绪很艰难地说出了口,“我可能又复发……”
“什么!”黑爷倏地站起来,瞪大眼睛看他。
黑爷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迟绪很理智也很聪明,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对他而言,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自己活下去。
对,单纯只是活下去。这就是让迟绪在重度抑郁症中渐渐好起来的,没有自杀的主要原因。现在,又复发了,黑爷不知道眼前这个未成年的孩子能不能再挺过一次。
“严……”黑爷声音哑了一下,随即清了清嗓子,“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没去医院。”迟绪捏了捏眉心,嘴抿成一条直线,“我不想去了……”
治疗抑郁症不是去一次两次就能好的,每周至少去三次,一次大约要聊两三个小时。先不说他是高三学生学习压力大,还有凌升呢。要是去医院,一次两次还行,去多了凌升肯定会发现,到时候知道他是个不□□,可能随时会伤害别人和自己,会离开自己吗?还是要拖着他,因为担心他而把大部分精力用到陪迟绪治疗上。
这都是迟绪顾虑的。
迟绪不是对凌升没信心,是对自己没信心,他怕和凌升有隔阂,哪怕只是一点,迟绪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会断,断得一干二净。
“明天买点氟西汀给我寄过来吧。”迟绪把脸埋在手心里,使劲搓了搓。
然后自我安慰道:“会好的,会好的……”
黑爷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坐下了。
转天,迟绪也没去学校,凌升打电话关心了几句。
“按时吃饭,吃完饭后半个小时把感冒灵吃了,记住半个小时后,别立刻吃。还有啊我最近看了天气预报,说是这几天连着下雨,自己在家注意安全,把窗户关紧,别着凉……我今天晚上跟我妈说了去看你,哦对了…………”
“别来。”迟绪打断他,又重复了一遍,“雨天路滑,别来了。我明天就去学校了。”
现在迟绪的情况不稳定,他必须要让自己在凌升面前是个积极向上,思想健康的人。
迟绪的拒绝让凌升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憋了一句:“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迟绪很累,身心俱疲。
上课铃响了,凌升把想问的问题咽了回去:“注意身体。”
“好。”迟绪沙哑的应着,挂了电话。
迟绪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脚来到浴缸前,看着水流哗哗的渐渐填满浴缸,热气笼罩着整个浴室,镜子被雾气罩住,迟绪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他试了水温,全身躺进去。后背缓缓下滑,把脑袋浸在水里,放空自己。
直到快要窒息的前一刻蓦地坐起。他喘着粗气,任水滴在他脸上做痒。
迟绪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差点淹死!!
他猛然抓起放在旁边的药,不喝水直接咽了进去。
待到他平静后,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拿起平板玩连连看。
以前也是自己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就会玩连连看,这个办法对于迟绪很管用,后来病情逐渐好转了,习惯性的把它当成一种消遣游戏。
“迟绪来了啊,你的卷子都放到你桌肚里了,都开塞满了慢慢补吧。”贝鹿鹿在去办公室送作业的路上看见了上楼的迟绪,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有点奇怪的笑容。
迟绪点点头,很快就走到高三八班的教室前,透过玻璃看见了趴在桌子上写着东西的凌升,无精打采的样子。
贺轩在喝水的时候看见了窗口的迟绪,呛了一口。
“咳咳……温阮黎!!”贺轩喊道。
“喊老子干嘛!!有病吧!”凌升被他喊得一颤,吼道。
“你家的那位来了!!”贺轩激动的指着窗口。
全班此刻同时转头,看向窗户,在看到迟绪的一刹那露出了看国宝的表情。
迟绪“…………………………”
都看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