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间一把掐住红毛的脸，近乎阴森道：“你是狗吗？”
红毛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又不敢不回答，只能颤巍巍地摇头。
沈云间表情还是恐怖如斯，“既然不是狗，咬他妈什么人！以后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咬人，我就把你的牙一颗颗都拔光，听见没！”
红毛忙不迭点头。
杨肖也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想到了小时候，下意识后退半步。
李子奇这才道：“好了云间，别跟他浪费时间了，不说好了今晚去镇上新开的网吧刷夜吗？再晚就没机子了。”
沈云间又狠狠地瞪了红毛一眼，这才松开他，红毛得到自由后忙不迭跑了，头也不敢回。
李子奇走到沈云间身边，“走吧，最近新上了几部鬼片，评分都挺高的，等着你一块看呢。”
直到红毛的背影消失，沈云间这才面色不善地点点头。
杨肖看着沈云间，不自觉又咽了口口水，随即看向李子奇，道：“李哥，我就不去了，我妈让我今晚必须回家吃饭，不回去又该抽我了。”
李子奇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该回家的回家，最后只剩李子奇沈云间贺钧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去网吧，他们骑上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往镇上走。
李子奇骑到沈云间身边，道：“这都初二下学期了，杨肖还是怕你啊。”
沈云间淡淡道：“我没把他怎么着过。”
“我知道，”李子奇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声：“也挺好的，有你在也能镇着这小子点，这小子野，说不定哪天得翻了天。”
沈云间闻言只是心想：一个小破初中，以为天地会么？
沈云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初中四个班，他和杨肖徐海伟居然又分到了一个班，杨肖还是老样子，不学无术，甚至上了初中有更严重的趋向，不过倒是不敢招惹沈云间。徐海伟倒是老实了很多，只是迟到早退上课睡觉，倒不至于打架逃课什么的。
李子奇其实本来比沈云间大一届，今年该上初三，他从入学起就是个出了名的存在，混头子，整天带着一帮人逃课打架不学无术，老师家长都头疼他。
沈云间初一的时候李子奇初二，有次在外面打架打输了，沈云间正好路过，顺手帮了一把，从此以后李子奇就认他做兄弟了。其实沈云间当时真没想帮忙，要不是看李子奇的耳朵都快被对方咬下来了。
低年级的学生可能潜意识服从高年级的学生，所以杨肖从初一开始，就一直想跟着李子奇混，只是没机会。后来李子奇情况越来越严重，家长担心他考不上县高中，就让他留了一级，正好来了一班，杨肖这才有机会。
倒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夸张，认李子奇当老大什么的，乡野小镇的初中没有那么中二，毕竟大家都是同学。最多就是起个带头作用，起哄架秧子组织一起出去鬼混逃课而已。
沈云间虽然那时候已经和李子奇认识很久了，但也没说什么，没有因此收拾过杨肖，也没跟李子奇断交，就只是这么着而已，但杨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貌似和他关系缓和了，但时不时还是怕他。
全无当年的“意气风发”啊。
镇上原来一共只有两家网吧，一家比一家网速慢，这是新开的第三家，叫飞讯，装修还凑合，网速也还可以，所以李子奇去了直接开了个包间。
大厅刷夜八块钱一晚上，包间十块，一个包间四台机子，他们正好四个人。
小地方要求没有那么严格，没有身份证也没关系，网管那里一大堆，会帮他们刷。
进了包间，沈云间和李子奇坐在一边，贺钧和另一个同学坐对面。
电脑一开机，贺钧就一脸神秘兮兮地对他们道：“李哥沈哥，我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沈云间没什么表情，跟李子奇走到贺钧的电脑前，看着他点开了什么网页。
贺钧似乎很兴奋的样子，雀雀道：“这是我一哥们发给我的，可是好东西，高清**……”
网页是个视频网站，封面上没什么，可贺钧点开其中一个视频，大片四肢纠缠白花花的肉一下子充斥到了眼前，几个男生顿时兴奋起来。
沈云间却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眼，便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搜索李子奇跟他说的电影名。
贺钧诧异道：“沈哥，你不看了啊？”
李子奇笑道：“你省省吧，你沈哥才不爱看这玩意，他只对恐怖片感兴趣，尤其是鬼片。”
贺钧有点不信，不相信会有男生放着那种片子不看，居然愿意看鬼片？于是他离开位置来到沈云间机位前，刚一过来，正好看到一张鬼脸突然出现在大荧幕上，吓得他啊地大叫一声。
李子奇逗得哈哈直笑。
贺钧惊魂未定，“沈、沈哥，你不怕啊？”
沈云间还是没什么表情，道：“不怕，我见过比这更吓人的。”
贺钧一脸佩服，“哥，你真不愧是我沈哥，敬你是条汉子。”说完再也不敢看沈云间的电脑一眼，兴奋地回到自己机位前了。
贺钧那个视频网站都是短视频，最长的也就半小时，三个男生围在一起一边看一边讨论女主的身材，十分兴奋的样子。视频看完，几个人轮流去了趟洗手间，决定先不看了，先打两局游戏。
李子奇回到座位上，沈云间正坐在旁边戴着耳机，对着屏幕里的骷髅头看得十分认真。
李子奇道：“怎么样？新上的，评分特高，刺激吧？”
沈云间闻声看来，摘下一边的耳机，看了半天触目惊心的恐怖场面，可他的脸上始终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此刻只是瞥了瞥眉，道：“泰国的。”
李子奇道：“是啊，泰国的才吓人，国产的有什么意思。”
沈云间又看了眼屏幕，突然道：“通用吗？”
“什么？”李子奇没听懂。
沈云间又道：“这些招惹鬼的作死法子，中国泰国，通用吗？”
李子奇皱眉道：“通用吧，不管是哪国的鬼，不都是鬼吗？而且……不对啊，”他又话锋一转，“这世上哪来的鬼？这都假的，是哪个国家通不通用有什么关系？”
沈云间于是没再说话，把耳机重新戴好。
李子奇看了眼电影进度条，对贺钧道：“咱们先开吧，你沈哥这电影还有一个小时呢。”
贺钧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沈云间电影终于看完，他去前台买了四桶泡面和四瓶冰红茶，这才回到机位打开了游戏。
“谢了兄弟，”李子奇道：“对了，前两天四班一小子骚扰二胖的女朋友，我答应了二胖明天去教训教训那小子，你也去助个阵？”
沈云间在脑海里搜寻了下谁是二胖，结果没想起来，反正李子奇总有一帮莫名其妙的兄弟。
沈云间打开泡面，“什么时候？”
“中午，等他吃完饭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正好下午
第一节 课是老班的语文，你不是最烦他那个絮叨劲儿吗？”
“行。”
所过之处，寸鬼不生——这八个字用来形容沈也，简直太贴切不过。
做了鬼以后，沈也对时间就没概念了，但他觉得自己这次醒来的这几个小时里，所到之处鬼鬼喊跑，本来还算繁闹的镇上，一时间一个鬼影都不见了。
他想抓个鬼打听打听情况都抓不到。
如果现在是五年后的话，沈也其实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他记得在沈云间六年级的时候，沈家搬过一次家，不过倒是没搬远，只是从村里搬到了镇上而已。因为那时候镇上正好有个童装店转租，虽然那时网购已经兴起了，但是小乡镇的快递还是不完善，很多地方还没开通，所以实体店还是比较多的。
沈则成早就受够了在外面开车给人当孙子的日子，加上云雪琴后来生了二胎，多了一笔开销，便不想云雪琴在家里坐享其成，也想让她做份工作，又不影响带孩子，所以盘下了那家童装店，由云雪琴负责。童装店一共两层，一层开店二层住人。沈则成则在镇上跑起了出租。
哦对，沈也差点忘了，沈云间还有个弟弟，比沈云间小十岁，那今年也有……四岁了，叫沈司潼。
沈也还记得，对于这个小生命，沈则成和云雪琴其实……并没有那么满意。
人至中年，两人手头不算紧张，加上沈云间以后上高中是要去县里的，两夫妻可能也是怕寂寞，所以生了个二胎。只是他们本意是生个女儿，图个儿女双全，将来也能挣点彩礼钱，谁想居然又是个儿子。好歹是自己的亲骨肉，欢喜还是欢喜的，只是不太满意而已。
毕竟两个儿子将来结婚就是两笔彩礼，虽然他们不一定会掏，因为沈也从小就听他们说，以后挣了工资都要交给家里、彩礼钱也要自己挣家里没钱你别指望之类的，所以两个儿子等于两个赔钱货。毕竟儿子他们虽然不会“掏”，但是没有女儿会“挣”。
对此他其实一直很好奇，挣了钱都让交家里了，还怎么攒彩礼钱？
不过他们对沈司潼还算不错，起码，是沈也羡慕的样子。
沈也不想再想，他现在更纳闷的是刚才他明明在平安村，怎么一下子被吸到镇上来了？难道沈云间在这？可他围着周围百米又飘了圈，没见到人啊。
他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家童装店，叫开心宝贝童装店，飘在窗外看了会儿，只看到了云雪琴在哄四岁的沈司潼，不见沈则成，也不见沈云间。
去姥姥家了？可他看过日历，今天周一啊，又不逢年过节，学校不可能放假啊。他又去学校飘了圈，也没看到沈云间的影子。
奇怪。
永和中学。
永和镇最高只到初中，想上高中或者职高等只能去县里。小乡镇的教育到底比不上城市，家里有条件的，初中就都去县里上了，所以永和中学只剩一些家里条件不太好、以及家长认为没有必要多花钱的学生。
沈也飘在初二一班的窗外，视线第三次从教室里的那群学生身上收回。
他确定，他没有看到沈云间。
他已经在窗外飘了一上午加一中午了，沈云间始终没有出现，如果不是教室里的这群家伙他勉强算熟悉，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走错教室了。
沈云间去哪了？请假了？事假？病假？可沈也刚才又去童装店看过，还是没见到人啊。
总不至于是逃课吧，可沈也记得沈云间从来不会逃课。
想到这里，沈也又扫过教室里那几个空置的座位，试图找一下沈云间的位置，奈何他离初中太久远了，上学时又常换座位，实在想不起来。但总之一定在前四排，因为他学习好，但又因为他是男生个子偏高，所以一直在三四排徘徊。
沈也认识现在上课的是沈云间的班主任，教的是语文，沈也想如果真的是请假，这个班主任一定知道，那不妨等他下课跟在他身边，说不定能听出些许口风，总比看这群乌烟瘴气的学生强。
或者说乌烟瘴气都是抬举了他们，这不是学生，是一群妖魔鬼怪。
沈也记得杀马特很多年以前就覆灭了啊，都初中了，怎么还有余孽残留？虽然没有杀马特那么夸张了，但是这一个个土到爆的香菇头飞机头等各种奇葩发行，女生还好，男生简直没眼看。而且这也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染发？还不是去理发店染的，都是从小卖部买的劣质染发膏自己染的，颜色何止是不均匀，简直是五彩斑斓！
这是在自己脑袋上染了个彩虹吗？老师不管的吗？沈也怎么不记得初中生是这样的？还是说因为当时自己是当事者，现在是旁观者，所以看得更清楚？
沈也捂眼，眼睛疼。
幸好他家小云间不染发。
沈也正这么想着，突然听教室的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他抬头，只见他刚才还心心念念的小孩，此刻正跟几个彩虹头勾肩搭背的出现在教室门口，而那小孩头上也顶着一抹天空的颜色，还特么是阴天！
沈也：……
几个学生看到班主任也是一愣，杨肖收会踹门的脚，讪讪低声道：“靠，不是打了下课铃了吗？老班怎么还没走？”
同学们看到他们，有的是幸灾乐祸，有的是满脸鄙夷，有的是直接无视。
班主任看到他们也是气得够呛，颤抖的手指着他们，“你你你，你们啊！还知道回来！逃课逃到现在，你们怎么不干脆明年中考的时候再回来算了！”
李子奇见状立马陪笑脸道：“老师别生气，我肚子疼，他们是送我去医院来着……”
班主任吼道：“少跟我装蒜！你一个肚子疼要三个同学送你？你以为你新娘子出嫁啊，用不用我再找几个人给你八抬大轿？”
李子奇讪笑，“不用不用……”
“还笑！”班主任打断他，“还有杨肖这脸怎么回事？你们几个衣服上的土和鞋印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又打架去了？”
李子奇道：“不能够啊，我这不是太重了嘛，他们抬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就胡扯吧，你……”
一直没有出声的沈云间突然开了口：“老师，课间就十分钟，这都过去一半了，你不回办公室喝口水，起码也让我们先去趟厕所吧。”
班主任一看沈云间就更生气了，刚要再训上几个回合，但想到下节课还有课，咬着牙忍下了，不过还是指着他们道：“你们几个，晚点再收拾你们，去给我写份检讨，放学前交给我！”
班主任一说完，沈云间立即率先朝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看都没再看班主任一眼。
班主任越看沈云间越生气，出门前忍不住又吼道：“沈云间，上周我不是让你把你那头发颜色给我换了吗？！”
沈云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懒懒看来，“换了啊，这不是从金色变灰色了吗？”
班主任气得恨不得拿教案抽他，但看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又瞪了他一眼忙不迭走了。
直到班主任走，班里顿时炸了起来，以最后排为单位的几个男生都凑了过来，围在沈云间身边。
“沈哥，牛还是你沈哥牛。”
李子奇跟沈云间是同桌，他坐在沈云间的身旁，对着那些同学道：“行了行了，都抓紧时间尿尿去，围在这干什么。”
直到人群散开，沈云间一直抄在口袋里右手终于拿了出来，可以看到骨节上有明显的血痕和擦伤。
李子奇见状惊了，“卧槽，居然伤得这么严重？你也是，那孙子敢用砖头，你也不能拿拳头硬接啊……”
窗外，沈也淡淡地看着沈云间。
那一瞬间，沈也突然想，是不是他剩下的两魂也分裂了？眼前这个沈云间，只是个分裂版的？
可他仔细看过，两魂六魄齐全。
染发、逃课、打架、呛老师、坐在最后排的那个，真的是沈云间？
他刚才看过，最后一排的课桌里甚至他妈的连个课本都没有！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居然能是沈云间的座位？！
沈也觉得要么沈云间有毛病了，要么就是自己有毛病了，是不是自己睡得太久，记忆出问题了？虽然自己本身记性也不太好，但是……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的初中是这样的？
那个人人可欺的弱鸡鹌鹑小白兔呢？
到底是世界变了还是我变了？
沈也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又他妈来回奔腾！
沈也不是个能憋住话憋住脾气的鬼，火气上来了就要发泄，不管现在是不是大白天，不管场合对不对，沈也飘在窗外，对着里面就叫道——
“沈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