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舟也正看着他,嘴角上扬,眼睛里是清晰可见的嘲讽,“怎么?对哪项条款不满?给的佣金不够?”
虽然给的是终生合约,但语气却陌生得如同与池叶初相识那会儿。
“够……够了。”
顾从舟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冷若冰霜,他拖长了音,一个一个字缓缓说道,“那就签字吧,你继续像之前那样好好工作就行,为我,工作一辈子。”
窗外秋阳高照,室内的中央空调恒定在28度,池叶却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意弥漫全身。
顾从舟这话不像是与人谈工作,反而像是要花钱买一只猫儿鸟儿回去关一辈子,令人不寒而栗。
池叶不敢再与顾从舟对视,回避开顾从舟的目光,低下了头。
但他的手,哪怕在顾从舟的审视与逼迫下,也始终没有动,甚至慢慢的,将握在手里的笔,默默放到了床头柜上——是沉默而坚定的拒绝。
“你不愿意?”
池叶沉默着,仿佛手里拿的是一个烫手山芋。
这沉默让人难受,让空气冷却,让窗外的风声和过道里的脚步声都变得尖细而聒噪。
“要么签,要么滚。”
“合同就此终结,你即刻从顾家搬出去,我们再无关系。怎么,你以为你很特别我非你不可?招聘市场人才济济,我从不缺一个肯听话的好员工。”
顾从舟的话,字字如刀。
池叶脸色苍白,讶然看向顾从舟。
池叶的表情,尽收顾从舟的眼底,顾从舟的手,捏紧又松开,但脸上的阴郁只是更浓,不见消减。
半晌后,顾从舟道,“刚才和路星歌不是谈得很开心吗?怎么现在没话说了?”
池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老板这么生气,是因为他和路星歌说话太多?
转念又想到,在原文里,后面的故事与剧情,本来就没有他一个炮灰的姓名。
只会因为挑拨生事而被除去。
他算什么呢?
他最初的想法,不就是赚到钱,买房子,有存款,一个人好好生活嘛。
顾从舟给他的选择,哪里有问题?
不是挺好的嘛。
而且,真正能让顾从舟开心、病好的人已经出现了。
顾从舟是个很好很好的老板,他希望顾从舟更好。
池叶的肩膀脱力一般垂下来,语气却带着轻快,“我腿好了就搬出去。”
闻言,顾从舟的面色更加阴冷,连那一丝伪笑都没有了,他的拳头紧紧攥住,一字一字蹦出来,“好,很好。搬出去,永远别再回来。”
池叶抬起头,直视顾从舟,眼睛乌黑水润,“按照约定,顾少是不是要把剩下的钱打给我?”
顾从舟怔怔看了池叶几秒,一脚踢翻面前的茶几,用力甩上门出去了。
——顾从舟的钱到账得很快。
当天下午,银行下班之前,就有工作人员来核实池叶的身份,然后分成几笔到账。
池叶看着银行发来入账短信,数着数字后面的0,那感觉既不真切,也没有…
…想象中那么开心。
池叶安慰自己,应该是数额太巨大了,冲得他头昏,毕竟人生的第一个小目标就这样实现了?真的实现了?
他数完钱,便打起精神、开始筹划要怎么合理支配。
他先立刻打电话给杜长明,约好等他腿伤痊愈,请客吃饭,吃什么随对方挑。
又点开房屋买卖的网站,开始看他能买得起的房子。
接着看世界各地的旅游攻略,从此以后,他想去哪就能去哪。
还看了一些新的电影电视项目,想着要不要自己也当一回投资人。
暴富的喜悦,应当可以淹没一切。
什么事值得一个富有的人伤神?
就是等到晚上,夜幕降临、灯光熄灭,人声断绝,独自躺在病床上时,有些失眠。
病房的床当然也很好,纯棉四件套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是比顾从舟的床,丝滑和柔软度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想,他应该不是舍不得,只是……不习惯吧。
不习惯这么突然的离别。
毕竟顾家有不少让他喜爱的东西。
比如那台施坦威K132。
顾从舟送他的钢琴,还能再弹到吗?
比如一一,小猫咪那么柔软的毛发,抚在皮肤上,又滑又软,抚摸上多少遍都舍不得放手。
比如方伯,冯厨师,还没和他们好好告别呢。
还能再吃到那么好吃的河鳗和糖藕吗?
还有……
池叶睁着眼睛,静静看着窗外寂静的夜空,想,古人说的没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又想,小学毕业时,也很舍不得玩了六年的小伙伴。
再想,要从一个好公司离职,确实是件不那么愉悦的事情。
继续想,为什么不能合约到期好聚好散呢。
可能,工作总是令人伤心的吧。
何况人生,分别才是永恒的主题。
得到就是失去的开始。
第二天起来时,池叶发现眼睛有点肿。
他怕被护士姐姐看出来,单腿跳着,去卫生间用毛巾蘸冷水敷了一会儿眼睛。
敷了足足五六分钟之后,不仅眼睛消肿了,整个人都变得清醒无比。
他又跳着回了房间。
窗外灿烂秋阳铺洒了一地,又是新的一天。
那么,认真迎接新的开始吧。
——半个多月后,池叶痊愈出院。
他先找了个酒店住下,然后给方管家打电话,托他把自己的东西收一下,快递过来。
池叶想着,顾从舟应该是不想再见到他了,他更不敢见到顾从舟。
果然,方管家接到他的电话,先是欣喜,随即是停顿,接着才压低了声音与他说话,估计是怕顾从舟听到。
只是,前一秒刚答应,后一秒,池叶在听筒里似乎远远听到了顾从舟的声音,接着,方管家就换了措辞,“小池先生,最近家里事情多,可能没有人手帮你打包东西,你看要么你自己来一趟?”
“啊?那算了,等您那边有空再说吧。要是觉得占地方就扔了吧。”
池叶想想,东西多半是拿不回来了,不过大部分东西都不是他自己买的,留在那就留在那吧,就是剧本、琴谱、还有买给一一玩的玩具扔了有点可惜。
“还有一件事,麻烦方伯问问顾少。我腿已经好了,能去民政局,请问顾少什么时候和我办离婚手续?”
“呃……这……这个先不急,少爷最近忙,等他忙完这阵再说。”
“好,顾少有时间随时告知我。”
池叶现在虽然有钱,但住酒店不是长久之计。
正好《杀未央》刚刚结束,他手头上暂时没活,有时间去看房子。
一年前,他刚和顾从舟签订协议时,想着等自己有钱了,一定要换一栋老洋房、大别墅或者大平层。
但看了几套之后,觉得房子太大,自己一人住好像有点冷清,便转为考虑风景好物业佳易出手升值空间大的楼盘。
但看了几次之后,兴致也下来了。
原因是有一天下午,他独自去看滨江热卖的一个楼盘。
售楼小姐殷勤地问他的需求,诸如家里几口人住,常住人口多少,想买多大面积,看中什么户型之类的。
他一一回答了自己的需求,并告知是他一个人住,想要三房左右的户型。
这个小区的地段极好,三房、130平的户型总价三千万左右。
在售楼小姐向他介绍此类房型时,他虽然戴了口罩,还是被人认出来。
要是粉丝也就算了,他一般会友好的与人合影,但有两个同来看房的男人频频往自己看,并小声议论着,“他不是跟了顾从舟吗?怎么一个人来看房子?”
“还说是买了一个人住,怕不是被顾从舟赶出来了吧。”
“一个明星,还是个男的,早就说了,根本配不上顾从舟,分开是迟早的。”
池叶走开了,当下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令他看房子的兴趣减退不少。
正好,公司催他回去复工。
于是,池叶准备找个房产经纪人帮他搞定买房的事,将心思转回工作上。
池叶仔细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音乐旅游类的综艺节目。
杜长明道,“你可真会挑,这是申城电视台主办的节目,导演是宋泽,制作组也都是熟人,就是这个节目请的嘉宾咖位都不高,投入和广告也不多,对你这阶段的人气和流量加成不是很有帮助。”
池叶的目光却落在这个节目介绍上没有移开。
杜长明想了想,道,“也行吧,节目组选的目的地都不错,苏格兰、维也纳、南法,去听听歌、散散心挺好。”
他看得出来,池叶最近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池叶笑道,“那就麻烦杜哥帮我联系下。”
——深秋的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玻璃照在实木餐桌边独自用餐的人身上。
漂亮的缅因猫正拉长了两只前爪在伸懒腰。
顾从舟捏着细长的银色勺柄,轻轻搅弄着瓷杯里的咖啡,忽然问身后的人,“他最近有和你联系吗?”
“只问过一次什么时候去民政局办离婚证。”
“他的东西都不要了?”
“不要了。”
“钢琴呢?也不要了?”
“没说。”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方管家如实回道,“买了一套新房。接了一个新综艺。网上还组了一对新cp。”
作者有话说:顾少,偷偷哭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