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沅看着玄闵难受的模样, 没想太多，下意识就挪着步子想靠近一些。
银白的毛发闪着华光，随着动作飘动着, 毛茸茸的一团像是移动中的发光蒲公英。
他没走两步就被龙给盯上, 那双冰冷的竖瞳在黑暗中直直望了过来, 像是锁定猎物一样睨着他。
元沅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几个月之前的错觉。
与之前不同的是，黑龙像是又长大了几圈, 庞大的身躯伏趴在地, 只有脑袋是半仰着的。
元沅被这双眸子一盯, 心脏顿时加速跳动，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
他仰着脑袋与黑龙对视,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装了会儿雕塑。
玄闵会伤害他吗？
元沅有些紧张, 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细小的爪子都因为攥得太紧, 变得有些痉挛。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隐约的难过——为那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攻击。
在所有玄闵存在的记忆里, 他总是被保护的对象。
只要一想到玄闵可能会攻击他, 元沅心底就止不住地蔓延出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被浇了硫酸，又疼又涩。
黑龙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但也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
元沅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攻击，顿时浅浅地松了口气。
玄闵大概还是难受的, 他盯了元沅一会儿，又像是受不了一样直甩脑袋。螺纹繁复的龙角将嵌进石壁里的宝石都撞掉了好几块。
之前被他自己抓出的血痕深可见骨, 这会儿随着动作留下滴滴血迹。
他像是一贯以来都这样压抑, 约束着自己，甚至连那些落在地上的宝石都没有去弄碎。
元沅顿时心疼了。
他趁着黑龙没注意, 偷偷往前走了好几步，在玄闵偏头盯过来的时候又立马顿住。
像是在玩某种小游戏一样。
这次玄闵盯得有些久，元沅盯着对方身上的伤，站不太住，索性试探地伸出了一只脚爪，边探边抬眸观察对方。
结果他几乎是刚动弹一下，就猛地被对方一爪子给摁倒在地。除了脑袋从指缝里钻出来之外，其余的部位全被严严实实地压住，动弹不得。
元沅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随后伸着自己的小爪子开始挠那只黑漆漆的大龙爪。
像是在用木棍戳铁棍，一点用都没有，还挠得自己爪子疼。
他怎么就忘了，玄闵没理智的时候是最不讲理的！
元沅还在持续释放着异能，在黑龙眼里就是一颗发光的毛球。
在他靠近了这个有趣的东西之后，似乎连身上的疼痛都被化解了很多。
玄闵好奇地把爪子抬起一点，下意识收着利爪，用不太柔软的爪腹去拨弄这个毛球。
他显然是忍着疼在玩，元沅时不时能听见他压抑的喘息与低吟。他听着这些声音，仿佛能与玄闵共感一样，能体会到对方的难受与痛苦。
结果还没等他顺利脱身去帮玄闵止疼，就被对方给玩出了状况。
黑龙有些没控制好力道，这一下把他拨出去老远，直直滚向了坚硬的石壁。
时间太短来不及用魔法，元沅下意识闭眼团身，将身体最脆弱的部分保护起来。
但他终究是没有撞上去。
玄闵比谁都快地咻地飞过去，直接挡在了那面石壁的前面，露出全身上下最为柔软的腹部，结结实实地将他接住。
元沅贴在那充满韧性的肚子上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愣愣地抬头，一下子以为玄闵恢复神智了，但仔细一看，那双眼里还是一片混沌迷茫。
黑龙像是也对自己的举动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后，将那小光球扒拉到面前观赏。
元沅看着他，心间上最柔软的一块像是被扯了扯，无端有些酸软。
失去理智的黑龙只是看着凶，本质上还是很乖的！
元沅伸出一只爪子搭在玄闵的一处伤上，伸着舌头一点点地舔着，补充能量的同时还帮玄闵愈合伤口。
黑龙就这样看着他，任他动作。
结果没过一会儿，黑龙似乎发现了什么，缓缓俯身凑近这个令他舒适的小毛球。
好香。
失去理智的玄闵一切遵从本能。
他再次一爪子把小鼯鼠摁住，拨来拨去地嗅了一会儿，猩红的舌尖探出，有学有样地在元沅的脑袋上舔了一口，又一口。
元沅被拨弄得晕头转向，又猝不及防被这样一舔，刚爬起来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啪唧一下摔了回去。
元沅：“……”
这哪里乖了，一点都不乖！
他要生气了！
要释放出足够笼罩玄闵的华光需要很多的异能，元沅的能量储备显然是不够的，即便月光充足，他也得能过去才吸收得到。
在又一次被舔摔之后，元沅生无可恋地趴着，感知了一下自己的异能储备，接着又抬眸看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拦路龙。
算了，只能这样了。
他分出一点能量化为人形，在玄闵又一次凑过来的时候捧住龙首，撅着嘴往他吻部狠狠一吻。
然后呢？
元沅回忆了一下玄闵之前的动作，白皙的脸庞顿时透出浅浅的霞光。
然后他对着这头黑漆漆的龙，舌尖扫过，触碰到了对方尖利的龙牙。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黑龙就率先扑着龙翼一跃而起，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跌跌撞撞地退到了石壁边上。
那双冰冷冷的竖瞳都似乎睁大了一些，元沅甚至还从里头看出了几分混着空茫的无措来。
他还保持着拥抱的动作，见状顿时笑出了声来。
这样的玄闵与平常的玄闵完全不一样，强大自持的沉静气质不见了踪影，冒冒失失的像是天真的幼崽。
元沅趁机跑去洞口地下晒够了月光，这才又哒哒哒地奔向玄闵。
黑龙失去了小光团的庇护，再一次被疼痛包裹，缩在角落里隐忍压抑。
这时候又能看出一点玄闵往日的气质来了。
元沅再次放出了华光，先是一点没浪费地舔舐着黑龙身上剩余的那些的伤口，让它们愈合，顺带吸收那些血液带来的能量。
倒是一点没浪费。
随后他把自己塞进龙的怀抱，让那些月白的光能更好地抱黑龙的罩住，更顺利地抵达的血肉之中，安抚疼痛的神经。
黑龙似乎被折腾得有些难受，这会儿安安静静地任他处置，像是做什么都可以。
但元沅倒是没多想，他将大尾巴摊开，直直地放置在洞口下方，将自己当成能量转化器来用，吸收的月光全转成异能，而后释放。
这样也正好能拓宽一下他的异能储备池。
自从上次升级之后，它扩张的速度一下子变得慢了起来。可能是池子变大的缘故，想要再次填满需要更多的异能。
他两只手捉住黑龙的一只爪子，一人一龙安静地靠在一起。
元沅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玄闵会留下那么一句话“如果我伤害你，你就跑”。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失去理智以后会伤害别人呢？明明他伤害的一直是他自己。
即便是他闻起来很好吃，玄闵也没有对他做出别的事情来。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石洞里除了玄闵时不时的低吟之外，显得格外安静。
元沅脑袋里乱七八遭地想了一会儿，手里摸来摸去，试图缓解对方的疼痛，随后指尖被龙角顶了顶。
他一转头就看见对方这一幅乖乖龙的模样，蓦地又想起了刚才亲玄闵的那一幕。
有种鼯鼠翻身的感觉。
平常都是他被玄闵弄得很害羞，这次倒是反过来了！
元沅突然就有些好奇——玄闵在狂暴期到底是记忆混乱，还是脑袋变笨。
他想转移玄闵的注意力，顺便满足自己的好奇，于是给玄闵出问题，就是之前对方用来考他的那些题目。结果玄闵只是瞥了一眼，没给反应。
元沅想了想，换了更简单的问题：“那你可以听得懂我说话吗？”
玄闵没动，甩了甩龙尾。
或许是听得懂的意思？
元沅再接再厉：“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玄闵继续晃尾巴。
“那我是谁？”
玄闵的龙尾指了指自己。
我的球。
目前为止，玄闵像是还维持着基本的反应能力，也能听得懂话，还会做出回应。
失去理智的这样的表现吗？这更像是失忆了一样。元沅有些迷茫，但这样的情况倒是他喜闻乐见的。
能交流就好！
接着，他带着点坏心思，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玄闵现在是笨蛋吗？”
玄闵的的尾巴一顿，随后指向了元沅。
元沅：“……”
他懂了，原来暴期是不影响智力的。
狂暴期真正难熬的是月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所有的污邪之气像是疯了一样涌来，在一旁的元沅都被殃及了。
对于他来说或许是苦苦的补药送上门，但对于玄闵来说，那就是腐蚀血肉的硫酸。
元沅无法真实地去体验玄闵的痛苦，他只能抱着黑龙的脑袋安抚，不断地输送着能量，也不断地从他体内汲取被吸收的污邪之气。
异能空了又满，满了又空，玄闵身上的污邪之气倒是源源不断，像是不会见底。
他们相互依靠着，体内的物质与能量相互流转，进行着交换。像是两个靠在一起运转的齿轮，在慢慢褪去生涩，变得更加契合。
身形修长的青年拥着一头庞大的龙，他如雪一样的肤色被漆黑的鳞片衬托得更加白皙。
他们裹在一层棉被之中，与黑夜一起等待黎明。
而放逐之地的一处小池塘里，还有两人与他们一样在寻找着黎明的曙光。
安和清理完一波邪兽之后回到了那自制池塘里，变化出鱼尾浸泡在里头，荡出一片的涟漪。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片小鱼干嚼着，视线盯着一处，有些出神。
一个人身鱼尾的男子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根硕大的浮木上，长发如水藻一样铺散在池面，只不过眼眸不见眼白，一片漆黑。
他的皮肤和鱼尾都弥漫着星星点点的黑斑，不管是谁都能一眼辨别出他的身份——堕种。
安和啃完手里的小鱼干后，纵身跃进了池塘里。
他伸手理了理男人的鬓发，在对方偏头来咬他的时候，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条小鱼干。
他温和的眉眼微垂，像是嘟囔一样小声道：“再等等，我总能找到办法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