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 等会儿人家来了,你脾气收收。”男生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镜子里张兆那张脸。
“不是, 你看到他那嚣张样儿了吗?”一提到卫昭,张兆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又被搅了个稀巴烂,他臭着张脸,活像被人挖了祖坟。
他生气时面部的小表情很是丰富, 化妆师修眉的手被带动时忽然一抖,张兆哎哟了一声, 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妈的,今天我是不是得出门看个黄历,诸事不顺!”
化妆师连连道歉, 又是一顿哄。
话音刚落,让张兆诸事不顺的源头便来了。
“林老师, 您坐那边吧。”
张兆一直用余光观察门口的动向, 见卫昭来了, 就跟猪似的一直哼哼哼。
好巧不巧, 可能是张兆周身的煞气太过骇人, 几个女演员都恨不能离他十万八千里, 唯一剩下的座位就在这人旁边。
卫昭无所谓, 他抬腿散漫地坐下, 经由张兆身旁时,连个眼神都吝啬于施舍对方。
这部剧偏向青春校园风, 妆容只要清新自然即可,一些肌肤上的小瑕疵更能体现真实感。
但问题是卫昭这张脸还真就挑不出毛病, 甚至连底都没必要打,化妆师从业十几年, 见过的明星没有上千也有大几百,还是忍不住开口:“林老师皮肤真好,没有色素沉着,一点儿黑眼圈都没有……”
卫昭捣鼓着手中的魔方,还没开口,旁边传来某个欠揍的声音:“打针呗。”
张兆的助理惊的一身冷汗都要下来了,更要命的是,这祖宗又悠悠地补上一句:
“脸这么小,说不定还削了半盆骨下来。”
小何气的龇牙咧嘴,这张兆是个什么疯狗,逮谁咬谁是吧?
“嘴这么毒,喝□□长大的?”卫昭本不愿在嘴上逞能,但深谙张兆这种人蹬鼻子上脸的道理,他凉嗖嗖地往那边觎了一眼,“还有,我明白,天生丽质者总会遭人非议,这是我的命运,我接受。”
寂静无声。
过了好几秒,隐约可以听见周围人胸腔内传出的沉闷笑声,张兆化妆师手里的刷子甚至啪叽掉在了地上。
这臭不要脸的,张兆咬着后槽牙,像只要被气炸的海胆。
“你给我等着!!”
“好。”卫昭耸耸肩,漫不经心地抬起下巴。
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导演为了尽快让他们进入角色的状态,没有从头到尾的导戏,选取的第一场戏即是大部头,男主和男二此时还未因为女主反目成仇,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影视剧嘛,要的就是狗血冲突。
这一场主要以打斗戏为主,剧情大概讲述的是男主男二被一群混混围困在烂尾巷子楼,然后杀出一条血路。
这一集没女主什么事儿,夏薇乐的清闲,捧着咖啡在旁边看他们布置场地。
卫昭是紧随张兆其后才赶到的,刚刚夏薇也在化妆间,自然目睹了卫昭呛张兆那段,她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便先去打了招呼。
“嗨,希望今后合作愉快。”
卫昭头也没抬,随口道:“合作愉快。”
夏薇噗嗤笑出声,她压低了声音,“你跟刚刚真不一样。”
卫昭的视线这才从魔方转移到夏薇脸上,女孩子留着空气刘海,眼睛大的能占据半张脸,眼珠子黑漆漆的,恍若琉璃弹珠,正是时下流行的甜妹长相。
“林昭,武指叫你!”
张兆早就看到卫昭和夏薇打的一片火热,他心里不舒服,语气跟催债似的。
“走了。”卫昭扔下一句话,夏薇急忙对着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让全剧组的人都等你,你可真好意思。”张兆这就有点没事找茬,他看卫昭不顺眼,说的话都带刺儿。
这种把戏卫昭见多了,只觉得有点搞笑,他眼前仿佛浮现了当初的李婧雪。
“咖位起来了就了不起?也不看看自己三脚猫的……”
卫昭嫌他聒噪,加快了脚步,走在了张兆前面。
小巷内石砖上铺满了青色苔藓,纯白的广玉兰从一户人家的墙头旁枝逸出,此时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世界外物都像是用上了柔光滤镜。
卫昭身形颀长,吊儿郎当地走在最前头,少年从不好好穿衣服,深蓝色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的身上,袖子半挽,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臂。
张兆心突然颤了一下,本来想喝住卫昭,但最后也仅仅是张了张薄唇。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掌,对着不远处那人腕骨突出的手臂比划了一下。
内心只萌发了一个想法:这人怎么这么瘦?
还打戏?别被人摁在地上揍就不错了。
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群众演员聚在一起,最中央站着副导演和武指。
“呶。”武指给卫昭和张兆派发了两个挺敦实的木棍。
这场戏有脸部特写镜头,替身并不好安插,只能实打实拍。
“我先试范一遍。”武指瞧了瞧卫昭的小身板,毫无锻炼痕迹,他们做这一行的最怕遇到这种人,看来今天能把这一茬戏导好就不错了。
小何抱着卫昭的外套站在一旁,面色带了点担忧,以前卫昭咖位大,拍点武打剧情的戏,替身有七八个,耍剑的一个,骑马的一个,打架的一个……
啥时候这么真刀实枪的干过?
武指示范完毕,就让他们先自己练练。
“林哥……”
“嗯?”卫昭脸上被画了几道红紫色的伤口,看上去有点渗人,他拎着木棒,靠在墙上,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林哥,咱们能学就学,实在不行,等会儿跟导演商量商量,咱们先拍几个漂亮的镜头,再让武替上呗,反正剪辑过后也看……”小何带了点安慰的语气。
“呵。”这话落入张兆耳朵里,纯粹就是挑衅,他一直听说卫昭这人空有一副漂亮脸蛋,今日一见,果真就是个废物。
卫昭偏头看了看张兆,男人穿着白色背心,臂膀结实,校服外套被他胡乱系在腰间,对方一脸鄙夷地竖了竖中指。
“好了,可以开拍了。”卫昭挺直了腰,他随意转了转手中的木棒,没管张兆的挑衅,向前大跨了一步。
“林哥,千万别逞能!!”小何还想交代点什么,被卫昭刀了一眼后就闭上了嘴。
“你都会了?”武指眼神中充满怀疑。
他教的虽然只是一些基础动作,但是常人要想学会,还是得花费一番心思。
“嗯。”卫昭淡淡点头。
这些在他眼里不过是几岁顽童的花把式,根本不值一提。
本来卫昭只想为张兆争取一点练习的时间,怎料对方压根不领情,既然如此,他也就没必要再忍受。
“胡说!”张兆不可置信地拧着眉,卫昭压根连练都没练,怎么可能就会了。
小何也是一脸石化的模样。
“你平庸,并不意味世人应当如此。”卫昭冷笑一声,他迎着阳光,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这些……不用学。”
不用学?!
一语既出,四下哗然。
几个武指心里不舒服,火气蹭蹭上涨,直接开口:“你若会了,那就演示给我们大伙儿看看!”
“是啊。”张兆吹了一声口哨,抱臂站在一旁。
卫昭面无表情地抿唇,“有何不可?”
像是预热,手中的木棒在他手中旋转起来。
卫昭的模样松弛,宛若一只漂亮又倨傲的猫,一群人如同看杂技一般把少年围绕了起来,张兆个子最高,他站在人群中,一脸不屑,似乎在等着看好戏。
“花把式?”
或许是他的样子太过轻松,引起了几个武指的不满。
“不要用你的业余挑战我们的专业。”
“我倒要看看,这人有几把刷子。”
“嘚瑟什么呢?这动作看着是简单,实际……”
导演背着手,并不打算阻拦,之前和这个年轻人有所接触,他竟然有些相信……
兔起鹘落之间。
竟是惊的众人倒吸一口气。
卫昭终于动了,棍棒在他手中似有了生气,一劈一砍,周遭虎虎生风,围观人群忍不住后退两步。
行云般流畅的动作,只三下两下,他轻松地、一比一地还原了所有的动作。
少年眉宇坚毅,脊背挺直,宛若青松,即使身材羸弱,但出手时却蕴藏着叱咤风云的力量。
最后,他忽地一跃,腾空而起,身体如箭一般弹出,只单单有一根木棒支撑起全身的重量。
这基本功,少说也要十年,议论声终止,武指们沉默了。
技不如人,只能甘拜下风,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输给一个外行人。
那是卫昭?是那个一拍戏就要用七八个替身的卫昭?张兆的笑意凝滞了,他半信半疑地投出探寻的目光。
被他们围绕成一圈的少年随手扔了木棍,接着掸了掸裤腿的灰,他气定神闲地站着圆圈中央。
嘴角旁很逼真的小伤口,皱皱巴巴的深色校服,耷拉在额前甚至与长睫交织的发丝,透着狠厉与警告的眸光,他真的像极了混迹在街边张扬跋扈的问题少年。
张兆握紧了手中的木棒,有点尴尬地错开卫昭的视线。
妈的,谁告诉他卫昭是个带资进组的废物来着?张大少爷一向讨厌这种人,想都没想,直接给人来了个下马威。
这下可好,他这张脸往哪儿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