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看着也不说话, 就静静的揉着自己的手,头微微垂下,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底下的海佳嬷嬷也不敢动, 身子微微发颤。其他嬷嬷也不敢说话,一个挨一个的低着头,如鹌鹑一般站着。

  德妃把手放到桌子上,手指不住的敲打在桌面上。整个殿里只有德妃敲打桌面的声音, 哒哒哒的,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了宫人的心上。

  半晌德妃才抬起头来, 手搭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后靠, 轻笑道:“我实在是想不通,还得烦请海佳嬷嬷替本宫解惑。嬷嬷是怎么就觉得本宫对本宫所出的孩子有所不满呢?”

  海佳嬷嬷脸刷的就白了,磕磕巴巴的回道:“奴婢不敢, 是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 求娘娘饶命, 娘娘饶命。”

  德妃抬起手,吹了吹自己的指甲,笑道:“海佳嬷嬷莫不是年纪大了,耳朵还不停使唤了。本宫好像没有说要处罚嬷嬷, 嬷嬷怎么就求饶命了,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不成。”

  听到德妃的话,海佳嬷嬷嘴长了又合的, 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德妃见海佳嬷嬷不说话,也不恼, 反倒替海佳嬷嬷说话:“也是本宫难为嬷嬷了,嬷嬷也不过是拿人钱财, 替人办事,哪里知道本宫的不满呢。”

  听了德妃的话,海佳嬷嬷更是慌张,连忙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慌张的喊道:“娘娘,奴婢招,奴婢都招了。”

  这事说来也简单,却是和宜尔哈前些日子的番柿有关。原来那日送去顺天府的赵姓子虽然啥也不是,却也是个有背景的,他娘是佟佳一个旁支的外室,那日听人说自己的儿子被压去了顺天府,便想拿着佟佳的名头去压人,结果自然可知,无功而返。

  待到那旁支去看外室的时候,外室一番撒娇造作,弄得旁支头脑一热,就想出了这个计策。乌雅家是属于佟佳一族的包衣,想从中做些手脚还是比较简单的。经过一番操作,成功连上了两个嬷嬷,一个就是在胤祯跟前伺候的海佳嬷嬷,另一个是在松格里跟前伺候的王佳嬷嬷。

  本想着做两手准备,一边让王佳嬷嬷看顾松格里的时候故意害松格里生病,最好一命呜呼,好让德妃也尝尝丧子之痛;另一边,又让海佳嬷嬷在胤祯耳边不断灌输一些兄弟不和的东西,使得兄弟离心不说,还能拉拢四阿哥靠向佟佳一族。

  计划都细致极了,偏偏半路杀出个康熙来,把独居的敏庶妃分到了永和宫,弄得是计划全乱,天杀的敏庶妃怎么那么喜欢请安。

  先是德妃为了清净把松格里送到了公主所,王嬷嬷本想趁着五公主不在,哄睡了七公主松格里,然后借机让她生病,好嫁祸到五公主身上,让其与德妃母女之间产生隔阂。

  再是让海佳嬷嬷在十四阿哥胤祯耳边时时说他是德妃最疼爱的孩子,上面的哥哥姐姐不听话,才会留下他和德妃娘娘两个人。本来胤祯这里已经成了一半了,谁能想到十四阿哥会突然自己出来说这些话,真是功亏一篑。

  海佳嬷嬷原也是胆小的,当初德妃选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要不是被拉着游说了许久,加上对方许下的厚禄,海佳嬷嬷也不敢动歪心思。

  事情一经败露,德妃顺藤摸瓜就抓出好几个佟佳一族埋在自己宫里的钉子。德妃也没留情面,直接叫人绑了,送到了乾清宫当着康熙的面哭诉起来。

  “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妾对四阿哥一直是小心又小心爱护的,四阿哥也是敏感的孩子,您说这些话让他听见了,还能不吃心?”德妃拿着帕子擦擦眼泪,接着说道:“五公主虽说不是在臣妾宫里长大的,但是臣妾也时常去宁寿宫看她,她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待人待物也是一等一的好,您说这番诛心的话叫她一个小姑娘听见了,不是要逼死她嘛。”

  德妃心知在康熙心里胤禛和宜尔哈占比比较重,也就着重说了他俩,松格里就简单的说了两句。

  康熙听到德妃的话,心里本就怒气勃发。再看到平日里一直温婉的德妃泪水涟涟的和自己哭诉,心里的怒气就更甚了,直接命令梁九功把人绑了送进了慎刑司。

  等把德妃哄好送走之后,康熙又派人去那个旁支家里一番训诫,直接抹了官职让他回家自省,可自省时间却是没说,若是没有什么杰出贡献,怕是这辈子就在自省中过了。

  德妃坐在永和宫,打探到皇上的处罚,心里虽然有了准备,但是真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佟家还真是在皇上心里很重要。

  宜尔哈正带着松格里听课,女官看到多了一个公主也没有多言语,而是依照着先前的进度讲着。

  讲完了才小声问道:“烦问五公主一下,七公主以后就要来上课了吗?”

  宜尔哈笑着摇了摇头道:“松格里今天只是先来适应一下,过一两个月才会来上课,姑姑不必着急,松格里入学怎么会不告知你们呢。”

  女官这才放下了心,还顺便拿了本三字经给松格里,说道:“七公主先看这本《三字经》吧,要是又不认识的字可以问奴婢或是五公主。”

  松格里接过书谢道:“好,谢谢姑姑。”

  这些女官都是从宫里特意挑选出来的,由苏麻喇姑嬷嬷管着,专门就是给公主们教学。不过最近听说公主所也要仿照阿哥们选哈哈珠子,有些大臣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还在扯皮,一时没有定下来。

  带了松格里一天,宜尔哈才发觉带孩子实在是太累了,明明年龄相差不多,但是为什么自己总跟不上松格里的脑回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怎么就能联系到一起呢。

  晚上宜尔哈带着松格里回了永和宫,才进去就发现宫里的人似乎有了变化,把发现隐在心里,没有直接大大咧咧的问。宜尔哈直接把昨晚的事和永和宫换人这两件事连在了一起,想着等一会儿私下和德妃说一下。

  不成想,还没等多久,就见胤禛也来了,身边居然没有四嫂讷敏跟着,这可不像四哥的作风呀。平时四哥和四嫂不是形影不相离的吗,今儿怎么还分开了。

  还没等宜尔哈打趣,就看见讷敏跟在后面慢慢走进来了,脸上还着些许难受的表情。

  讷敏努力保持着仪态,但是腹中的疼痛实在是受不住,只能微弯着腰保持着微笑。

  德妃一眼就看出了讷敏的情况,拿手捂住嘴轻声吩咐道:“去泡一杯姜糖水来。”

  接着招呼讷敏坐下道:“难受就快坐下,老四是个男子,怎么会懂你的难受,不用在额娘这里强撑着。”

  讷敏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道:“是,那儿媳就不客气了。”

  宜尔哈这才反应过来,把手边的热水推过去说道:“四嫂喝些水暖暖吧。”

  德妃见众人都坐定了,才开口说道:“今儿额娘这拔了几个钉子出来,原是不该你们知道的,但是这几个钉子想离间咱们母子之间的感情,所以额娘思前想后还是把你们聚在了一起。红杏,把海佳嬷嬷带上来。”

  海佳嬷嬷在慎刑司呆了一下午,胆子都已经被吓破了,衣衫有些许破损,狼狈不堪的跪在中间,惶恐的听着德妃的问话。

  德妃坐在上首说道:“说说吧,你都和你背后的主子做了些什么。”

  海佳嬷嬷把事一一都说了出来,宜尔哈有些后怕的抓住了松格里的手,这群人心肠怎么这么歹毒,做错了事还不知悔改,只想着把事怪到别人头上。

  要是自己昨天回来晚了,松格里在自己那里生病,在被害得没了,自己岂不是要背害死幼妹这个罪名一辈子。

  想着,宜尔哈心里的火就蹭蹭的往上飙,也不掩着等私下了,直接把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王嬷嬷看见海佳嬷嬷的惨状,自己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听完了全过程,自己身子依然是软了半截。虽然海佳嬷嬷没有点名道姓的说留在松格里公主身边的钉子是谁,但是昨晚自己可是露在了五公主面前了。

  果不其然五公主说出了昨晚的事,王嬷嬷直接瘫软在地不敢动弹。因为证据确凿,德妃直接就命人把王嬷嬷拖下去,陪着海佳嬷嬷一起去了慎刑司。

  见人都带下去了,德妃才说道:“你们都是额娘的骨肉,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在额娘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只是你们年纪不一样,额娘宠的方式不一样。就像十四胤祯还小,额娘抱抱哄哄就行了,老四胤禛还能这么哄吗?”

  听到这话,胤禛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连忙摇头拒绝道:“不能,不用不用。”

  严肃的氛围一下就被打破了,众人都有些忍不住笑了。德妃憋住笑接着说道:“就是这么个理,大了有大了的养法,小的有小的的教法。这是额娘第一回 把你们聚在一起说,也是最后一回。你们都是额娘的宝,额娘哪个都喜欢。讷敏虽不是额娘生的,但是入了我们的门,额娘也是喜欢的。”

  讷敏害羞的低下头,小声的回道:“儿媳也喜欢额娘。”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胤祯跟在后面,底气十足的喊道:“儿子也喜欢额娘!”

  松格里看了看周围,也笑嘻嘻的说道:“松格里也喜欢额娘。”

  宜尔哈在现代见惯了这种爱来爱去的话,也是跟着说道:“宜尔哈也喜欢额娘。”

  现在担子就落在了胤禛的身上,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胤禛的身上。

  德妃虽然觉得胤禛说出口的纪律不大,但还是眼含期待的看过去。

  胤祯和松格里纯粹是觉得几个人都说了,只有四哥没有开口,当然要看一下四哥为什么没有说。

  讷敏嫁过来这么多天,自然是了解了一部分胤禛的性子,内敛、不善言辞,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呢,有些明晰又有些好奇的看着胤禛。

  宜尔哈才不管这些呢,眼里满是笑意,四哥这个人说好听了叫守规矩沉稳,说难听了不就是古板嘛,今儿倒要看看老古板怎么办,眼睛直直的盯着胤禛。

  胤禛身子一僵,只觉得自己整个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样,躲也躲不掉,本想找个话题把话给扯开。但是一抬头看到德妃满含期待的眼睛,自己的嘴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张不开。

  德妃看到胤禛的脸,心里暗叹了一声,感情终究是差了些,日后还得多关心关心胤禛,莫要母子生分了。

  收起失落的心,德妃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菜快好了,咱们去吃……”话未说完,德妃就听到了以为听不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