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的过往种种在谢卿尘脑海之中涌出,后者连同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他坐在床上侧放旁边的手不自主抖动,眼角泛红,情绪低落。
原以为总不过是个冤案。
却没想到……会那么冤。
而且,还会那么……让人听了愤怒…遗憾。
谢卿尘睫毛轻轻颤抖,半许说不出话来。
所以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呢?
难道真的是常青不该管那陈年旧案吗?
难道真的是常青心系天下招来的杀身之祸吗?
这么多年…常青躲在庙里,满腹委屈无人诉,却还要去保护伤害自己的凶手!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就因为他是神官吗?!!!
凡人又如何,神官又如何!!
无人性的铁律是何人定制!
“我时常在想,事情到底会为什么变成这样呢。是因为我多管闲事,触动了陈府的利益,还是因为我心生善意,相信了恶狼的谎言。”
谢卿尘的嘴一张一合,但那是他体内的常青在说话。
常青继续道:“死之前我很愤懑,很不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可当我看到他们用生死符跟轮回阵困住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人可以坏到什么程度。我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没有心的。”
谢卿尘眼泪落下,那一滴是常青无数委屈所幻化而成,是常青所流。
谢卿尘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想开口却感觉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虚伪的安慰不能抹平他内心的痛苦,迟来的公道也无法抵清他受过的伤痛。
这件事,无解。
“你也很无奈吧,不然为什么不说话呢?”
房间之中很安静,只能听得到谢卿尘微弱又急促的呼吸声,那段话过后,谁也没先开口,直到后来,常青自嘲般笑笑,问谢卿尘。
谢卿尘眼眸低垂:“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
十年以来,经过云中帆的修仙之人不下几千也有好几百,为什么之前不求救,现在才求救。而又为什么隐藏了十年,选择在今晚来找他。
为什么找他?
常青沉默许久,最终缓慢的说“因为能救我的,只有你。”
只有你……
“什么意思?”谢卿尘立刻反问。
常青道:“你没有发现,你我容貌相同吗?”
他说的是容貌相同,而不是容貌相似。
“你想说什么?”
谢卿尘蹙眉,开口说。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常青停顿了一会,之后才接着说。他的语气诚恳,不像是假的,并且语气之中充满了慎重之意。
!!!!!!!
常青就是谢卿尘!!!!
谢卿尘就是常青!!!??
他们都是一个人?!?!
那究竟谁是本体!!
“你胡说什么……”谢卿尘话还没说完,就被常青打断。
常青说:“你想成神,我可以助你成神。但你若飞什是为了金丹,那不可能。”
常青话锋突转,一眼看出谢卿尘想要飞什的意思,并且毫不保留的戳穿了他。
其实谢卿尘想飞什,确实别有所图。
飞什之后,入天门会得到一颗金丹。
之前是想用金丹来医治黎川,现在黎川好了,那他就想拿来医治天道。毕竟天道神脉尽毁是为了救黎川。
况且,天道是他的师尊,他身为弟子如何能看自己的师尊受这种痛苦。
这才是谢卿尘想飞什的原因。
“为什么这么说?”谢卿尘一听这话,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他急促的反问回去。
常青笑笑:“我说过我就是你,之前医治……他的手我已经用掉了金丹,那颗金丹才是你的。神官只能获得一颗,我助你成神,只是让你重归神位,可不是让你再次接受封号。”
“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是你!”谢卿尘根本搞不懂他在说什么,脾气有些急躁起来。
常青安抚他:“你我之间,你是本体,我是分体。当年你受人蛊惑进入星空道,薄凉的生性之下生出一丝贪恋,最后你是走了,可有那么一部分的你留在了那里,成就了我。”
他说了一堆……复杂的,正常人听不懂的。
“后来我又觉得星空道无聊,无趣,就来了凡间。可是分体是不能以真身来到凡间的,那时候我不知道,我贸然下凡,却不料被轮回神君当做投胎的幽灵,将我送来了云中帆,成为一名婴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谢卿尘静坐着,听着他讲他自己的生平。
话说到这里,常青语气有些不自然了,他断断续续继续开口:“没想到最后我死了,还永远被困在了这里。我更没想到你也来了凡间,还投胎转世成了凡人。”
转世?
“你说我是神官?”谢卿尘眉头深皱。
“神官称呼过于低调,配不上你之前付出种种,可你偏偏只能算得上神官。”常青心口闷的厉害,只觉万般无奈,步步难行。
“我是谁?”谢卿尘试探性问他。
常青道:“你我,本名亦初。”
亦初?
听到这个名字,谢卿尘在所看过的古籍之中搜寻好一番,却始终不曾发现,神界有一位神官叫亦初。
常青待在他的身体里,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轻轻一笑,道:“古籍上没有他,神官封位里也没有他。如此算来,他奋进半生,却没有人会记得他。”
“亦初……”
谢卿尘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所以,你跟我讲这些,是为什么?”谢卿尘道。
常青:“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带柳叶楠入轮回。”谢卿尘接着他的话道。
常青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留在这里,就只是为了等我,等我来救柳叶楠吗?”
谢卿尘虽然看不到常青的神情,可他却能从语气之中听出来他的悲伤,话语之中只是想让柳叶楠入轮回,对于自己本身的结局,半句未提。
没想到谢卿尘会这样问自己,常青着实楞了一下,半许都没有回答他。
“你是守护云中帆的神,云中帆的百姓害你,但你受约束还是要保护他们。问题就在于祸乱云中帆的是柳叶楠,你本应该履行神官的职责,将其除去,你于心不忍,就躲在庙里,想出了‘金身出铜钱’的方法,借此保护云中帆的百姓,也保护了柳叶楠。”
谢卿尘缓缓道来,每一个字都如同小石头重重落在常青的心中,将他内心深处从未跟外人道,也未让他自己承认的感情剥露而出,暴露在阳光之下,逼迫他直视,正式这段感情。
他是爱她的。
所以宁愿用自己的鲜血变成铜钱护卫百姓,也不愿亲自出手除去她。
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百姓,否则事情闹大被神界知道,神界会派另一位神官下界,到时候柳叶楠会死的更惨。
所以在等到谢卿尘的时候,他话里话外只是让谢卿尘帮柳叶楠入轮回,其他的别无他想。
他好像没那么爱她。
生前心中装着天下苍生,常常逃避她的感情,不愿跟她一起。
死后十年只是躲在暗处,从来没有主动去见过她一面。
他就住在庙里,每每夜幕降临,柳叶楠拖着残败的身躯站在只是等着他出来能够相见,可他却没有一次搭理过他。
所以到底是爱不爱呢?
常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想让柳叶楠幸福,
而那份幸福是自己给不了的。
所以他一边为她考虑,又一边逃避她。
“你想见她吗?”
谢卿尘等不到常青的回答,开口询问。
周围突然响起一道冷笑,常青自嘲般笑着摇头:“我跟她,此生不见的好。”
常青不想见柳叶楠,并不是因为他责怪柳叶楠要伤害云中帆的百姓,是因为无论怎么啥,他跟柳叶楠都不可能。
他是分体,是亦初的分体。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本体找到了自己。哪怕现在那个本体只是个凡人,可既然本体来了,那也就意味着他,得回去了。
分体回到本体之中,会失去自己的所有意识,忘记所有的记忆。
说清楚一点就是,当常青回到谢卿尘体内,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常青这个人了。
他会消失的干干净净,不会在出现。
他跟柳叶楠之间,从来就不可能。
“并非此生不见。”
谢卿尘沉默半晌,打断他说:“如若我要送柳叶楠入轮回,必然要把她引出来,到时候你们自然会见到的。”
“没必要告诉她的。”
常青摇头笑笑:“她性格高傲,认死理,倘若她知道我即将消失,她一定会拼了命拉云中帆的百姓为我陪葬。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吧。”
云中帆的百姓对常青不好,没有人性,可论起复仇,应该找谁复仇呢?
是刚出生的婴儿,是那些老弱病残,或者是那些心存善良却畏惧势力而不敢伸张正义的人?
好像每一个人都动手了,但要论罪,又好像每一个人都没杀人。
那常青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为何镇上新娘频频失踪?”
谢卿尘想起昊战告诉他的一些线索,只听闻云中帆十年未曾有过婚嫁,每一位新娘在嫁人途中都意外失踪。
他想常青应该知道。
常青笑笑:“是柳叶楠。”
“她想干什么?”
这个回答是在谢卿尘意料之中的,他早就猜到了是柳叶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柳叶楠要这么做。
“她要整个云中帆为我陪葬,可碍于我挡在他们中间,她不好下手就把心思放到嫁娶身上。只要让云中帆再无婚嫁之事,就能确保云中帆断子绝孙。”
常青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起来。
如此看来,柳叶楠是真的铁了心要灭了云中帆,难怪镇上婚嫁事少,也难怪为何别的家都不能嫁娶,只有齐院可以。
齐院今日所得,皆是过往的福报。
哪有什么妖孽,哪是什么跟妖孽勾结,不过是好事做多了,没有冤魂挡路罢了。
“要把柳叶楠送入轮回,得先把她引出来。”
这句话表明了谢卿尘的立场,他愿意帮助常青,他也愿意帮助柳叶楠。
“事情结束后,云中帆你想如何?”
谢卿尘还是询问了常青本人的真实想法,毕竟受害者是他,处决行凶者也应该按照常青的意愿来。
同时谢卿尘也知道,常青不会要了整个云中帆百姓的命,所以他才有底气问这句话。
他很矛盾。
他想替常青洗刷冤屈,但他又不想要了全镇人的命。
他想报仇,却又无法惩治凶手。
这件事情的结局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等了很久很久,才听到常青的回答。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我有心复仇,天命会许吗?
神官,赐给他无数荣耀,同时也锁住了他的身躯,让他逃不得,死不得。
常青啊常青
你这苦没有人管也没有人能管。
不会有神官为你昭雪,而牺牲整个镇的百姓。
很奇怪,听说常青不报仇了,谢卿尘心里并没有半分好受,他说:“常青,你真的不怨吗?”
“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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