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路隐,师徒三人连夜赶回玉清山,今日的玉清山却不同昔日,昔日这个时辰众人早就昏昏睡去,玉清山安静的沉入夜色之中。可今日却烛火通明,笑声此起彼伏。
随处可见的都是点亮黑夜的天灯跟奔跑的弟子。
楚析在山下玩累了,早就趴在黎川身上睡去。
“师尊,我先把师弟送回去。”黎川走到云霄峰门口,就停下脚步温声道。期间眼神微眯,语气认真又慎重。
谢卿尘看了眼熟睡的楚析,默默点头。
之后,二人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谢卿尘打开云霄殿殿门,就看见一道身影坐在上面看他,见他来了,那个人脸上瞬间挂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连忙迎上来。
因为他走的速度很快,因此那白衫被风吹气,缥缈之间,勾起谢卿尘的思绪。
“师兄。”
谢卿尘只觉全身一紧,犹如股电流传遍身体每一个角落,使他的筋骨不自经酥麻…紧绷…反反复复…
脑海之中的身体逐渐清晰,他甚至能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荡,不断的喊……
“师兄……”
“师兄…………”
“师兄………………”
心突然绞痛起来,谢卿尘后退几步一只手扶着殿门,另一只手握着心口,闭眼之际记忆里出现道陌生的身影…
他睁开眼,陌生身影跟朝自己走来的月灼华渐渐重合,却又不像…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月灼华急急忙忙跑过来扶着他,问。
不等他回答,他再次问:“师兄可是生病了?”
谢卿尘挥手笑笑:“无事。”
话落,他朝正殿之上的位置走去。
“师弟,天色不早了,你为何还在这儿……”谢卿尘落座,问。
月灼华目光看向旁边的那碗元宵,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谢卿尘恍然大悟:“多谢师弟。”
“师兄,快吃吧。现在还是热乎的。”月灼华眉眼带笑,坐到他的身边说。
方才在山下,谢卿尘已经吃饱了,原是不想再吃,可看月灼华这架势,好像他不吃,月灼华就不走一样。
万般无奈之下,谢卿尘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元宵,简单吃了几口。
“师弟……”谢卿尘喊。
月灼华明白他的意思,接过碗:“知道师兄不饿,就简单吃几口,应个景就行了。”
“师兄,放灯了吗?”月灼华再问。
谢卿尘点头。
“可是,方才下山放的?”
“嗯。”
“许愿了吗?”
“嗯。”
“不知师兄所愿里有我吗?”
“……”
谢卿尘抬眸看他,刚才那道熟悉感越发强烈起来,他甚至脑海之中倒映出一个身影,也是如此问他的。
师兄,你的愿望里有我吗?
师兄,你的愿望里有我吗?
虽说脑海中那个人唤自己师兄,可谢卿尘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对那个人有强烈的排斥。
好像……不是很友善。
因此,谢卿尘的眼神有些伶俐。
月灼华楞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话让谢卿尘生气了,连忙用微笑来掩饰尴尬。
“哈哈哈哈,我只是随口一问,师兄不必作答。”
谢卿尘收回目光,起身道:“有。”
他为世人许愿,也包括月灼华了吧。
那如此般,应该算是有的。
月灼华眼睛亮了亮,脸上洋溢起道笑容,眸光闪亮温柔,望着谢卿尘的背影,情绪愈发沉重。
————
等到玉清山重归寂静之时,黎川抱着一盏天灯去往了后山。
他这盏天灯可是用上好的材料所制成的,花费了他不少心思,听说自己制作的天灯,许愿要更灵验。
乘着月色,黎川来到莲池旁。
点燃的天灯成为这玉清山唯一的光亮。
他虔诚般双手合十,将自己心中所愿许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莲池之下倒映出一抹身影。
青衫,玄扇……
黎川慌乱无措回头,对上谢卿尘的眼神。
“师尊……”
谢卿尘抬头看着被他放出的那盏天灯,问:“可是遗落了什么愿望?”
黎川不语。
谢卿尘再道:“愿望过多就贪得无厌了,神官只会允下第一个,所以你这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闻言,黎川震惊的抬头看他。
谢卿尘笑笑:“去休息吧。”
“师尊,弟子的所愿都为实现。”黎川回答他。
谢卿尘看着他眼中的光,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神官有情,必不会让每一个虔诚之人的愿望落空。”
黎川道。
夜色骤冷,谢卿尘轻声笑笑,转过身想离开,衣摆却被人拉住,他身形一怔,心瞬间被提起。
那人拉着他的衣角,问:“师尊不问我许的什么愿望吗?”
谢卿尘心跳空了一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自从知道自己对黎川有那种心思之后,他便再也无法直视黎川。
今夜原本是睡下了的,可眼睛一闭上,脑子里全是黎川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跑的场景。
睁开眼睛,手心便会如当时一般湿润。
惹的人心烦意乱。
他实在睡不着,所以来到后山清净一下。没想到刚好碰见了放天灯的黎川。
谢卿尘顺着他说:“许的什么愿?”
黎川轻声问:“师尊问的哪一个?”
今夜,他一共许了两个愿望。
谢卿尘没回答他。
黎川笑笑
“世人皆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我又实在想让师尊知晓弟子的所愿,所以几番取舍,弟子还是想把方才许下的愿望告诉师尊。”
“我希望,我跟师尊能永远待在一起。”
“师尊……”
心跳渐渐加速,谢卿尘的脸颊以极其快的速度红润,侧放在旁边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他不敢回头看黎川,轻轻应了一声,就连忙落荒而逃。
一路上全身疼的厉害。
跌跌撞撞,废了好些心思,步伐飞快的赶回云霄殿之中。
关上殿门,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谢卿尘捂着胸口慢慢靠着殿门坐在地上,神色异常痛苦。
万刀削骨,万蚁噬心。
他眼眶通红,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不禁流下泪水,嘴唇苍白无力,手上青筋暴起,指甲嵌入手心,渐渐穿透皮肉,渗出层层血迹。
每呼吸一口,就会疼痛难忍。
直至濒临死亡边缘,才稍微好转。却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折磨人…
太疼了…
这比他当年被利刃刺穿身体还疼…
他大口喘着粗气靠在殿门上,仰头看着屋檐,思绪万千。
如他之前所想,他并不是谢卿尘,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只占用了别人身体的侵略者。
倘若还对旁人的徒弟起这等心思…
岂不是无脸再活于世!!!
再者说,如果他有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知道一切的黎川又该如何去面对真相呢?
未来他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这是不得而知的。
总不过一个死字。
而他谢知许,
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他清楚的知道,刚才的疼痛要比之前来的更加猛烈。不像凝骨兰发作,到像是操控者的警告。
谢卿尘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或许解开谢卿尘身上的秘密,
就是他谢知许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又或许排除人间万难还天下盛世,
就是他谢知许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总而言之,
他不是为黎川而来的。
他与黎川,只能算机缘巧合。
日后只能作师徒之情。
谢知许啊谢知许,
你可要稳住心神……
————
早晨。
云霄殿内室的门被人扣响,紧接着传来黎川的声音。
“师尊,吃早饭了。”
谢卿尘神色如常,穿好衣物就打开门走了出去,坐在桌子之前,不言不语低头吃起来。
二人不曾有什么话语交流。
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黎川忍不住先开口:“师尊,昨夜弟子说错话了。”
谢卿尘:“嗯?”
黎川道:“弟子昨夜的意思是:能一辈子都像这些天一样,云霄峰上下其乐融融,各师兄弟陪在师尊身边。”
这一番解释,反倒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谢卿尘点头,道:“为师知道。”
黎川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等谢卿尘吃过早饭,他才将碗端了出去。昨夜的事情,其实是一场意外。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能说出那番话。
只是脑子一热,嘴一块,就如数拖出。
当谢卿尘离开的时候,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将情绪平复下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情。
原本他不是要去拉住谢卿尘的衣袖,而是要从背后去抱住他。
那人的背影如此宽大,看到他心里发软……所幸尚存理智,才没酿成大祸。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只是感觉,自己开始在意谢卿尘的一举一动,在意他的每一个眼神跟行为。
连同自己的情绪也会随着谢卿尘的情绪而变动。
昨夜突如其来的情绪让黎川措手不及,他内心犹如一团燃烧的烈火,随时准备冲破禁锢。
黎川眼眸稍抬,将手中的碗放到后厨桌子上,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