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酌醒得很早，或者说压根就没怎么睡。每次算法出现都没什么好事，这一次更是语出惊人，令他辗转反侧，眼睁睁捱到天亮。
房门被轻轻推开，半张嘴探出来：“咦？主人您今天醒得好早。”
叶轻酌坐起来，一脸困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卡芮秋跳上来，观察主人的脸色，关心道：“主人，您熬夜了？是什么有趣的东西让您彻夜未眠？”
“呵呵。”叶轻酌干巴巴笑了两声，戳了下大嘴巴，“是你的偶像，半夜出现骚扰恐吓我，谁还能睡得着？”
“啊！算法它又来了吗？！”卡芮秋前一秒惊喜，下一秒又蔫了，“为什么它每次都会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出现呢？我好想和它见一面，倾诉我的敬重、崇拜之情！”
细细想来，算法的确每次都会挑时间，尽量和叶轻酌独处。他耸耸肩，完全弄不懂那个家伙在想什么，不过经过数次接触，他也不会往高深莫测的方向猜测，毕竟在他眼中，算法早已是个无理且有病的硅基病娇。
在卡芮秋不断惋惜时，叶轻酌已经起床，打算下楼吃早餐了。刚走至一楼，便看见俊雄乖巧地坐在桌前，已经摆好三人份的餐具、以及琳琅满目的早茶，热气腾腾香气袭人。
这孩子的确乖巧懂事，昨晚临睡前随嘴提了一句早茶，他就记在心里，一大早就备好了。看见叶轻酌走来，俊雄主动站起来拉开椅子，叶轻酌揉揉他的头发：“楚爻呢？怎么还没来？”
俊雄指指沙滩，楚爻就站在外面，似乎早早等在那里，没有叶轻酌的同意都不敢进门。他这样小心翼翼，令叶轻酌感到一阵愧疚，招招手：“愣着干吗？还不赶紧进来，早茶要凉了。”
楚爻走进别墅，坐在叶轻酌对面，熟练地拿起筷子，姿势和常人无异，骨节分明的手和白玉筷子搭配在一起，多了一分赏心悦目。他虽然在终端尝遍美味，不过大多数都是甜品类的，今天桌子上许多菜品都没见过，难免产生好奇：“这些都是什么？”
“淮扬一带的早茶，很多都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叶轻酌把一样样摆盘精致的早点推过去，“这是蟹黄汤包、烫干丝、翡翠烧卖、千层油糕……”
楚爻仔细听着，几乎叶轻酌推荐的每一样他都不辜负，全部尝过一遍，最后还喝下一碗糖芋苗。幸亏他胃口大，能装得下那么多早点，倒是把叶轻酌看呆了：“……以前以为你是不知道饱，原来是真的胃口大啊。”
“没，”楚爻摸摸鼻尖，“就觉得挺好吃的。”
“喜欢的话就多吃点，终端里唯一的好处就是，物质方面应有尽有，能全部满足。”
叶轻酌昨晚没休息好，今早豆腐脑还没吃完就饱了。卡芮秋刚刚吞下一个蟹黄蒸饺，擦擦油汪汪的嘴：“主人，您不吃了吗？还在为算法的事烦恼？”
提起算法，楚爻也放下筷子：“算法怎么了？”
“没什么。”叶轻酌见他的表情有点紧张，安抚道，“它就是找我随便聊聊而已，并且让你痊愈了也没有反悔的意思，你不用担心会变回去。”
“……哦，这样。”楚爻缓缓点头，用余光观察叶轻酌苍白的脸色，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以他们两“人”的关系，算法才不会凭白无故献殷勤，肯定是提出了什么过分要求，令叶轻酌感到为难，才会一夜无眠。
楚爻垂下眼眸，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如果他也能有机会和那个算法见面就好了，就不用让叶轻酌为他操心担忧。
早餐结束，叶轻酌习惯性想叫楚爻去书房上课，忽然记起根本用不上了，连蜂鸣那里的治疗都可以一并结束。他拉开好友列表，打个视频给林医生，楚爻也出镜了，礼貌地打招呼，林医生惊叹不已：“不仅能说话，行为举止也恢复正常，这简直就是医学奇迹啊！”
何止是医学奇迹，是《降临》里任何道具都难以做到的“神迹”。
林医生推了推眼镜：“叶先生，能不能透露一下，是用什么道具或方法治好的？”
“呃，我们刚结束是一个新副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楚爻就痊愈了。”叶轻酌还是不太擅长对老实人说谎，特别是温和又热心的林医生，总感觉过意不去。
“哦……一个新副本，难怪会有未知的道具。”林医生又问，“是什么副本呢？有什么特别之处？”
于是叶轻酌把进化衍生的副本概述一遍，林医生对ABO的种族体系也是一脸茫然，听说男人能生孩子后，露出同款惊悚表情，立刻表示千万别让他轮到这个吓人的副本。
“目前楚爻的情况很好，我想他也不需要再进行康复治疗了，多谢林医生前些时日的照顾。”叶轻酌拽了下楚爻的袖子，楚爻乖乖鞠躬道谢，林医生温和一笑：“别客气，我也没做什么，都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过有空的话你们能来一趟蜂鸣吗？我想帮楚爻做一次系统检查，确认他的颅内状况。”
叶轻酌一口答应，刚好他也想带楚爻体检，顺便还能去找澹台兄妹，一举两得。
时间敲定下来，下午出发。趁着时间尚早，他和楚爻拎着桶，去斑溪兽的栖息地。斑溪在瀑布里嬉戏，听见口哨声立即从断崖飞下来，滑翔至叶轻酌面前。看见楚爻之后，刚想降落的翅膀又张开，飞到一块礁石上蹲着，目光小心翼翼。
叶轻酌哭笑不得，对斑溪招招手：“斑溪，过来，别害怕。”
“咕——咕——”
斑溪嘴里发出咕噜声，充满不情愿，叶轻酌拍了拍楚爻的背：“你看，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绝对不会再伤害你。”
楚爻露出微笑，主动从桶里拿出一块牛肉示好：“斑溪，要吃吗？”
斑溪舔了舔唇，饿了一夜，正是需要进食的时间。在叶轻酌的哄劝之下，楚爻拿着牛肉慢慢靠近礁石，斑溪一直保持警惕，翅膀微微张开，感到不对劲随时可以飞走。
楚爻把牛肉放在礁石上，斑溪一双金黄大眼从头打量到脚，确定此人没有恶意，才叼起牛肉。不过它对楚爻的心理阴影太大，得到食物后忙不迭飞走，回到断崖享用，任凭叶轻酌怎么呼唤就是不肯下来。
“你看，都是你之前做的孽，”叶轻酌摊开手，“等它吃完吧，桶里还有不少块。”
两人在雨林里找了一片硕大的叶子坐下，叶轻酌揉揉脖颈，肩颈肌肉酸痛，似乎落枕了。楚爻看在眼里，轻声问：“要帮你按按吗？”
叶轻酌偏头，他的目光里充满期待，眼神干净得一尘不染，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但是一想到算法的危险话语，叶轻酌还是不得不规避，坦然拒绝：“不用了，等会儿就好。”
楚爻沉默片刻，才低声说：“我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
“我知道，你真想做的话，在副本里就做了。”叶轻酌轻声叹气，摸了一把他的黑发，“楚爻，有些事并不是承诺就足够，我也知道你不会过分，但别人不会这么想。”
他指的是等着看热闹的算法，楚爻却以为这个“他”是指弋淮烟，心脏被刺痛的同时声音也下意识提高：“一个疑神疑鬼不信任你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就算没有我，以后还会冒出来别的甲乙丙丁，难道你要为了他不接触任何人吗？”
“不是不接触任何人，而是不接触对我有想法的人。”叶轻酌目光沉稳，静静和他对视，“既然选择在一起，就不该让另一边产生不安，这是最基本的感情道德。有对象的同时还不拒绝别人的示好、和别人保持暧昧，这种男人在现实社会里叫‘渣男’，懂吗？”
楚爻怔了怔，刚想继续辩驳，叶轻酌摆摆手：“你没有接触过正常社会，不了解这些很正常，不过既然我今天告诉你了，就希望你能好好记在心里。不管别人怎么样，至少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楚爻很聪明，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弱弱道歉，“我没想——给你造成困扰。”
叶轻酌淡淡点头，这样最好，他希望的是，能和楚爻在不闹僵的前提下划清界限。楚爻可以把他当作哥哥、朋友、兄弟、老师，就是不能是情人，想也不行。
断崖上发出叫声，斑溪又飞了下来。这次是叶轻酌去喂食，斑溪放下戒心，一块接一块吃得狼吞虎咽，欢快地拍打翅膀，忽然圈住叶轻酌，用坚硬的头骨轻蹭他的额头。
“好了好了，停下，痒死了。”叶轻酌笑得眉眼弯起，嘴里说着停下，却没有阻止斑溪的行为，反而任由它圈着自己撒娇，笑容中含着浓浓宠溺。
这个和谐画面被楚爻尽收眼底，令他想起之前神智不清时，也是这样随时随地对叶轻酌撒娇。而叶轻酌也不会拒绝，没有任何防备，顶多是提醒一些正常的社交礼仪，不听的话也就随他去了。
倘若没有清醒的话，也不用听到先前那番残忍的话了吧。
楚爻默默低头，开始怀疑自己的痊愈究竟是好是坏。虽然得到清醒的神智，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但同时失去的也是最想要的那份温柔、亲昵和宠爱。
对从未感受过人间温暖的楚爻来说，失去的是一整个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