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语悟了。
这次是真的恍然大悟了。
他中了看似老实巴交的简固的连环圈套。
简固,先是在大可不必过来的日子千里迢迢地跑来“看看他”。
约他小长假出去玩,遭拒。
随后欣喜若狂地和他一起出来吃饭。
待他汤足饭饱,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竞赛课”,轻描淡写地戳中了他的痒处。
他精神了,“腾楞”一下就坐直了。
他以后也要上竞赛课,先打听打听简固同学的选择作为参考——他打听过很多人,这一系列举动,只是条件反射。
他都这样表现了,精神得像闻见鱼味儿的猫,再去遮掩也就没必要了。
大大方方地打听,大大方方地问呗。
简固说,不是去哪里上,请的老师单独上。
奢侈!
没有参考价值……
“奢侈啊。”甄语不仅这样想,也当着简固的面说出来了,“这是我在你身上见过最奢侈的东西了。”
虽然两人接触不深,但简固四周围绕着那么多东西,衣着打扮、车辆物品、私人服务等等,列举都列举不过来,共同点是看上去都挺贵的。
能请到老师单独培训这样的事,同样可以用金钱衡量,感觉上还是不太一样。
让他真真切切地羡慕了一下。
简固听着甄语毫不设防的感想和明显是羡慕的语气,一时有些语塞。
这些都该是甄语的。
他至今不知道该如何加倍地还给甄语,只能小心翼翼地像堆积木一样,堆到距离甄语没那么远的地方。
他曾经太过小心,害怕堆在甄语面前会让对方厌烦。
现在看来是不会的。
“怎么不说话了?”甄语看着使完了连环计又突然退却的简固,“你说这个,不是想喊我和你一起学吗?怎么又不说了。”
“我刚才话说得过了?”
“没有说你这样不好的意思,就是羡慕一下,别往心里去啊。”
简固此刻就是恨自己笨嘴拙腮,在藏匿秘密的同时,连话都不怎么会说,还要让甄语宽慰自己。
“我没有觉得你在说我不好。”他连忙申明了一下,然后缓缓道,“就是,看到你这个态度,感觉自己有点……”
“心机哈。”甄语手撑着桌面托腮,俩人刚吃完饭,人又不多,不急着腾桌,“趁我不意攻我不备,就是你干的事。”
简固小声否认:“我没有。”
甄语瞥着他:“你不是故意在刚吃完饭、我心情正好的时候说这事?”
“我是看你心情很好才提的。”没想过的事简固不会认,“但不是故意的。”
如果他那么有计划性,现在应该已经把甄语接回家度小长假了才对。
趁着有时间,好好给甄语检查下身体,调理调理,促进一下和家人的关系……
甄语看着简固低眉顺眼的模样,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一丝委屈。
委屈但不说。
不说就不说呗,不说就是没那么委屈吧!
是他想得太多了,想得忍不住要说:“那是我猜得不对了。”
“可能也有,是我自己没觉出来。”简固可听不得甄语说自己不对,“被你看出来了。”
甄语被逗得险些笑喷,直起身,放下了胳膊:“神经啊!”
干吗呢这是,有没有不依着他的事?
看来是没有。
他这是交了个什么乖朋友!
“你是试课,还是完整的学?后面有安排了吗?”别的不提了,他决定关心下简固学习上的事,“你决定好要学竞赛了?其他科目怎么样啊,学得进去吗?这月的月考能应付吗?”
他们是学生,学习最重要。
简固来找他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学习嘛。
“月考平时也考。”简固说话间有所隐瞒,“这月我不在学校考了。”
他要去参加二中的月考。
想转学到二中,必须和二中的学生同步参加过年级大考,成绩超过一定百分比的学生,才能获得转学资格。
“哦……”甄语估摸着简固可能心态恢复得不好,先不准备考了,“那也行吧。”
话说到这,他多少有点安不下心:“你竞赛课怎么安排的?”
“要不,咱们一起学习一天?”
毕竟是小长假了,他总不能天天泡在学校里,和朋友一起学习,也算是一种休闲吧?
“我每天都有空!”简顾闻言立刻答应了下来,见甄语诧异,连忙补充,“呃,老师可以随着我调整时间。”
竞赛课完全是为了甄语准备的,他现在问对方要不要一起上,要才会开竞赛课,不要的话,他自己继续跟着学科老师上课。
他需要补习,有了完整的知识体系,大概跟上二中的进度,才能在月考中合格,才能顺利转学。
目前看来,情况勉强算是乐观,牺牲了睡眠,大多数学科都得到了保障。
还不够,以他上次小测的水准,很难和甄语分在接近的班级……
“行吧。”甄语停顿了一下,坦言,“刚才又被奢侈到了。”
简固收敛起了过分期待的神色,讷讷:“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啊。”甄语笑了出来,“你怂什么呢。”
这么大个人,又怂怂地老实起来了。
简固自己也知道,在甄语面前,自己总是没个理直气壮的时候,偶尔腰都挺不直,只能承认:“我对着你,就这样了。”
他亏欠甄语太多,越接触,越觉得数不胜数,进而反省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哪还硬气得起来。
如果他上辈子有更加独特的成就,经历过精彩的人生,而不是富足平淡地长到二十几岁,说不定能够更大胆一些?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不如谁,家庭为重,事业也有,不比谁差到哪去。
他只是最近常常想到,如果甄语处在本来的位置上,手握各种便利的资源,肯定能度过比他更有理想的二十几岁吧?
不是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那种宽泛而宏大的个人愿望,而是在学业及事业上的执着和坚定。
他从未找到过个人的、愿意为之付出所有的理想,只是过好每一天而已。
甄语不一样,甄语总是在为了目标竭尽全力。
如果他们的错换没有发生,事情又会是怎样?
很显然,所有的,上辈子和这辈子的所有事,为其所苦的,都是甄语。
如果片面地、有些偏激地下结论,甚至可以说,只有甄语。
同样是甄家儿子的甄荣家,完全没有受到家庭环境的束缚。
甄家给了他能给的最好的条件。
当然了,甄荣家也很优秀。
可是凭什么,甄语就连好一点的都没有……
他之所以再度想到了这么多,是因为甄语对他的肺腑之言无奈一笑,抬手喊了服务员过来结账。
“我想过请你一顿。”甄语坦白地说,“但是,有了餐补之后多的钱,我只打算留一百。”
“AA吧,剩的下回还能请你吃顿牛肉面。”
“前提是你也想去哈。”
简固又点头又摇头,见甄语用那双灵动的眼睛亮晶晶地瞅着自己,似乎为自己没在结账的时候拉扯墨迹心情更好了起来。
他则是更难受了。
通过他这周的了解,甄荣家并没有什么周末不能回家的理由。
在泓展国际,周末不回家待在学校里的学生倒是也有。
甄荣家没待在学校。
他会和同学、朋友一起出去。
至于去了哪,简固没让夏雷跟得那么紧,但不管去哪,总归需要一些金钱支撑。
甄荣家不缺钱,这是简而易见的事。
简固了解过甄家的详细经济状况,双亲收入都不低,家庭情况简单,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花钱的地方,着实算不上困难。
否则甄语完全可以在二中申请贫困生。
甄家并不贫穷,只是将绝大部分钱都投在了小儿子身上,困住了大儿子而已。
甄语知道这件事吗?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不觉得不公平?
想来甄语是知道母亲偏心的。
从他们聊天时下意识的停顿中可以看出来,甄语没有从家里感受到过什么自然的关心。
简固不愿太过纠结或是在心里埋怨这件事。
归根结底,甄语受的委屈,只怪他的存在。
甄语是简家的孩子,给人当哥、面对这种情况的本该是他。
知道甄荣家的现状后,他没打算告诉甄语,当着对方的面都在刻意避免想起来。
一想起来,他会回忆起上辈子甄家母亲诉说兄弟情长时的模样。
她说,甄语从小带着弟弟长大,为了弟弟怎样怎样,两兄弟如何如何好……甄语只淡漠地听着。
他当时以为甄语是对万事冷漠。
现在想想,甄语少时的热切,肯定是被扑灭了,伤透了,才会冷了心。
现在的甄语,提起弟弟的时候,还会那样温柔地笑。
“哎!”甄语发出了提醒的声音,同时伸出手扶住了简固的胳膊肘,“发什么呆,看路啊。”
结了账,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甄语素来是走前面的。
他总能强烈地感受到简固在自己身后,今天也不例外。
走到门口,要让路了,他脚步停了,偏偏简固没有——还好他反应快拉住了,要不然就得撞上人。
“干吗呢。”让过进门的食客,甄语又走在了前面,觉着对空气说话不舒服,回身去拽简固,“你来……”
简固此时已经回过了神,连忙来到甄语身侧,弓了腰低了头,听他想说什么:“怎么了?”
甄语:“……”
简固怎么像个跟班儿似的?
比平时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