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得又快又急,这个月底西水村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冬季翻过长长的秋日终于到来。

  那会方木已经在裁缝铺学习了差不多十日,总算把配色摸到了一点门道。

  他这进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李瑶很满意,方木算不上天赋绝佳,可不笨,常常一点就通,只是他刚接触不久肯定前期会稍慢一些。

  方木每日往返县城和西水村,天越来越冷,雪也跟着下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并不大,下的时间也不久,是白日下的,不过一个时辰便停了,等到方木下午坐牛车回村时,早上下的雪就已化的七七八八,唯有远山能看见一点白色。

  方木坐在牛车上,寒风吹得实在受不了,就把双手兜进袖子里藏着保暖,好在身上的蓑衣遮挡了风,没让身子跟着冷。

  摇摇晃晃到庆远镇,方木给了车费,就从山口回山脚下。

  到家那会差不多是酉时中,天都快黑了,而山脚下的房屋上方飘着一缕细烟,那是有个人在等他。

  秋去冬来,这个人从酷暑到寒冬,不曾在他心里挪过一寸。

  方木大步走回家,屋里的朝颜正在煎蛋,听到方木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抬头笑道:“回来了。”

  他把秦尚给他做的冬衣穿上了,虽然布料颜色深沉,可他白皙的脸蛋被火烘的红红的,不仅没减一分清秀,还显得好看。

  方木看了他一会,才应道:“今日县城下雪了。”他进了屋,脱去身上遮挡风雪的斗笠和蓑衣,又一一挂好。

  朝颜的目光随着他而动:“村里倒没下多久,就是不知今晚还下不下。”他多看了两眼方木的背影,才想起往锅里倒入一盆温水,好在及时,锅里的鸡蛋没有糊,他准备煮鸡蛋汤来着,完了把盖上盖子,锅铲放在一边。

  他默默想了想,男色真的误人。

  两人成亲都半年了,他还看不够方木。

  方木走过来抱了下他才去打热水洗手脸,说道:“外面太冷了,鸡鸭还是送到大哥那边养会好一点。”

  因着鸡舍是用竹杆搭的,虽说朝颜用茅草围了起来,可到底不如泥房子暖和,而且晚间更冷,免得鸡鸭冻死,还是得麻烦方林。

  朝颜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就算方木不提他也会说:“好,我明日就送过去。”

  方木嗯了声,见菜就要好了,便去把碗筷拿出来洗。

  鸡蛋汤煮好,朝颜用盆盛起来就算开饭。

  热腾腾的鸡蛋汤拌饭吃,下饭又热乎,吃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哪怕鸡蛋汤见不到一丝肉,两人还是吃的很开心。

  吃完了,方木去洗碗,又赶时间让朝颜去洗漱,虽说天冷,可冬日里洗个澡会更舒服。

  等两人洗完也算是结束一天的劳累,方木便去吹了灯躺在床上抱着朝颜聊天说话。

  “你把猪崽和鸡鸭寄养在大哥那边,也能跟我去县城住几天。”

  朝颜挨在他怀里,呼吸间全是皂角香,他心满意足:“也好,这雪也不知何时再下,万一你赶不回来我还得挂念你。”

  方木见他答应,又道:“那明日我晚一点再过去,先跟你把家里的事办妥。”

  朝颜道:“不用,我这还不知要忙到何时,你先去,别耽误时间,等弄好了我会收拾东西自己坐车去。”

  方木把人往怀里紧了紧,又伸出手去确认被子盖没盖好,生怕朝颜着凉了,这才道:“成,你说了算,不早了,睡吧。”

  所幸两人身子骨好,大冬天人也是暖和的,而且方木舍得花钱,床底下垫了一床褥子,身上盖的也是新的,两个人搂着睡使得被窝里暖和的很,跟火炉似的。

  因为暖和,两人也睡得好,隔日一觉醒来精神饱满。

  朝颜先醒,他要去做早饭,虽然方木说过很多次他去镇上吃,可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早起晚起也不过是睡一柱香的功夫,早起还能省点钱,那自然是自己做的好。

  他穿上厚厚的冬衣,把鞋袜穿好,先去生火烧水,方木心疼他整日劳作,水坑里的水又是从山里引来的山泉水,不是地下井水,冬日里冰凉入骨,方木便要求他一定要烧热了才能用,免得把手冻伤或者生冻疮,朝颜也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反正家里的柴火足够扛过这漫长的冬日,他也就不省着。

  等把水烧温热了,朝颜才去瓮里翻出番薯芋头,洗干净了放进锅里蒸。

  即使是用温水,等朝颜的十指暴露在空气中,指头没过一会就是红的。

  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了方木,方木习惯性摸了摸旁边的位置,被窝是暖和的,可人却起了。

  他便也坐起来,拿过床尾的衣服穿上,起床洗漱。

  他起来那会朝颜已经洗漱好,正在煲粥,除了自己吃,剩下的就拌红薯藤喂鸡鸭。

  冬天到了,外面的青草难寻,鸡鸭也跟着吃起了粮食,如果不宰,这就是不可避免的事。

  像红薯、糠,剩饭剩菜什么的,都能煮一锅喂牲畜。

  方木在后面看着他坐在灶台前低着头往炉灶里塞木柴。

  这个场景很常见,朝颜勤快,纵使方木在家都好,一般做饭都是他负责,所以方木时常能看见他面对灶台的背影。

  说起来两人成亲已有半年,方木仍记得朝颜刚进家门时的事。

  那会朝颜就不是个会偷懒的性子。

  即使嫁给了他也依旧如此。

  朝颜早就听到声了,可半晌不见下一步,便回过头看着站在身后不动的方木,说道:“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洗漱。”

  方木嗯了声,笑着走过来弯腰把人抱住亲一口,然后才去洗漱。

  朝颜用袖子把沾上的液体抹掉,笑着转过去接着掌火。

  方木洗漱完,吸着气跑过来烤火,嘴上嘀咕着:“冻死了。”

  朝颜看见他蹲过来,把自己热乎乎的手往他脸上贴。

  方木顺势在他手上蹭了蹭,问道:“不冷?”他从外面进来,脸被寒风吹凉了。

  朝颜摇摇头,仍旧替他暖着。

  方木眼眸动了动,吻了下他的手腕,没说话。

  等把方木的脸捂暖,朝颜自己的手也不热了,恰好蒸的红薯芋子熟了,随着水雾散发出香味,便让他先吃早饭。

  然后自己去舀了两碗粥水用来送红薯芋子。

  红薯皮和芋皮都留着,一会跟红薯藤一起拌匀喂牲畜。

  方木吃完早饭就得出发去县城。

  外面没下雪,但方木还是把斗笠和蓑衣披上,出门前又吩咐朝颜:“一会你来记得戴上风帽,去县城那条路风大,别冻着了。”

  朝颜点点头:“路上小心。”

  方木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心,说道:“我在县城等你。”

  朝颜嗯了声,送他出门。

  等方木走了,朝颜就去把鸡鸭和猪崽挑到方林家,讲明因为天冷,需要借用他们家的猪圈,顺道他要去县城住一两天,请他帮忙喂喂牲畜还有昂昂。

  方林答应了,但是朝颜送来的粮食他没收。

  朝颜也不强求,又把牲畜的口粮给提了回去。

  回到家把两人的衣服收拾好,朝颜又安抚了下焦躁不安的昂昂,好不容易把它劝住,这才敢锁门离开。

  他也按照方木交代的,翻出了方木用了多年的旧风帽,一会拿来遮挡寒风。

  好在他事先就给昂昂做了个小房子,这么冷的天昂昂也不至于睡在外面,有方林答应喂养,昂昂饿不着。

  朝颜到了庆远镇,就坐上一辆牛车,朝着县城出发。

  方木到了县城,裁缝铺已经开门,李瑶和秦尚都在。

  这些日子方木日日都在,自然会经常碰见他。

  秦尚对于他来当掌柜这事估计有想法但是反抗无用,所以知道他在这学习但就这事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至于为什么方木知道他有想法,是从对方的表情看出来的。

  也许在他的心里,方木始终都是外人。

  方木也不搭理他,尽管两人看不对眼,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听李瑶的。

  李瑶见他过来,先让他喝口热茶去去寒。

  方木应了声,把蓑衣和斗笠放好,就自己去弄茶水喝。

  等他缓过劲出来,李瑶才传授他新的知识。

  朝颜是晚方木半个时辰到的县城。

  他下了车给了车费也直直往裁缝铺去。

  冬日天冷,街道上摆摊和来往的人都少了许多,比他上一次过来要冷清一点。

  朝颜挎着个包袱出现在裁缝铺门口,可把小荷惊着了:“小朝大哥。”

  朝颜取下戴着的风帽,对她笑了笑:“小荷姑娘。”

  方木听见他的声音,立马对李瑶道:“颜颜来了,我去看看。”

  李瑶见他与夫郎成亲半年还这样恩爱,不由无奈笑了起来,只好放下手上的东西随着他出去。

  秦尚在柜台里百无聊赖站着,见到朝颜进门,打了声招呼,声音刚落下,方木就急匆匆从里间出来。

  虽然他确实不喜欢方木,可对方爱夫郎这点他挺欣赏的。

  这会方木的眼里就只有朝颜,过来就摸他的手,果然很冰:“怎么不多穿一件?”

  他穿的还是早上那会那么多。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近,朝颜不是很好意思,加之李瑶又从屋里出来,朝颜只好一边羞涩一边打招呼:“姐。”

  李瑶点点头,笑问道:“刚听见你声小木就待不住了。”

  她一说朝颜就更加羞了,见方木细心给自己揉搓双手暖和自己,轻声道:“还好,不是很冷。”

  “你先坐会,我去给你倒杯茶。”他说完就转身往里间去。

  朝颜既享受他的贴心,又羞恼于被外人看了去。

  李瑶倒觉得没什么,秦尚没犯糊涂之前对她比这更甚,因此她横了秦尚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不知因为什么被夫人威胁了的秦尚是一头雾水。

  李瑶横了秦尚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见朝颜挎着个包袱,不知他带了什么东西,以为他是来办事的,问道:“家里发生何事了?可需要我帮忙?”

  朝颜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包袱,反应过来后便笑着回复道:“没事,只是木哥看下雪了,怕两头跑不安全,就说在家里住几日,这几日得麻烦姐了。”

  李瑶听完惊喜说道:“都是一家人怎么会麻烦?早就应该搬过来,床铺我都安置好了,你们住进来就行。”

  朝颜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心中的那点不安才消失不见。

  他和李瑶还不熟,双方都还不是很了解对方,而他们唯一的联系就是方木。

  朝颜在方木的嘴里知道这位姐姐人很好,短暂的相处也确实如此,可现在方木是拖家带口住到她家,肯定要主人欢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