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今日出门的时间有些晚,天气冷了人容易赖被窝,况且夫郎在怀,他早上没忍住磨蹭了一会才起床。

  如果要回去跟朝颜一起吃饭,他就不能在县城久留,只在裁缝铺待了半个时辰方木就辞别李瑶夫妇坐牛车回庆远镇了。

  秋风肃肃,方木坐在牛车上忍受着冷风刮过。

  好不容易晃回庆远镇,方木给了车费就一头扎进镇里,他还要去买猪脚,朝颜昨夜念叨了一句想吃,方木就默默记着。

  从张屠夫那买了猪脚,还让他给剁开,方木便一把扔进背篓里,又扛着走山路回西水村。

  等到西水村的时候,一早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方木一脚踏进荒地昂昂就循着味跑来。

  养狗的好处除了看家,大概就是看着它对自己摇头摆尾的样子欢喜。

  方木撸了把它的狗头,脚步不停往家里走。

  朝颜知道他中午会回来吃饭,这也是两人说好了的,免得方木回来他先吃饱或者没准备他的份。

  今日的午膳是拌面,朝颜熬了肉酱,他也算着时辰,方木进屋那会他刚把煮好的面起锅。

  方木的身影只是从窗户外走过,朝颜就注意到了,等方木进了屋,他便说道:“回来了。”

  方木嗯了声,解下背篓,把用蕉叶包着的猪脚拿出来放进装菜的篮子。

  裹得严严实实的,朝颜没看出是什么,问道:“这是什么?”

  “猪脚。”方木道:“你不是想吃。”

  朝颜愣了下,虽然他知道木哥疼他,可当自己随口说一句的话都被对方记在心里且付出行动时,他才清楚爱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别看他说了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

  一时间朝颜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都变成了一句:“谢谢。”

  方木低头亲了他一口,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

  朝颜感受着他唇瓣的温度,说道:“我心里高兴。”

  “我就是让你高兴的,你想焖还是炖?”

  “焖吧,放点花生一起。”

  家里的花生还是上次朝颜卖山猪肉时跟村民换的没吃完的,方木嗯了声,道:“先吃饭。”

  朝颜点点头,把拌好的面分成两碗,各自端着上桌。

  两人面对面坐着,朝颜问他:“瑶姐还好吧?”

  方木吸溜了口沾满酱料的面,嚼吧嚼吧咽下才说道:“挺好,店里有姐夫和小荷在,她忙得过来。”

  “那就好。”

  方木又挑了一筷子面,送进口前说:“下午我跟你一起劈柴。”

  “好。”

  再过几日他就又要出门,朝颜自然想跟他多相处,这一别又得半个月不能相见,那肯定是能多待一会就一会。

  家里的规矩是朝颜做饭方木洗碗,洗完之后方木又去洗漱,而朝颜已经先一步做完并且在床上躺着。

  他的外衣就放在床尾,方木掀开被子躺进去,怀里就滚进一个只穿着里衣和亵裤又暖和的人。

  夏日那会两人就喜欢搂在一块,何况是现在天气冷的时候。

  晚秋的中午也是阴凉的,午睡都得盖被子不然容易着凉。

  两人你挤我我挤你的时候,方木的脚碰到朝颜的,不禁想好在颜颜底子好,手脚暖和,不然他都担心朝颜冬日难挨。

  两人抱着也不做什么,仿佛只要互相依靠着就好。

  也没聊天,朝颜在他怀里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方木把被子往上提了点盖住朝颜的肩膀,这才闭上眼小憩。

  ..............

  一觉睡醒,两人就穿好衣裳下地干活。

  家里没有锯子,柴火全靠劈。

  方木用柴刀砍断,朝颜就用斧头劈开,这都是力气活,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竟也不觉得累。

  不过手心依旧是麻的。

  ..............

  乔松上门来通知时已是下旬,那会方木和朝颜两人已经把一堆柴劈了一半出来,哪怕下旬就朝颜一个人忙,到下月初他也能全部收拾出来。

  这次乔松许是家里有事耽搁了,原本一直都是早上来通知的人拖到下午才来。

  这时辰方木和朝颜就在屋后劈柴。

  乔松是听到声音直接走过去的。

  方木见他过来,就停下手里的活,把柴刀放在一边领着人进屋喝杯热水。

  乔松问了朝颜的好,这才随着方木进屋。

  方木洗干净手,把中午刚冲进陶瓷壶里的温水倒了一碗出来端给乔松。

  农家人一般都不会让锅里不停生着火来烧水,这耗柴,没这个条件不说时间上也不允许。

  人几乎都要忙着温饱,为了这个目标奔波着,哪还想着要喝口热茶,有口温水喝都算不错了。

  所以用碗喝水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

  方木把水端给乔松,顺便问他:“这次又是去哪?”

  乔松接过来先喝了口,说:“你都是最后一次了还着什么急。”

  方木在他对面坐下,也喝了口温水后悠悠说道:“老实说,干了五年忽然不做还真有点舍不得。”

  “那就接着做下去。”乔松顺势说道。

  “离开是早晚的事。”

  这倒是在理,就方木现在这情况,估计再拖也拖不了多久。

  “我跟你说,这次的地点可跟你有缘。”乔松神秘兮兮的。

  “怎么?”

  “这次是走常远。”乔松拍着桌子道:“哥夫不是常远的吗?你还可以带他回去看看。”

  方木没想到这么凑巧,最后一次走商竟然是常远,但他想到半年前见到的那人间地狱:“我问问他。”

  “我问过了,当日常远遭灾的村落全都迁走了,哥夫要是想回故地看看,还得打听一下。”

  常远是县城,上半年水灾那会,它隶属的好几个村落都遭了水灾被淹了,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有的像朝颜这样投奔了亲戚,也有的落草为寇,更有的既没有亲戚投奔,也没有落草为寇的勇气,便跟着衙门迁到了别的地方重建家园。

  “这事再说。”方木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并不想让朝颜回常远。

  乔松把话递到,心里记挂着另外一个人,便不久坐:“成,明日老地方等你,我去找元元了,你忙。”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留下还在沉思的方木。

  方木在屋里坐了会,然后用自己喝过的碗倒了碗温水走出去,拿给朝颜喝。

  在劈柴的朝颜认得他的脚步声,听到他过来,问道:“乔兄弟走了?”

  方木道:“去找会元了,你喝点水。”

  朝颜放下斧头,直起身子接过温水喝。

  方木等他喝完了才说:“颜颜,这次走商是去常远。”

  朝颜的眼睫一顿,他抬起头看着方木。

  方木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可想回去?”

  朝颜没说话,回望着他的目光,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

  朝颜是怎么想的呢?要说不想回是不可能,那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可回去又能怎样?常远还是常远,却不是他心里的常远。

  爹娘已经没了,他甚至不能安葬他们的遗体,熟悉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他就是去找也再回不到当初。

  见面可能会欣喜,但是欣喜之后呢,是伤感是落空。

  道理朝颜全都明白,他的思绪陷入拉扯之中。

  这让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对于家乡的思念甚至弥漫过了方木要离家的事。

  方木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伤痛,心也开始疼了起来。

  但他在等朝颜的回答。

  过了许久,朝颜才开口:“不回了,家里这么多事,我走不开。”

  方木悬着的心猛地坠地,就好像被人极致拉扯过,刚刚的那些不安全随着他这句话消散无踪。

  他倒不是怕朝颜跑,而是怕他睹物思人,尤其是满目疮痍后的常远,他担心朝颜回去不过是再痛一次。

  他知道朝颜现在还没放下,那是家乡,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可方木没法子,如果朝颜说要回,那他也会打点好一切带着朝颜回,不管怎样,方木都要让他明白一切有自己陪着他。

  他只好转移朝颜的注意力:“常远离西水村近,月初我就能回来。”

  朝颜嗯了声,明白方木的好心,他也不愿再想下去,把碗递给方木:“干活吧。”

  即使不愿想心情也没从乍然听到的消息中恢复过来,方木清楚要是以往他不会是这个反应,不过方木也没说什么,他知道朝颜在难过,可他除了陪着没什么别的法子。

  乔松不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能淡然地说出回去看看的话,而方木这么问,只是因为他去常远走商的事瞒不了,到底是要告诉朝颜,那不如让朝颜自己做选择。

  也许是现在的朝颜也没做好回去的准备又或者说他知道回去没有用。

  选择了压抑住。

  朝颜不想说话,方木也沉默了,把碗放在一旁,重新捡起柴刀继续劈柴。

  希望梆梆梆的声音,能把朝颜拉回这人间天地。

  朝颜的低情绪持续了好久,直到夜晚吃饭时才恢复过来。

  也是他先对方木说的:“木哥,你日后能否陪我回去?”

  烛火摇晃中方木并没有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目光坚定。

  朝颜一下子就释然了,常远的家是没了,可现在他有和方木的家:“我知道回去也没用,但心里记挂着就想看一眼,现在也没有勇气,等过几年,过几年就好了。”

  方木抬手去握他的手:“别怕,有我在。”

  朝颜点了头,目光垂下,遮掩住了即将掉落的泪珠子。

  方木握紧了他的手,以无言的声音陪伴着他。

  ...........

  这次走商近,但是扛不住天越来越冷,朝颜就还是给他准备了一件厚衣裳遮挡风霜,免得在路上生病了。

  天气冷,方木不想他起来送自己,就把人按在被窝里亲了好一会才放过他:“别送了,一会着凉,你在家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朝颜握住他一根手指,嗯了声。

  方木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才起身去背上包袱点上灯笼出门。

  屋外秋风阵阵,灯笼被吹得一摇一晃,方木把门带上,又把跟着自己的昂昂赶回家去守着颜颜,这才进了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