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黑皮崽崽的太子妃日常>第296章 74·帝王之情

  74·帝王之情-帝王恩宠转瞬逝,唯有情深重于山。

  众人皆是一惊,不管是藏身于暗处的影卫还是宫人内侍。

  吴珣想要迎上去,却生生被厚重的衣摆拖住了步伐。于是吴三思转过一抬头便看见身着大红喜服的儿子,嘴巴一瘪,委委屈屈地偏头看向媳妇儿:“娘子,儿子要嫁了。”

  粉拳直接砸在了吴三思的腰上,软软的声音响起:“这可是喜事,不许哭出来。”

  吴珣对于眼前的这一幕见怪不怪了,他爹的人设全靠他爹作出来的:“爹娘,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和六爷沈爷在京城周边游山玩水,昨日才进的京,詷儿接我们进的宫。”

  宫人都不禁睁大了眼睛,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听自己不能听的。

  吴珣摸了摸鼻子,自己似乎真的把自己爹娘还要来观礼的事给忘记了。

  “儿大不由爹啊,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子往外拐。”吴三思装模作样摇着头叹着气。

  “那是谁非要把儿子送去少林的?”吴夫人乜了他一眼,上前踮起脚尖理了理儿子的头发,“别理你爹,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你成亲,只要不是青灯古佛一生娘亲觉得怎么都好。”

  吴三思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父子俩心虚的模样彷佛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他清了清嗓子,绕着儿子转了一圈:“你这身是詷儿定的吧?”

  吴珣颔首,吴三思乐了:“倒是比六爷更爱美人不爱江山。”

  宁公公急得直跺脚,这话是随便能说的吗?传出去岂不是给太子妃招致祸端?清了清嗓子先要阻止的时候,恰逢吴三思也注意到了他:“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吴三思仰头想了半晌,突然恍然:“你是当初被当今圣上救下来的小太监吧?我记得你,当初差点被丽妃活活打死,那时我也不大,还跟你分过一个馒头你记得吗?”

  宁公公愣住了,这事此人怎么会知道?此丽妃可非彼丽妃,而是平武帝年间的妃子,后来被平武帝赐死。也因此,后来给邱家女儿定封号为“丽”,外人或许因为是赞其容颜,但是宫中老人都知道皇上对她绝无任何宠幸之意。又想起馒头……宁公公更是发怔,很多事他已经忘记了,但是经历得再多年轻时经过的苦难却是难以忘怀的。

  那半个馒头他记得是个黑黝黝的小男孩从怀中掏出来掰给他的,那时候他被丽妃打得遍体鳞伤,心中已经萌生死志,是那个小男孩的半个馒头让他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那个小男孩右手也缠着纱布,纱布还浸着血,眼睛却在黑暗中发光:“我得活着,我以后还要娶媳妇呢。”

  那时他心中苦笑,太监哪有娶媳妇的命,却也重新燃起了生的想法。他忍不住看向吴三思和吴夫人,又忍不住看向吴珣,怎么看都是亲父子,忍不住道:“你不是太监吗?”

  吴三思呆住了,半晌眨了眨眼,偏头看向自家娘子:“娘子,我真的不是……”话音未落,黑靴上多出了一只绣花鞋狠狠地碾了下去,这种话就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说了!

  可不是太监又怎么能够在宫闱中出入?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小的侍卫。琢磨了半天,宁公公突然恍然:“你是先皇身边的……”

  吴三思赶紧做嘘声状,宁公公反应过来后赶紧噤声,皇上身边的暗卫他都见过,论年纪这恐怕只能是先皇身边的暗卫。再联想起之前的猜测,宁公公也意识到了和吴三思刚刚口中说的六爷沈爷是谁了,声音激动得颤抖了起来:“那两位爷也进宫了吗?”

  吴三思没说话,只是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这厢打着哑谜,那厢被宁公公惦记的两位爷正在御花园散步。

  “詷儿来日必定是个明君,这节骨眼上还能塌得下心看奏折。”沈言不住地感叹,看上去比他爹和他祖父都要靠谱许多。

  陆渊看了一眼沈言,笑哼了一声:“他那是逼着自己看折子呢,幸好当日你我成亲没有人说什么大婚前不能相见的规矩。”

  沈言含笑拉了拉陆渊的手:“宫里装点起来确实热闹,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我成婚时院落里的喜字,是我们一张张贴上去的。”

  他们大婚时,没有亲朋没有好友,但那一院的大红喜字却是他们想了二十载,盼了二十载盼来的。

  陆渊捏紧了沈言的手指,软软的手指,一如当年。也如当年知道他心中的喜怒哀乐,两个孩子结婚他不是不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升腾起了一丝自责和不甘。自己做得最出格的事不过是将掌印之权交予沈言,大婚之事当年便是想也不敢想,之所以诈死归隐不过便是为了跟沈言过几天舒舒服服的安生日子,没有人让他广开后宫,没有人说他的阿言是奸宦。

  “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比你继位时好上许多。詷儿借邱党之案立威,小珣又在边疆立下了汗马功劳,兼儿也为他们保驾护航。时也势也,这是他们的运道。”沈言偏头一笑,“当初我连走你身旁都是旁人眼中大逆不道之罪,我们能有今日的逍遥日子,亦是满天神佛在眷顾我。”

  “也是在眷顾我。”陆渊狭眸未垂,落在沈言的肩头,那里落了一片粉色的花瓣,犹如他们当年初见时的花瓣。寒冬中的花瓣难得,身边的人亦是难得,求仁得仁此生何求?

  树影之中,两人缱绻相对。沈言抬头,伸手似乎要去帮陆渊理皮裘的毛领,唇像是无意中擦过了陆渊的下颌。只是沈言唇边的衔着的笑,显得这个意外似乎没有那么纯粹。

  正是情浓之时,却被一声尖叫打破了。陆渊和沈言齐齐侧目,见不远处有一行宫人,尖叫的是宫人簇拥的一个宫装的老妇人。

  陆渊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却不愿与之起冲突,拉起沈言先要择路而行。却被尖而细的声音给拦住了:“站住!”

  是那妇人身旁的太监,太监清了清嗓子:“何人见到太妃不行礼?”

  陆渊:“……”

  沈言倒是好奇地回头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印象,应该是当年哪个位份不太高的妃嫔,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没有承过宠,隐约记得似乎还发生过一些冲突。

  陆渊更是不愿驻足,拉着沈言大步便要离开。谁知那太监却高声喝道:“侍卫!将这两个人给咱家拦住。”

  这是御花园,侍卫很快就赶到了,想要听命,但在动手时纷纷看见陆渊腰间悬挂的御令,顿时都不敢造次。

  “没听见本宫说的话吗?”老妇人摇曳上前,她脸上扑着厚重的粉,说话间几乎能看见白色的粉末漱漱而下,能看得出已经不复韶华。她走到陆渊和沈言面前,轻抬眼皮,轻慢的目光倾泻而出。

  陆渊躲也不躲,只是淡淡地睇了她一眼。

  妇人怔愣在了当场,先是蹙眉旋即揉了揉双目,那描得精致的双眼瞬间瞪得如死鱼一般。嘴巴也如同搁浅的鱼儿一般一开一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先、先……”她的喉头就像是被一双大手牢牢扼住,后面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原本跋扈非常的太监看见主子的异样,连忙上前,呵斥道:“这是太妃娘娘,尔等何不见礼?”

  妇人的指甲死死地扣入那太监的手腕当中,太监吃痛却不敢言,只敢低声道:“主子,您……”

  “这宫中当差,最要紧的是眼力见儿。”沈言慢悠悠道,“若是连这宫中真正的主子是谁都不清楚,也就不必当差了,爷您说是吧?”

  “阿言所言极是。”陆渊含笑道,原本他因被煞了风景心情是不大好的,但是此刻又见威风凛凛的沈言心情却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拉着沈言的手,“走吧。”

  听见陆渊的声音,那位太妃身子再也撑不住了,软软地靠在了身旁宫女的身上。宫女反应慢了半拍,一个踉跄,那位太妃便险些跌坐在地。

  “混蛋!”太监扬起手甩了那宫女一巴掌,“太妃教你的规矩呢?”

  沈言闻言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道:“太妃还是嫔的时候,恐怕都没有这么大的威风吧?如今日子是愈发的好过了,都忘了平武年间宫中的规矩。”

  太妃点了花汁的唇此刻却彷佛褪祛了所有的颜色,显得格外的惨白,她哪里会不知道呢?这规矩还是沈总管定的,宫有宫规,若宫人犯错当交由内务处置,若处私刑或是纵下欺凌当降一级位份,罚俸一年。

  “忘了也不打紧,会有人教您的记起来的,太妃。”

  太妃慌了神,她踉跄前行几步,看着那相偕而去的颀长背影,她忍不住伸出手:“皇……”

  “如果爷是你,便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陆渊声音很淡,风一吹便散了,只留下太妃脸颊上流下了两行混着珍珠粉的泪。

  太妃坐了很久,被人搀回宫中还没有回过神。这些年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有些困惑也终于迎刃而解。她犹记得二十年多前先皇驾崩之时,她美滋滋地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了,她和后宫的所剩无几的女人一样,对皇上没有感情,她们惦记的是那个后位。虽说有些遗憾,那个位置到最后也没有人坐上去,但她们这些坚持不离宫的不也熬成了太妃吗?先皇和一个太监形影不离又如何?沈总管不也被要求殉葬了吗?

  最薄不过帝王恩。

  可今日,自己那点儿沾沾自喜似乎都变成了一个个咧着嘴的鬼魅,彷佛就连风中的枯叶也在嘲笑她的自得。

  最薄不过帝王恩,最重莫过于帝王情。

  恩宠或许轻于鸿毛,深情却比这江山还要沉。

  如凤栖宫中那位翻阅着各地的地理志,拉着媳妇儿的手掰着指头算等儿子大婚后该去哪里游山玩水,还有一张院落的图纸,那是清荷镇沈府旁的一座院落。

  也如东宫烛火之下瞇着眼盘算吏部调动的那一位,从前他能忍,但往后他不愿忍了。自己受委屈便罢,哪有成亲后还让自家小黑皮跟着一起受委屈的道理?

  河清殿中,沈言与陆渊相偎而眠,御花园中的小插曲似乎没有影响他们,两人脸上都是平和安稳的微笑。二十多年的归隐闲逸早已磨平了这红墙黄瓦中所遭受的所有苦难、不公与艰险,只要两个人在一处,哪里便都是清荷镇的那间院子。

  君之身畔,家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