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夫郎哪有不舍得的,他恍恍惚惚的听完卫云的话, 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是不是疯了的状态里。

  时下念书不易, 想找一个好先生更是难上加难,更别提恒远书院这种人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的地方了。他跟苟六哥是知道皇帝给了霍家一张恒远书院的拜师贴, 但从来没想过小石头也能进去念书。

  那是皇帝给霍家的赏赐, 霍家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 一家子绝不会对霍家生出什么嫉妒不臣之心。两口子最多不过是想着过些日子把他送到裕哥儿在的私塾念几年,哪里奢望过能进恒远书院念书。

  可如今卫云却给小石头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 苟夫郎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声道:“这算是什么委屈,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那可是恒远书院,多少人挤破了头都进不去, 这小子却偏偏能进去。您看重小石头, 我跟他爹开心都来不及,哪里会不愿意!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交代小石头,进了书院绝不给裕少爷添麻烦!”

  卫云心情大好,笑着道:“那就好, 到时就让小石头跟着裕哥儿一块去, 再找一个忠心周到的老仆,也不怕他们俩过得不好。”

  见苟夫郎满面笑容的应下, 又说了一箩筐感谢的话, 卫云心里也很是开心。他愿意帮衬苟家, 一是因为霍成跟苟六哥的关系,二来就是这一家子都是知道感恩的。

  他可不想帮人帮的是一只白眼狼。

  他这样想着,目光扫过一旁眼带艳羡的桐哥儿,心里一动,开口道:“桐哥儿,你愿不愿意去念书?”

  他这话一出,厅里头众人无一例外都被震惊了,这年头汉子还读不上书,况且大家都认为女子和小哥儿无才便是德,哪有去读书的道理,这可是无德之事!

  霍婶子更是失声惊道:“你说什么傻话,他一个小哥儿哪里能去读书了,小哥儿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学学做饭缝衣服什么的多好!念什么书,又花钱还坏名声,以后哪嫁的出去!”

  卫云一时有些发愣,缓了一会儿才道:“娘,话也不能这么说,读书可以明理,小哥儿和女子也好,汉子也罢,都是人,是人就得学会名利吧?这么看念书有什么不好的?咱也不指望桐哥儿能有什么大造化,起码多懂些道理,总是好的吧?”

  “有什么好的!”霍婶子不以为然,她这么多年大字不识一个,不是也过来了?村子里这么多人不都跟她一样吗,不挺好的。

  卫云眼睁睁看着桐哥儿眼里头的羡慕消失,顿时觉得有些愤怒,冷声道:“所以呢,桐哥儿以后又不会嫁他们,娘没听韩公公说吗?京里头的大户人家,家里的孩子无论是姑娘还是小哥儿,都是跟汉子一样念书的。这些人给家里头的孩子娶亲,也都是选的知书达礼的,娘难道不想以后桐哥儿嫁个高门大户享福吗?”

  霍婶子原本还觉得他这语气让人挺不舒服的,可听见他最后这一句,顿时顾不得这点细枝末节了。她家老大可就这一根独苗,又是个哥儿,她太想让他将来嫁的好了,这世上还有比高门大户还要好的嘛?

  在霍婶子心里自然是没有的。

  她立刻就推翻了刚才的话:“念书好,就让桐哥儿去念!钱我老婆子出!”卫云夫夫俩一个月给他一两银子,她已经攒了不少了,有底气的很。

  卫云脸色缓了缓,“那就让桐哥儿念书,只是钱还是家里出,娘的钱自己留着,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也不用看别人脸色,多好!”

  苟夫郎几个也连声附和,又捧了霍婶子几句,便火热又和谐的讨论起怎么让桐哥儿念书了。

  桐哥儿到底是个小哥儿,让他直接去学堂念书,未免有些过于惊世骇俗,卫云并不想徒惹是非,之前韩公公倒是跟他提过,京里头大部分人家都是请的西席,既安全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最是合适。

  只是平县到底小,念过书又有些才华的小哥儿和女子几乎没有,人选怕是还有的折腾。

  不过这都是可以解决的小事,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一伙人又说了一会儿,给卫小弟的行李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这才一个个的散去了,卫云却单独留下了桐哥儿。

  “桐哥儿想念书吗?”卫云问。

  桐哥儿有些迷茫,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里,念书是一项很金贵的事情,只有汉子才可以。但如今叔么却告诉他他也可以念书,还问他想不想!

  想吗?当然是想的,他迟疑着点点头。

  卫云笑笑,大手落在桐哥儿的头上,“想就好。桐哥儿,你奶奶今日说的话有几句根本不对,你可千万要忘记了。”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发沉:“念书不是为了让你以后嫁的更好,而是为了让你明理,更不容易被欺骗,明白吗?”

  桐哥儿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还带着些许濡目:“哥夫你放心,我晓得的。”

  离恒远书院召学生的日子还有不短的时间,卫云就干脆把卫小弟的事情往后推了推,好腾出手来给桐哥儿招呼。

  平县这样跟名字一样平庸的县,按理说要找合心意又有学识的很难,但谁让霍家还有个韩公公在,加上霍家的身份不同往日,很快韩公公就在府城给桐哥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人姓程,前些年在京城也是给高门大户家的女子、小哥儿教书的,后来年纪大了就回了家乡,孤家寡人一个,难免就有些寂寞。她与韩公公也算是有几面之缘,有他开口,霍家又承诺给她养老,她便也就答应了。

  等此事定下来,也差不多到了恒远书院招生的时间,霍家就打算收拾收拾去府城给卫小弟办入学的事儿,顺便把程先生带回来。

  府城离平县不算太远,但来回也差不多需要二十天的时间,旱路颠簸,一行人里还有小孩儿,一家子就打算从清远县坐船过去。

  霍家如今也是勋贵之家,按律是有马车的,马车的外形和内里布置还有规制,只是如今是去送卫小弟求学,倒也不必如此张扬,是以只是寻了健壮的好马拉车,马车里也没什么过多的装饰,但却舒适的很。

  马车的脚程要比其他诸如牛车、驴车之类的快得多,不过四五日,众人便到了清远县。

  他们这一行人穿的和普通有钱人家也没什么差别,码头上跟他们差不多一样的人多得是,倒是一点也不打眼。众人要赶船,只打算在县里休息了一夜就坐船离开了。

  童家酒楼就在码头边上,收费公道,房间也干净,况且跟霍家又是老相识,自然而然便寻到了童掌柜这里。见他们进来,童掌柜不由有些吃惊:“呦,霍伯……霍兄弟,带着一家人出来玩?”

  霍成被封为县伯,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对方不愿意暴露身份,童掌柜自然也就不再提,只当他是自己的故交,态度虽然敬重,却又让人觉得正常。他们这些做生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否则这生意怕也是做不起来。

  他跟霍家之间有买卖在,虽然中途变卦这事儿做的略有些不地道,但也没有仗势欺人,还给了补偿,关系说不上多亲厚,却也不差,招待起来也是尽心尽力,只盼着日后这买卖断了,还有一份情谊在,总是好事一桩。

  一群人虽然对去府城有着巨大的憧憬,但舟车劳顿之下,几乎是沾床就睡。也亏得如此,第二日起来,个个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不像昨日,眉宇间的疲惫和困顿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大周水运发达,水师名震四方,造船业登峰造极,霍家这次要坐的船,是大周所有船只中仅次于战船楼船的房船。这船虽没有楼船庞大,但也有两层楼高,一应装饰也颇为奢华,是专门做的达官贵人的生意。

  这样的船船费自然贵,且不是有钱就能做的,但相应的,船的安全系数很高,上面还有士兵保护,往来的漕运诸帮也不会拦截,谁让这种船背后是皇家在运营呢?有天子做后盾,其他人自然是避其锋芒。

  这样的船并不多,在平县这样的地方也鲜少停靠,这日停在码头,顿时引起了诸多议论,众人纷纷猜测是什么样的人能坐的了这样的船。

  卫云他们这段日子一直被人议论,早没了最初被议论时的忐忑和波动,心如止水的挨个上了船,自有人上来招待。

  他们是新皇亲封的县伯,身边还有韩公公跟着,这几个月又让大家明白了新皇是个琢磨不透的性子,是以虽然这船上贵人众多,比霍成身份高的也有,但都是笑脸相迎,并不曾有什么不快,唯一让霍成头疼的,就是晕船一事。

  霍成是不晕船的,但奈何除了他、小平安还有韩公公三个人,剩下的卫云、卫小弟、小石头、苟夫郎,还有那两个杂役婆子,全都是晕船的。

  好在这里头大部分适应了两三日,便都好了,只有卫云和卫小弟,不仅没轻,反而更加严重了,急得霍成口中都起了火泡。

  幸而船上的管事没少遇到这种事情,有一些自己的小秘方,又有郎中在旁诊治,总算是让哥俩儿缓了一些,好歹能吃下去点东西了。

  见他俩精神好了些,苟夫郎便做了点白粥,还找管事的讨了几碟泡的酸辣开胃的小菜,兄弟俩吃的干干净净,霍成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总算舒展开了一些。

  他暗暗决定,回来的时候还是走旱路的好,瞧瞧这才几日,他好不容易喂胖了一些的夫郎就又瘦了许多,让他心疼不已。

  卫云这几日没精神,小平安已经好几日没跟阿么好好亲香亲香了,之前阿么一直躺着也就算了,这会儿都坐起来了还不抱他,顿时委屈的大哭。

  见他边哭边向自己伸手,卫云哪里还忍得住,心疼的连忙把人报到怀里,好在小平安是个好哄的,没一会儿就止住了哭声,在阿么怀里甜甜的睡了过去。

  卫云给小平安擦擦头上的汗,自嘲的笑了笑,感叹道:“我怀着平安的时候孕吐都没有这么厉害过,反而坐个船晕成这样,真是……”

  霍成亲了亲他,说道:“是我的疏忽,忘了你没有坐过船了,咱们回去的时候就走旱路。”

  卫云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而且这事儿怎么能怪你,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且不就是没坐过才晕的嘛?多坐坐兴许就好了,而且这船上的风景挺好的,又稳,比马车颠过来颠过去的舒服多了。”

  跟他们自己走旱路比起来,肯定是坐船更安全一些,一起出来的都是他最亲最爱的亲人,卫云一点也不想因为这种无伤根本的事情让大伙冒险。

  也许老天爷的确听到了他的心声,卫云兄弟俩的情况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似乎就像卫云说的那样,完全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而此时,经过近十日的行驶,房船也终于在府城靠岸了。

  虽然他们到了府城,但因为恒远书院并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外不远的恒远山上,故而一行人只在城里稍事休息,便赶到了恒远书院。

  恒远山原本只是府城城外一座不出名的小山,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但百年前,有大儒在此地立学,建立了恒远书院,培养出无数的有名之士,恒远书院这才名声大噪,连带着这山也成了恒远山,天下闻名。

  说是山,事实上,恒远山不过是一个百十米高的小山包,但如今正是书院招生时,山下满满当当全都是人,除了赶来求学和看热闹的,就只剩下了卖东西的。

  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恒远山下卖的最多的是书本,穿着书院袍子的学生随处可见,卖的书大多是这些人自己写的,内容也出奇的一致,要么自己当年入学的经验总结,要么就是对书院各处及夫子的详细介绍。

  卫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在他心里,一直都觉得读书人清高的很,这种在他们看来有辱斯文的事情又怎会去做?没想到如今恒远书院的学生不仅做了,甚至还做的登峰造极。

  一群人看着卫小弟未来的同窗们热火朝天的推销些自家东西,说的天花乱坠、激情澎湃,脸上的表情都颇为梦幻。

  卫小弟更是如遭雷击,他来之前紧张的睡都睡不着,不停的憧憬恒远书院如何宏伟,同窗又如何才华横溢心怀天下。结果呢?他一定是来了一个假的恒远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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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小弟: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昨天临时通知加班,十一点才到家,没有存稿裸奔的蠢作者躺平任嘲,这也是下一本五一没敢开的原因,我只有两万字的新文存稿,开了就是死啊!

  这本我一定不要再断更了,好有负罪感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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