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小了, 应该是闹事的人走了,挺了一小会儿, 卫云听见有人在门前挪走了什么, 他试着推了一下,门应声而开。

  干净整洁的小店里如今一片狼藉, 糕点散落一地,桌椅凳子也都躺在地上,地上还不时的能看见一些碎瓷片, 邢阿么正站在门口指挥人收拾, 听见门开的声音,连忙扭过头来看。

  “主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他脸上的笑很勉强,“您先回去休息会儿, 这里面乱, 您怀着身子, 就别进来了。”

  一旁的苟夫郎懊恼不已, 刚刚看苗头不对, 几个人就把几个桌子堵到了门口, 生怕卫云着急出来有个什么。人一走,他没多想, 顺手就把桌子撤了,早知道就再堆一会儿,等外头弄完再撤了。

  “没事儿。”卫云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 但这会人都走了, 也没什么好回避的。

  他一边慢吞吞的扶起桌子上倒下的摆件, 一边问道:“知道刚刚来的是什么人吗?”

  扈见贤一边给弟弟擦脸一边道:“是城里的一帮二流子,专门收保护费的。”

  卫云这才发现扈思齐的嘴巴破了,脸也肿的老高,吓了一跳:“他们还打人了?”

  他连忙走过去看小孩儿脸上的伤,索性这伤看着可怖,实际都是些皮外伤,嘴角的血还是嘴唇磕在牙齿上磕破的,但还是不放心的问道:“耳朵难不难受,能听见我说话吗?”

  扈思齐咧着嘴傻乎乎的笑,心大的很,“能听见,卫大哥放心,我皮实着呢,打不坏的,嘿嘿。”

  卫云摸摸他的头,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还好他怕出事儿,身上都带了备用银子,“邢阿么,你带思齐去回春堂看看,别有什么事儿才好。”

  扈思齐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没啥事儿,就是挨了一巴掌而已。”

  扈见贤也说不用去,被卫云板着脸驳了回去:“还是去看看的好,那都是些壮劳力,下手没个轻重,让郎中看看心里也安生不是?不然万一有个啥,后悔都来不及。”

  扈思齐住了嘴,偷偷拿眼去看自家哥哥。

  扈见贤嘴唇抖了抖,红着眼应下了,说到底,他心里也是担心自己弟弟的,可卫云实在帮了他们兄弟俩不少,他实在不愿意麻烦他。

  卫云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的说道:“你也别觉得有啥,你们可是我雇来干活的,我现在给你们看病,那是为了让你们心里感激我,以后好卖力给我干活呢!”

  苟夫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是,咱们这个掌柜的可是个卫扒皮,赶紧去郎中那看看,回来准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你呢。”

  卫云连忙点点头,屋子里的气氛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邢阿么笑呵呵的接过他手里的银子,牵着小孩儿手叮嘱道:“那我们就去了,主君可千万要小心脚下。”

  见卫云认真的应下,这才带着小孩儿出去了,出去前还交待苟夫郎把门关上。

  左右这生意是做不成了,干脆把门关了慢慢收拾,就算那群人找回来了,也不敢公然砸门,好歹安全一些。

  屋里的东西受损不是太严重,桌椅都没什么事儿,修一下就能用。碗碟也还好,这会儿不是吃饭的时候,外面摆出来的碗碟也有限,损失最大的就是柜台上摆出来的一应糕点。

  这些糕点都是邢阿么和苟夫郎两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里面还有卫云刚刚才鼓捣出来的绿豆糕。这些糕点散落一地,还被人踩的遍地都是,看的大伙心疼不已。

  “这些天杀的!这么好的东西就被他们霍霍了,真该让他们饿死!”苟夫郎一边收拾一边骂道,他才从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饿肚子的日子里解脱出来,最看不得有人浪费食物。

  卫云抿了抿嘴,心里也挺不痛快,他这生意才做了半个月,就遇到这种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可他从小到大遇到的打击也不算少了,他要是这么一下子就放弃,也就不是卫云了。

  他在后头,对前头的情况不了解,只能一边打扫一边问具体情况。

  事实上店里的个人也挺懵,今个儿一早,大伙就跟往日一样开门做生意。这两天生意渐渐稳定下来,众人也摸住了气儿,知道客人不会这么早上门。

  几个人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边干活边说话,等到陆续有客人来了,便有条不紊的招呼。

  谁知道巳时刚过一刻,店里就进来几个衣服凌乱,吊儿郎当的男人。这几个人是是生面孔,还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苟夫郎心里觉得不对,就眼疾手快的把去后头的门堵住了,自个儿还站在了门前面。

  这几个人进门随意问了几句之后,随手就拿起糕点吃了起来,没吃几口就扔了,二话不说就开始砸东西,就跟疯了一样。

  大家伙自然是要拦,可对方几个壮劳力,根本拦不住,扈思齐气的在其中一个手上咬了一口,那一巴掌也是因为这个留下的。

  好在这几个只是砸东西,倒是不伤人,下手也收着力气,大家伙才没有伤的更重。

  不过这几个人临走时说了,一个月要给他们交二两银子的保护费,保证不会有人上门闹事,要是不交,他们就天天上门,让他们生意都做不成。



  “二两?”卫云眉头拧成一团,心里一股子无名火烧的正旺。

  这几个人上下嘴皮子一抬就是二两,可按他们这个月的行情来看,净盈利也不超过十两银子,这二两要是给出去,他意味着他们一个月有七八天都是在给别人干了!

  卫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他之前卖菜基本不在这街上瞎逛,都是拿到熟客那里卖的,而且他那会儿一个月也卖不了几个钱,这些地头蛇也懒得理他,是以他对这些人的来历并不清楚,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刚刚开口的扈思齐。

  “你认识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扈思齐点点头,“见过几次,不过我人小,他们基本上不理我。不过我见过他们去铺子里收钱,我听相熟的铺子说过,这些人都是城里的二流子,没啥正当活计,就靠这保护费生活。”

  “听说他们大哥姓刘,大伙都喊他刘三哥,是个挺仗义的人。铺子给他们交了保护费,不管是乞丐也好,流氓也好,一般就不会有人上门闹事儿了。而且就算有人上门闹事,他们也会负责把人赶跑的。”

  苟夫郎翻了个白眼,“感情他们还是侠义之士了?我呸!奶奶的,那些上门闹事儿的说不准就是他们自己人干的,骗着人家钱不说,还又收保护费又装侠义要美名,真是一群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渣!”

  卫云本来挺生气,听他这么骂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连忙附和道:“那是,六哥么说的在理。”

  扈见贤也微微弯了弯眉眼,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犹豫。

  触及到卫云鼓励的目光,扈见贤也不隐瞒,把自己知道的最后一点也说了出来。

  “我头先看他们去洪家面馆收过保护费,洪家给的不过几百个铜板,只是我也是远远看了那一眼,看的不太清楚,也估摸不出来具体是多少,但是绝对没有一贯钱。”

  洪家面馆也在这条街上,就离他们铺子不远。

  苟夫郎不由抬高了音量:“你说啥?一贯都没有这些人就敢问咱要二两,两贯钱?他们这是欺负咱们新来的不是?”

  卫云摇摇头,“听见贤说的,他们在这附近都收,大家伙一说就知道,不会这么厚此薄彼,否则大家伙不可能还觉得这个人仗义。与其说他们是在欺负咱,我更觉着他们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找茬的。”

  听扈见贤的意思,这伙人干这事儿时间也不短了,还能在这些人里头有个仗义的美名,肯定不会一上来就砸东西,而是和偏向于和气的劝说。

  但铺子今日却被这样对待,八成是有人要求的。

  “可咱们才开半个月,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天天盯着咱们看?”

  对啊,卫云也想知道。他这铺子才开半个月,究竟什么愁什么怨值得对方这样来上门砸场子?

  这厢卫云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到底是谁要跟他过不去,那厢,从卫云铺子里走的几个正聚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院里,七八个汉子把一张不大的圆形石桌维的水泄不通。

  桌子上还放了几只大碗和一个酒坛,挤挤挨挨放了一桌子,空气里都是厚重的酒香味。

  一个手上包着纱布的方脸汉子一口把碗里的酒闷了,发牢骚道:“大哥,你今儿咋忽然让兄弟们干这事儿啊?那味香斋里全是些小哥儿跟小孩,打也不能打,还让一小破孩儿咬的不轻。”

  他旁边挨着的娃娃脸少年乐不可支,嘲讽道:“狗大力今天可真是,被小孩儿咬了还打了人家一巴掌,把人都打出血了,可威风了!”

  方脸汉子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辩驳道:“我那是没反应过来,我就顺手那么打了一下,谁知道那小孩儿皮那么嫩。”

  圆脸少年笑眯眯的继续怼他:“小孩子皮都嫩,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啊,皮糙肉厚的,一口下去就几个牙印,血都没流还咬的人家腮帮子疼。”

  方脸汉子气的作势要打他,被一个一脸横肉、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喝止了:“想打架都回家打去,大力你也是,我都说了今天去不准动手打人,偏偏你就动了手,还打的是个小孩子,你臊不臊啊!”

  见他挨批,圆脸少年美滋滋的,颇有些得意,可惜没得意一会儿,汉子的的箭靶子就变成了他:“你也是,还说他呢,你以为打个小孩子,动手的是他,你就没事儿啊?我让你看着他们是干嘛的,结果跟没看有啥区别?”

  其他人见他们吃瘪,哄堂大笑,还有人一边笑一边问:“大哥,不就是家新开的铺子嘛,怎么还值得咱们打上门去啊?而且二两银子是不是太高了,其他家咱们可是只收三百文的。”

  一脸横肉还有伤疤横贯昨半边脸的老大端起酒杯,一口闷掉,缓缓开口:“谁让他们得罪人了呢,这老顾客和新顾客,咱们自然是偏向老顾客不是。”

  “老顾客?谁啊?”方脸汉子一头雾水。

  圆脸少年恨铁不成钢,这个榆木脑袋,除了这家新开的店,整条街都是他们的老顾客,想找他们味香斋麻烦的,不就是那几个嘛!

  ※※※※※※※※※※※※※※※※※※※※

  明天见,晚安,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