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前夫总想让我怀孕>第55章 害人终害己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自行生出了身为长子长兄的责任,读书习武待人接物事事认真,一路告诫自己要做个让父亲和爹爹骄傲的好儿子,要照顾好弟弟们、给他们做榜样,在朝内要恪尽职守勤勉进取,在朝外要让“程大公子”这四个字名副其实,曾经与你订婚后,亦几乎无时无刻不反复想着,日后要加倍关怀妻子、悉心疼爱子女。”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从没觉得哪里不对,日子也始终顺遂无波,直到遇上了你。”

  夏焉抱膝坐在爽风清微的水边,明亮的眼眸一眨一眨,认真望着娓娓倾诉的程熙。

  “准确地说,是在去年与你重逢之后,我陡然发觉,原来我并非天生就规矩谨慎心静如水,我会着急生气、会难过伤感、会无助脆弱、会绝望崩溃,甚至偶尔想要张口骂人动手打人。最初我还以为自己疯了,后来才明白,那是被我硬生生压制了多年的肆意,过去的我,亦只是大家眼中的程大公子,而并非真正的程熙。过去那些年,真正的程熙仿佛是个与我脱开了的影像,而你,将这两部分一点一点地拼合,直到如今,它们终于完完整整地重叠了。”

  程熙撑在地上的手抬起,用力握住夏焉的手。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一生都只是个虚有其表的壳子。”

  这种心情夏焉其实很懂。

  当年在谭府做孙小姐,后来在宫中做皇子,沉静也好骄懒也罢,都并非他的本心。

  唯独和程熙在一起时不同。

  面对程熙,他可以全无防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以随意释放情绪,好的坏的、无意的刻意的程熙都能接住,而且绝不会误会与怀疑。

  程熙再道:“师伯公将我救醒后,我的脑中一片混沌,在家过了几日,总觉得缺些什么。来找你的路上,我的心莫名地又乱又急,直到来到你的门前,听到你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看到你笑着向我走来……那一刻,我又莫名地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那样顺眼,再没有任何一处不好。”

  夏焉首次听他说起那段时日,一时十分好奇。

  “出去做工那会儿,我已隐约明白自己本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实际上却是旁人眼中的傻子,因此只能归附于你,无法与你对等。但我极想与你对等,而且是唯一的对等,又恰好听说你去相亲,便想做些什么来向你证明我的厉害,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夏焉听得津津有味。

  “所以我做了好几份工,工钱也都存着,想着存够了一定数目就拿给你,让你做我媳妇。还想着让你辞去衙门的事务,日后只靠我养。不过有时又想,若当真如此,就看不到你穿官服的好看模样了,也很是遗憾。”

  夏焉哭笑不得,随口道:“你穿官服才好看!比我好看得多!”

  程熙无奈叹息,道:“你不觉得我很傻吗?”

  夏焉转着眼珠“唔”了一声,道:“还好吧。”

  “可我简直要被自己傻死了,那夜清醒过来,我几乎立刻就想撞墙自刎,尤其是……”程熙的目光闪烁起来。

  “是什么?”夏焉很想知道做了二十多年君子的程熙究竟觉得什么最傻,不假思索便问。

  程熙垂头,抬手按按眉心,避开夏焉的目光道:“好起来的那晚,我和你……”

  夏焉稍一回想,便立刻脸红心跳呼吸急促。

  “我想应当就是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我极为……满足开心,心中最大的缺口被填上了,所以……就好了。”程熙一脸尴尬。

  “我没想到自己心中执着之事竟是这个,尤其你那夜并不情愿,是被我强迫,又可怜我傻着才不得不妥协,想必先前的亲吻共眠……也是。”程熙少见地语无伦次了。

  “我又乱又悔又自责,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了,根本无脸见你,顿时更想自刎!”

  夏焉听得后怕,忙道:“还好没自刎。”

  程熙诚恳道:“只是想一想,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性命,绝不能再随意自刎了。”

  夏焉严肃地点头,点着点着突觉不对,立刻生气地出拳敲了一下程熙胸口,“所以不能自刎,你就不辞而别!害我又担心又慌乱!”

  “我并非刻意!”程熙抓住他的手,满面羞愧,“只是……”

  夏焉把手从程熙掌中撤回,双臂抱起,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侧身挑眉道:“是什么?!”

  程熙凑过去,一手按上他的肩,好声好气道:“原本我只是想暂避一两日,梳理好心情就回来找你,没想到期间突然发现了有关二皇子那位侍妾的线索,机会难得,我离开湖州去查,查着查着又突然听说,原来二皇子如今已是林江郡王!”

  夏焉这才反应过来,程熙先前因为傻着,这些他都不知道!

  程熙平静了一下,道:“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立刻赶回,刚到衙门就听说他已然出手,而你竟然亲自去抓辛老板!我当时魂都要吓没了,连忙赶去找你……”

  夏焉撇撇嘴,自己上任至今最大的功劳竟被这样轻飘飘地讲,他就很烦躁。

  程熙看懂了,更加凑近他,温声哄道:“不是,我不是说你不好,那日批评你也是一时情急,我其实是气自己,是后悔。”

  夏焉一愣。

  程熙深深自责:“气自己没能提前与你通气,又放任你一个人以身犯险。救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若你当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我、我……”他的神情慌乱了,“焉儿,你我曾先后走在过生死边缘,那样的事我当真不想再经历了,你明白吗?”

  夏焉呆呆地看着他发自内心的后怕模样,心想自己怎会不明白呢?

  以后一生平安相守,这并非只是程熙一个人的期待。

  夏焉不生气了,他笑起来,抬手摸着此时像个大孩子一般的程熙的脑顶,道:“在外面调查,又拼命赶回来,那几日你一定很辛苦吧?”

  程熙微讶,接着露出被理解后的安慰神情,点头道:“查证需得秘密紧跟,不便发信,我实在想联络你而不得,睡觉和吃饭亦不怎么顾得上。后来为了尽快赶回来,我一刻不敢耽搁,厚底靴都踏破了。”

  “啊?!”夏焉立刻去抓程熙的脚,着急地问,“受伤了吗?”

  程熙拦住他道:“磨烂了一些,无妨,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顿了顿,又道,“我向你说这些并非诉苦以求原谅,而是……”

  “我明白!你是不想隐瞒我,想把一切都坦白!”夏焉心中畅快,清亮的眼眸四处看看,喜道:“程熙,我们下水玩吧?你不是想要肆意吗?”咧开嘴,尽情地笑成一朵花,唰唰两下脱掉鞋袜挽起裤管,小跑到浅滩处蹦了蹦,向程熙招手,“快来快来!好凉爽!”

  程熙站起来,只见日光之下,水面星点,夏焉笑着闹着,仿佛从天上下来的神仙少年。

  一时间,礼仪规矩尽数抛去,他也脱靴挽裤,将衣摆收入大带,跟上夏焉,一起在水中跑跳推打大声嬉笑。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衣!”夏焉掀起湿了些许的衣摆。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夏焉抬腿踢脚,带起一串晶莹的水花。

  程熙双手叉腰望着他笑,静静欣赏这但凡读诗就要表演的可爱习惯。突然夏焉目露狡黠,弯腰捧起一大捧水,猛地向程熙一泼,并向前一跃!

  程熙下意识后退,跟着脸色一变,只见夏焉脚下一滑,“啊”地向前摔倒,整个人“吧唧”一声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水面上!

  ……

  一炷香后。

  程熙光着上身生了火,捡来树枝搭起支架,挂上夏焉的湿衣。抬头看,夏焉趿拉着靴子,穿着手脚都长出一大截的他的中衣,披着他的外袍,顶着一头湿发,瑟缩发抖,委屈可怜。

  程熙笑道:“这大概就是害人终害己吧。”

  夏焉恼羞成怒,跑去打了程熙一下,又迅速跑回来,站在火边取暖。

  程熙道:“坚持片刻,衣裳一干我们就上路。”

  夏焉道:“去哪里?”

  程熙道:“前方不远有个温泉庭院,主人家是我的朋友,已提前说好了最近借他的地方住住。”

  夏焉便道:“衣服不干也能上路。”

  若是待会儿再来了人,看到他这样,就丢脸死了。

  程熙不赞成道:“穿湿衣容易着凉,再耐心等等。”

  当晚到了温泉庭院,临睡前,夏焉果然起烧了。

  烧得满脸通红浑身无力,连意识都朦胧了。

  程熙抱着他在温室中沐过浴,从头到脚擦至干爽,换上新中衣,再抱他上床睡觉。

  夏焉蜷缩在程熙怀里,眼睛半闭,喃喃道:“都怪你。”

  程熙一手扯开锦被,问:“什么?”

  夏焉无意识地伸指按着程熙胸口,低语道:“从重逢的第一天起,你就说我要着凉,现在终于……”

  程熙侧首道:“既然是我说的,那就由我把你治好,行么?”

  夏焉蹭着程熙的脖颈,眉间攒着不适,“嗯”了一声。

  程熙目光一紧,深深吸了口气,给夏焉裹好被筒,又取来另一床被子搭上,自己躺到上面那层被中,伸手隔着里面的被子搂住夏焉,将额头靠过去,道:“我帮你发汗,明日病就好了。”

  夏焉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点头。

  程熙俯身垂眸,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黑暗中,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平生首次,他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与夏焉抱着睡在一张床上。

  不再心存疑虑,不再纠结担忧。

  “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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