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燕京天气是滴水成冰,陆铮鸣发梢脸上脖子上的血水已经冻结成一层薄薄的血污,他手握着不断滴血的绣春刀,看见和四安然无恙坐在地上的那一刹,握着刀的手不可抑制地狠狠抖动了一下。
和四看不清陆铮鸣身上的伤口有多少,但是空气里传来的浓浓血腥味让他陡然不安起来,偏偏在他干爹面前他不敢流露出分毫不安,隐忍地避开了陆铮鸣的眼神。
“这位侠士好身手啊,”老厂公独坐在阴暗的角落之中,轻轻哼笑了一声,不知是真心赞扬还是有心嘲讽,“如今这世上能打过我那几个手下,活着走到我面前的人可不多了,敢问您是哪路神仙派来的,是杀人呢,还是救人呢?”
和四敏锐地察觉到他干爹在说出“救人”两字时投来一缕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的心顿时七上八下摸不着地。万一被他干爹知道姓陆的锦衣卫百户就是和他有一腿的野男人,甭说陆铮鸣吧,就连他自个儿八成今天也得交代在这里。
和四心生悲凉,提前给自己点了一排白蜡,悔不当初没把姓陆的给睡了,到死还是个纯情不谙世事的太监身,太他娘的悲催了。
在和四心惊胆战时,陆铮鸣杵着刀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将刀插在一旁,蹲下来好生地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连根头发丝都没伤着后这才缓缓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若浑然不觉快扎进他骨头里的冷厉目光,低声问了句:“没事儿吧?”
现在是没事,可马上咱两就要成对埋尸野外的亡命野鸳鸳了!
和四心下惨淡,可是余光扫到陆铮鸣滴血着微微颤抖的手,所有的忐忑啪嗒摔在了心底,砸得他有丝儿疼,还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地上凉,先起来吧,”陆铮鸣一手杵着刀,一手搀起和四,继续用那种明明平淡如水,却怎么都人听出一丝分外亲昵的声音道,“再像上次病一回,就不止要你的命了。”
不光是和四,换作任何人都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了,和四要是再病上一遭,头一个要的就是他陆铮鸣的命了。
和四一边享受着这苦中掺甜的甜蜜,一边觉着今儿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他和陆铮鸣起码得有一个腿被他干爹打断在这。
“看着情形阁下便是来救人的了,”他干爹冷冷笑了一声,“四儿啊,还不给干爹介绍介绍,这是你哪位呀?”
和四心头拧巴成了一团,就着陆铮鸣的手使劲撑了撑尚且发软的双腿,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望了一眼陆铮鸣。
陆铮鸣不说话,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眼底深处透着一种任谁都无法硬下心肠去无视的温柔。
和四一颗心都快被陆铮鸣的眼神给看化了,他破罐子破摔地想,罢了罢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今儿一起死了,下辈子搞不好还能和这姓陆的投胎到一起,再做一对快乐的小基佬。
“我是他男人。”陆铮鸣突然截住了和四的话头,平静地看向声音传来的角落,手将插在地里的长刀一拔,眼神里透着冰冷的狠戾与杀意,“我还没问阁下是何方神圣,在这大年节里头将鄙人的内子给掳至此处,意欲何为?”
和四先是被他那句“我是他男人”给震得神志不清,又被他后半句“鄙人的内子”给气得七窍生烟,在还理清楚这姓陆的到底是更帅一些还是更欠打一些时,陆铮鸣已提刀而起,俨然要上前和他干爹拼命。和四一看这架势,顿时肝胆欲裂,一把攥住陆铮鸣握刀的手,声音又急又低:“你要不要命了!这是我干爹,不是旁人!快!给他老人家磕头!第一次见面,没准还有红包呢!”
老厂公:“……”
陆铮鸣:“……”
外头鼻青脸肿,偷听修罗场的赵精忠等人:“……”
赵精忠等人不约而同地想,这少主子是个人物……
命都快没了,还想着找这棒打鸳鸳的西王母要红包呢,也不怕王母娘娘一道天雷劈死你这对奸夫。
陆铮鸣迟疑地转头瞧了一眼和四。
和四咳了一咳,顶着莫大的压力,硬着头皮道:“这真是我干爹……”
陆铮鸣“哦”了一声,干脆利落将长刀重新插进地上,冲着黑暗里的模糊人影就清脆响亮地叫了一声:“干爹!”
那头了无声息,场面安静得尴尬。
和四有点担心他亲爱的干爹被他两给活活气死在原地……
他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干,干爹……他、他……我我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就就没来得及和您老人家说。”数九寒天里,他硬生生把自己逼出了一身冷汗,差点没把他给燥死。
干爹不说话,和四猜想他可能在盘算着让他和姓陆的怎么死比较体面点。
这姓陆的偏偏还不嫌事大,嘴巴一张又想开口。
和四一脑门官司,生怕他那张狗嘴里又喊出什么让他干爹当场心梗的惊人之语,不露声色地一脚跺在了姓陆的脚上。
陆铮鸣“嘶”了一声,没再吱声。
和四就这眨眼功夫,心头已走马观花似的掠过许多主意,最终竟是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走到了这一步了,否认也只是欲盖弥彰,掩耳盗铃,他一太监,注定无根无后,和个男人在一起怎么着了,最多就是床上吃点亏呗。
他干爹不也在后宅里收了个娇滴滴的小男宠吗?
和四越想越乐观,觉得他干爹应该是理解他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出在姓陆是个锦衣卫上面。这也不是问题,就说姓陆的是他安插在锦衣卫的卧底就得了呗。这年头,谁家里还没个对家安插的一二眼线啊。
“我真是小看你这孩子了,”他干爹突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勃然大怒地一拍案道,“黄花大闺女也好,丧门寡妇也好!你看上哪个姑娘家不好,偏要看上个男人!你这是要断子绝孙,没后啊!这不孝有三,!咱这家大业大的基业,让谁去继承去!哎呀,我给你这小王八犊子给气死了!”
陆铮鸣:“……”
和四懵了,睁着无辜的眼睛,战战兢兢地问:“不是,干爹……我不都是太监了,哪来的后哇?”
老厂公:“……”
沉默片刻,老厂公气得仍在打颤的声音冷漠地响起;“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两把掏心窝的话说干净了。赵精忠!一炷香之后把这野男人给我就地打死,拖出去喂狗!”
和四和陆铮鸣:“……”
赵精忠大惊失色,泪如泉涌,别啊老主子,你把少主子的相好拖出去喂狗,回头少主子就要把我打死了喂猪去了,呜呜呜。
和四噗咚一声跪倒在地,挺着直愣愣的腰杆,面无表情道:“干爹,你要打死他,也一并把我打死吧。”
陆铮鸣倏地看向他,眼中的火热有如实质般地燃烧了起来。
和四心里头很着急,你他娘的别光顾着感动啊,要跪大家一起跪啊!说不定干爹一心软,就只咱两打个半死呢。
陆铮鸣攥着刀的手用力紧了一紧,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随着和四也慢慢跪了下来。
“好啊,苦肉计都使上了是吧,”老厂公被他两给气笑了,“我说四儿啊,你是不是忘记了干爹以前坐得就是你那个位子,你用这点不入流的小手段就想逼你干爹就范?行,我今儿可以放过你两,可明儿后个有千百种法子让你这小相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上,你防得住吗?你要是和他现在断了,我留他一条狗命,听见了吗?”
“断不掉的,”陆铮鸣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他把我睡了,说过要一辈子对我负责的。”
和四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老厂公被他石破天惊的一语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陆铮鸣目光沉定,直直看向阴影里的身影:“和臻既已入宫为宦臣,都已注定此生无后了,您何必如此在意他究竟和谁在一起呢?是男是女,重要吗?还是说,”陆铮鸣的话顿了顿,和四心头莫名一跳,只听陆铮鸣复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连和臻都不知道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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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啦,修罗场,嘻嘻嘻~今晚跨年夜,作者君要玩耍,所以更得少啦~~~2018年很高兴有你们陪伴我一路写到这里,2019年即将到来,希望接下来的路还能你们熟悉的名字陪伴在文下哟!新的一年我也会更加努力码字的,希望自己越写越好叭!爱你们哟(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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