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陛下,万万不可>第108章 尽虑

  日头渐渐往上爬,陈述之从一起来就没吃过东西,现在吃午饭又太早,梁焕就从桌子上拿了点心,喂到他嘴里。

  “太便宜他了……林烛晖这家伙,我还没清算他呢。”

  陈述之吃掉一半的点心,这块比较软,吃着嘴不疼。他徐徐道:“五年年底,陆良误了庆阳的粮草,当时便觉得可疑。那时叶将军应该刚刚‘战死’。”

  听到这话,梁焕顿时变得气恼:“那事肯定就是他,当时差点要了咱俩的命!”

  陈述之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样说来,林烛晖的罪过比欧阳清都重。可真杀了林丞相是不是太难看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评论的资格,对于这种人这种事,一切的法条都不奏效,只有梁焕的心意才能决定。

  他在想这些,而梁焕却摸了摸他的脸,用拇指拭去他唇上的点心渣,笑嘻嘻道:“不过……也挺好。要不是他误了粮草,我也不会有如今的日子。”

  陈述之又是一阵脸红,他捏着梁焕的手放回去,走到桌子那边去给他添茶,低着头道:“您可不能因此就心软,便是没有那次……也是早晚的事。”

  梁焕窃笑。早晚的事,倘若不论过程如何都能导向同样的结果,那便说明这个结果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先帝临终前一直在我耳边夸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而且我还得谢他帮我对付欧阳清。算了,等你们救人回来,就让他滚,说他因病致仕,我也对得起他了。——行离,你觉得行吗?”

  被他这么问,陈述之有些迷茫。他要决定如何处置一个丞相,自己要用怎样一个身份,才能对这件事发表意见?

  他把一杯茶捧到梁焕面前,“这杯不烫了。”

  “我问你话呢,又不理我。”梁焕冲他瘪瘪嘴。

  陈述之没办法,只能糊弄:“好,都好,全听您的。”

  “那就这样吧。你明天顺便和他说一下,让他准备准备。”

  这话又把他吓到了,他苦着脸道:“陛下若不想自己说,派个太监去也好。我是他的下属,我说……不太合适吧。”

  梁焕轻轻一笑,一本正经地说:“你在这给我端茶送水,可不是我未央宫的小太监么?派你去正好。”

  “陛下……”

  “见个林烛晖都不敢?现在你是我的人,你能不能从我这分点底气?”

  陈述之被骂得莫名其妙,明明就是和自己无关的公事,非要凭借私下里的关系去插一脚,这根本就不合规矩。

  可他话都说成这样了,再拒绝也不合规矩。算了,去就去吧,就当自己是未央宫的小太监,只负责传话就行了。

  第二天上午,林烛晖出现在了兵部,和邓直一起给大家介绍了与察多国开战的计划,询问众人的意见。听他们的口气,众人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意见无关紧要。这件事确实也没什么值得反对的,于是兵部全票通过。

  虽然计划还没正式发布,但邓直已经开始问谁打算去了。他说完,陈述之就第一个自荐,还把自己在察多国调查到的东西给了邓直。

  邓直都怕了他了。在庆阳的时候他差点死在白真,在雍州官府的时候他非要跑去察多查案,带这么个人不就是带个麻烦么。再说了,真要是出点什么事,回来也没法交待啊。

  然而林烛晖却在一旁点头同意他去,他没办法,只得先把陈述之记下。

  中午休息时,陈述之到堂上找到林烛晖。因为要躲着人,二人就挑了个角落缩着。

  陈述之道:“林丞相,您就别去察多了,我和大夫去就行。那边太艰苦,您肯定受不住。就算没有您提这事,人也是该救的,我们定然不会怠慢。”

  林烛晖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意思。昨日他提议自己跟去后也觉得不妥,作为一个丞相,知道那么多事,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去察多境内?

  于是他道:“那就拜托你们了。不知这位大夫是什么人?我得好好拜谢。”

  陈述之笑了笑道:“不用特意谢了,大夫是我母亲。”

  听了这个回答,林烛晖颇有几分惊讶,“我本就不知该如何谢你,你这样一说,竟更是欠你的了。”

  “真的不用谢我,您是先帝托孤重臣,七年多鞠躬尽瘁,还要谢我,就是见外了。”

  说完陈述之又觉得,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听上去总显得有些狂妄。

  “对了,您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是该歇歇了。我们去救人那些时日,您就把公事都交代下吧。等我们回来,您便能去做自己的事了。”

  林烛晖一愣,隐约也猜到了,却仍不死心,问了一句:“为什么?”

  陈述之就怕他这么问,自己就只是个传话的,不负责答疑解惑啊!

  他想了许久,最终决定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来解释:“我在察多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楼萨的人,他提过您。”

  听到这个名字,林烛晖苦笑着点头。这种事情泄露出去,能全身而退已经很好了。

  见陈述之要走,他忽然叫住他:“估计以后也见不着你了,先把你的事交代了吧。”

  “我走后,邓直会接替我的位子。他说他曾经对你动过手,你别介意,他就是个粗野莽夫,脾气大,其实他对你还是欣赏的。你就在兵部好好干,过几年慢慢提上来,他的意思是把你养成第二个他。当然,要不要一直留在他手下,还是你自己说了算。”

  陈述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始交代这些了,他配合地回答:“邓尚书是兵部的堂官,如何对我都是应该的,我不敢心存芥蒂。况且他对我动手那日,他自己也挨了打,却和我毫无关系。”

  “和你没关系,你就多劝着点吧。”林烛晖重重叹了口气,“欧阳清走了,察多也打完了,就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这时做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冲动、极端,把朝局搅和乱了,百姓也苦,自己的日子也难过。”

  “到时我和欧阳清都不在了,朱幸和邓直势力薄弱,朝堂上没人管得了,就只能靠你。你虽然还年轻,但总归更识大体一些。我看过你会试的文章,你那股不要命的劲头,以后大有用处……”

  陈述之被他的拐弯抹角绕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听着这些狂悖却真切的话,他忽然有些感动。林烛晖在大平的朝堂上翻云覆雨几十年,想必也是有感情的。临走了居然想到和自己说这些,足以证明忧思之切。

  他觉得这时候回答“找我也没用我管不了”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对于林烛晖的嘱托,他实在是无法答应。

  想起林烛晖退出朝堂的原因,他忽然说了另一件事:

  “庆阳缺粮、我们在白真那次,您听闻的可能只是察多人攻城时援军赶到。但您可有想过,我们不能落入察多人手里,见打不过了,又不知后有援军,总归是要提前死的。离死有多近,您可能想象不到,总之您只差一点就成四朝元老了。”

  林烛晖的神情凝滞住,许久,眼角有些晶莹。

  陈述之觉得说得够多了,该走了。转身时听到身后话音有些哽咽:“我就不自己去讨人嫌了,你回去替我谢恩吧。”

  *

  江霁如同往常一样,出城,走一段路来到农田里,再找到一座两层的房子。他知道这座房子离陈述之的住处很近,所以每次来都十分小心。

  他推门而入,看到狗熊、鹦鹉、狼狗和熊猫都坐在桌边,神色凝重。

  “怎么了?”江霁浅浅一笑,“能让你们这副样子的,不会又是楼萨交代了事情吧?”

  鹦鹉拿出一条纸卷,展开拍在桌上,“昨日来的鸽子,楼萨的信,这破事真不知如何是好。”

  江霁拿了信要看,狗熊耐不住性子,直接给他讲:“你知道太医院卖合恨草的事吧?楼萨就是靠合恨草发家的,稀缺才能卖高价。现在中原的合恨草都过去了,他的药铺一直在亏损。你也知道,半个流沙教都靠他一个人卖药养着,教会都要完蛋了,还怎么往中原散布教义?”

  江霁坐过去,沉默着思索。太医院和楼萨都卖合恨草的事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二者会有这样的联系。他早知道靠一个人养活半个教会实在不妥,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击溃,但远在察多的事他也管不了,只能在出事之后给人擦屁股。

  “所以楼萨要我们干什么?把太医院砸了?”

  狼狗冷哼一声,“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卖合恨草赚钱,就算把太医院砸了,他们修好了还会继续卖。”

  “卖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阻止他们都会卖。难不成还把大平的合恨草全烧了?”

  熊猫缓缓开口:“其实并非没有坏处。合恨草传到察多,用到军中,能治好兵士的手脚,这就相当于提升了察多的军力,让察多打大平更容易了。直接劝他们不会听,但如若提出卖合恨草的人怀此居心,那岂不是卖国?”

  作者有话要说:  来解释林烛晖的几句话——

  “到时我和欧阳清都不在了,朱幸和邓直势力薄弱,朝堂上没人管得了,就只能靠你。”

  陈述之听后的第一反应:朝堂上的事你丞相都管不了,为啥要靠我这个小喽啰?

  想了想明白了,他不是说朝堂上的事没人管得了,而是说梁焕在朝堂上搞事情没人管得了……

  “你虽然还年轻,但总归更识大体一些。”

  这个“更”字是和谁比的呢?

  “我看过你会试的文章,你那股不要命的劲头,以后大有用处”

  他的意思是让陈述之死谏,但我们都知道他做不出这种事来&gt&lt

  “这时做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冲动、极端,把朝局搅和乱了,百姓也苦,自己的日子也难过。”

  这句话省略了主语,补上就是骂人了……

  梁焕:我怎么记得当年这人教我谈恋爱的时候,还是挺实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