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陛下,万万不可>第101章 遥候

  楼萨朗声笑道:“可是有人告诉我,签了那张纸就是株连九族的罪。而把他留在这里,只是掌控你一个人而已。我现在也觉得,似乎留下他比留下一纸协定更管用呢。你不同意又如何,你还有得选么?”

  梁焕攥紧双拳,话音凌厉:“你要是敢伤他分毫,我灭了你整个察多国!”

  楼萨摇了摇手上的茶盏,云淡风轻道:“灭了察多国和我流沙教有什么关系。你若能乖乖按我说的去做,我就好吃好喝伺候着你的心上人。如此俊美的人,我还不舍得下手呢。”

  梁焕大口喘着粗气,他脑海中一片混乱,感觉自己被困在原地,往哪里走一步都是死棋。

  见他许久没有说话,楼萨便当他是默认了,“今晚我就送你回去,你先去做纸上的这些,以后每年都会给你新的……”

  “到什么时候?”梁焕从牙缝里挤出话音,“我要为你做多少,才肯把他还给我?”

  “等大平也变得和察多国一样的时候,我用不着你了,自然不会再留你的把柄。你放心,只要你认真做事,到时候定会完璧归赵。”

  “那就是遥遥无期!”

  楼萨勾唇一笑,“那可不一定。你是朱幸的幕僚,你们大平的另一个丞相林烛晖也是我的人,两个丞相同心合力,改变大平不是轻而易举么?”

  这话从梁焕的耳朵里过了,却激不起他任何情绪。谁是谁的人,在这个时候好像也不是那么要紧。

  见梁焕没反应,楼萨扬起头朝门外喊道:“进来两个人,带他走吧。”

  两个守卫冲进屋里,抓住梁焕便要带走。他用力甩了甩手臂,沉着声音道:“再说几句话。”

  楼萨挑了挑眉,“赶紧的。”

  被绑在椅子上的陈述之已经沉默很久了,他不是无话可说,但他不敢开口,他怕梁焕听到他的声音会心软,会不肯回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可说出的却是:“你记得我之前说的话,按你想的方式去做,切莫心存顾忌……”

  梁焕惨惨一笑,上前两步,他伸出手去想碰碰他,却又不大敢,只得收回来,垂着眼眸道:“我什么德行你都看到了,现在还要和我说这种话?”

  陈述之想想方才的事,也对,这样的请求他不会听。

  “可是……”他四下看看,楼萨和守卫都在屋里,有些话便不好说,“如果真的这样做,那……”

  就说了一半,梁焕却懂了。他直视着他的双眼道:“行离,你一定记住,所有事都是我一人之过,我会如何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不许责怪自己,也不许折磨自己,要好好等在这里。不管他们如何对你,就算是为了我,也要照顾好自己,好吗?”

  陈述之点点头,别过目光,轻声道:“那两个字是‘谢谢’。”

  梁焕愣了愣,想起他几天前说的话,不禁提高话音:“现在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许说这种话!你在这里等着,我一定想办法……”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楼萨挥了挥手,两个守卫就上前架住梁焕,蒙上他的双眼,拖着他往外走。

  陈述之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得见,向着看不清的前方说了一句:“我等你。”

  *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梁焕眼睛上的布被摘下,他爬出马车,四周空无一人,面前是察多国和大平的边境。

  他将拉车的马解下,车子就原地丢弃,拖着还在疼痛的身子,跨上马向东走去。

  用了两天到达雍州官府,他找易归安问了案件的情况。夏铃赖着他问陈述之去了哪里,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虽然身上不是很舒服,但他没有从雍州带人,仍旧单枪匹马地上路。再用五天到达京城,他一路几乎没有合眼,回到未央宫便躺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就在迷迷瞪瞪睡醒的时候,林烛晖知道他回来,便赶过来见他。他问了这些日子朝堂的状况,便立即让林烛晖恢复了取消的一切朝议。

  毕竟,他换自己回来,是让自己来做正事的,不能辜负他。

  最后,林烛晖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他想起临走时楼萨口中的林烛晖,也不知几分真假,却还是决定缄口不言。

  卢隐派走的太监在察多国什么也没发现,梁焕便将那几天住的那座山画出来,让他们继续在察多寻找。除了出兵攻打察多,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兵力不是问题,只是不知那地方在哪,没法去救人。

  梁焕让自己变得忙起来,一件件处理自己不在时遗落的事情,每天从早到晚地办公,就没有时间感伤,没有时间思念。

  只是偶尔会去抱岩阁坐一坐,或者翻出未央宫的仓库里放着的花灯,盯着发一会儿呆。

  他看了楼萨给他的那张纸,上面写的无非是一些降低赋税、裁撤官员、减少京城对各州的控制之类的事。他想,如果一年了还找不到,那就随便发几个诏令传去察多,这边不去实施就好了。

  *

  丑时二刻,陈述之推开房门,搬了个凳子坐到门口。

  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地晚上睡不着觉,又觉得屋里凄凉冷清,就到门外待着,至少有天地星辰为伴。

  从月中到月末,再从月末到月中,他看着圆月缺,缺月圆。从山上往下望去,在天的尽头仍然是无边的沙漠,铺满银白色的月光。

  不经意间,目光总是停留在山脚的石屋上。

  那个夜晚,被绑在石屋的椅子上时,梁焕和楼萨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梁焕的那句“我替他死”。

  他不明白梁焕为何能说出那样的话,也许他早就识破一切都是试探他的计谋?那他装得也太像了。

  若他没有识破呢?也许他当时是疯了,或者早有对策,那话只不过是说给楼萨听的,进到屋里,他也能打败楼萨。

  可他如何打败楼萨?陈述之不敢再想下去,害怕触碰到一种荒谬的可能。

  这些日子他每天睡到中午,吃过饭便出门和村民闲聊,又让楼萨给他送了一堆察多的书,晚上就回去研读。这样一来,他对这个国家的了解愈发全面,便记下很多内容,还写了分析和应对。

  不知为何,他一直在心底相信着,或早或晚自己一定会回家,决不会死在这里,现在记下的东西迟早都会有用。

  正发着呆,他听见旁边传来开门的声音,转头去看,住在隔壁的那个老伯走了出来。

  他看着五六十岁模样,却身材健壮,眉宇间是年轻人都少有的英气。他见陈述之也坐在这里,便笑着道:“你也睡不着?”

  陈述之也回了个笑给他,“彼此彼此。”

  “睡不好,几十年的毛病了啊……”

  那老伯靠在墙上,抱着双臂望天。陈述之主动与他交谈:“老伯是大平哪里人?想家了?”

  这个老伯的口音十分明显,陈述之一直知道他是从大平过来的,却不曾深问过。

  他没有看陈述之,而是伸出手张开五指,从指缝看漏出的月光,悠悠道:“我原先在大平四处行走,居无定所,算不上是哪里的人,也就没有家。硬要说的话,有人的地方才是家吧。”

  “您在这里多久了?还能见到家人吗?”

  “说久也不久,我是崇景五年十一月来的,马上就两年了。至于之后会怎么样……”老伯侧身看了看他,摇着头说,“你说得好么?我说不好。”

  陈述之喃喃道:“我也说不好,可既然我还存活于世,那必定是心存希望的。”

  “也对。”他又转回去看月亮。

  陈述之偶一抬头,发现他扶着墙壁的手上肌肤皲裂,看着有些可怕,这几日看见不少人的手都是这般。他不禁问:“老伯,您的手怎么了?”

  那老伯苦笑地举起手放在眼前,无奈道:“自从来了察多就这样,这地方又冷又干,吃的东西也不全,手脚全裂口子了。很多察多人都得这个病,也只能捱着。”

  听了这话,他微微蹙眉,“肌肤皲裂……合恨草?”

  “是啊,大夫也这么说,合恨草碾成末抹上,轻易便好了。但这种草在察多长得极少,所以价格昂贵,不好弄。”

  他说的这些话唤起了陈述之久远的记忆,他记不得是在哪里听过,察多国和合恨草的事情。

  秋夜风疾劲,吹透了人的衣衫。那老伯待了一会儿便打算回去了,走前跟陈述之说:“你往常也睡不着么?我有能让人睡觉的东西,给你也拿一个吧。”

  陈述之眨着眼望向他,“往常没事,就是来这里后常犯。是什么好东西?”

  老伯回去屋里,过一会儿端了个木盒子出来,在他面前展开。陈述之拿起看看,两个圆环连在一起,每个上面都隔开串了几个珠子。

  老伯露出自己的手腕,上面便戴着这个东西。他解释道:“两颗珠子之间夹的是药包,你像我这样对准了,那些药会便在你的穴位上作用。我几十年睡不着了,以前彻夜醒着,现在戴上这个,后半夜还能睡一会儿。”

  “这……”陈述之把那东西在自己手腕上比了比,好看倒是好看,可这样白拿人家东西不太好吧?非亲非故的。

  老伯看出了他的顾虑,爽朗地笑了两声,“药包是要换的,给我看病的大夫定期帮我换药,所以我那里有好几个这东西。你用着试试,走的时候再还我就是了。”

  他这样说,陈述之就不跟他客气了。他学着老伯的样子把手环套在腕上,回屋睡觉。

  *

  漫天飞沙的荒漠里,顶着秋天仍不肯留情的烈日,于问荆背着药箱骑了半个时辰的马,浑身被汗水湿透,终于来到这个病人住的山脚下。

  第一次来这里时,她让人画了地图,还是差点在沙漠里迷路。不过她也能理解,这里是流沙教的楼萨选来关人的村子,自然不会太好找。

  她都五十多岁了,实在禁不住这番长途奔波。要不去跟楼萨说说,不看这人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

  第一题:文末这个过来的人是谁?

  第二题:住在隔壁的大爷是谁?

  这两个简单一点~前文给的信息充足

  下一章公布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