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江山多败絮>第195章 欺君楷模

  虽说有些不安,但看越行锋的坦然模样,似乎去一去也无不可。

  弄不清是何缘由,沈翎每行进一步,心底便凉上一分,到了城门口,大致成了恐惧。

  有柴石州引路,守城将士并未阻拦,衡州城门向沈翎三人敞开。

  即便是昨天,沈翎也未想过有这一刻,没想到自己还能公然踏上大崇国土。

  往日也曾想过,但也多是被追杀的场景,即使有简青青以人相易,他还是惧怕。

  衡州城内,大崇百姓安居乐业,大街两旁的小摊贩子脸上都溢着笑,好似全然不知大战当前。街巷往来巡视的官兵,也无影响他们做生意的心情。

  沈翎抬眼望去,与城楼一样,城中高处都悬挂柴家军旗,难道是因为如此?

  那一面面旗帜,红得耀眼,沈翎为此感到失落。若换作往日,这各处高悬的旌旗,其上所书的,应是一个“沈”字。

  发生这么多事,昭国公府不可避免地没落,但沈翎总觉得沈氏根基深厚,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然今日见此情景,他才真真正正意识到何为“大势已去”。

  他在想,即便那封密信送到兄长手中,即便父亲上殿去求,那位帝君也未必会允沈家再上前线。

  手掌倏尔收紧,沈翎很自然地往左侧看去,对上一双笑目,面无表情道:“有事?”

  越行锋一挑眉,遂往四周看去:“有朝一日,这城墙上挂着的,还会是你家的旗。”

  沈翎一怔,低下头:“但愿如此。”

  热度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沈翎从失落中清醒几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当前的身份。

  不是昭国公府二公子,也不是花家少主,而是……南越使节的夫人?

  想到这里,沈翎无暇顾及心底的恐惧,如触电一般将越行锋的手撇开。

  然而这一撇,那头一握,又握得更紧。

  沈翎感到无语,余光瞥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眼光,其中弥漫着无数“我懂”的深刻内涵,见某人笑着,不由抑着火气:“喂,有人在看,注意身份。”

  越行锋呵呵两声:“从城门进来这么久,他们该看的也都看了。现在松开,他们顶多以为我们小两口闹情绪。断袖之事极为平常,你不必太在意。”

  沈翎瞥着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在意也晚了。”

  走在前边的柴石州忽然回头,望着两人的手,莫名叹了一叹,眼里的复杂神色居然逐渐透出一种羡慕情绪。定了定神,又继续往前走。

  *

  此行奉命出征衡州,可算是文官传承的柴家的头一遭。柴石州并未因此大肆铺张,只是随意在府衙后院住下。

  如此低调之举,旁人当是清廉,然在沈翎三人眼里,不过是替那太子殿下掩人耳目罢了。

  衡州官员还算知情识趣,自己搬出去住,把偌大庭院都给了柴石州。

  僻静处的一间屋子,清静雅致,柴石州领着三人在门前停步。

  似乎感受到门缝内透出的气息,沈翎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身体竟有些许发抖。

  之前不明原由的恐惧,终是得了答案:乐渊。

  不止是那次胁迫,更有京城的那次。

  因为软禁,也因为出卖,沈翎遍体鳞伤,那几乎是死过一回的经历。

  从前不觉得,伤愈了,也就忘了。

  但今日临在眼前,沈翎想起屋里那位罪魁祸首,烙印在躯体上的记忆,如江海波涛在瞬息之间,奔涌而至。

  沈翎极力表现得淡定,只是微微一笑,把越行锋往前推了推:“你是南越少主,你去就好了。我和羽,在外头等你。”

  越行锋对爱人无比熟悉,任何一丝异样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明白,沈翎是怕了。

  沈翎刚说完那话,自己心里也不太安宁,瞄见边上的柴石州,以他的站位看来,他半点也无进屋的意思。

  内有乐渊,外有柴石州,而他沈翎只有一个羽,貌似怎么都不太安全。

  越行锋把他的手握了,在他冰凉的手心吹了口热气,转而看向柴石州:“媳妇,你不用怕,柴大公子,绝不会动你,就算是为了你哥,他也会不得不保你万全。”

  柴石州依旧一派笑意:“越少主,不如就由我领尊夫人前去客房歇息。”

  越行锋点点头,把人交给羽:“也好。”

  虽然理由有点不太光彩的苗头,但沈翎无法否认这个事实,颔首道:“好。早点回来。”

  越行锋笑着看他,又说话给柴石州听:“柴大公子,有劳了。”

  *

  待将沈翎目送离开,越行锋才推门进屋。把门推开,他方才想起忘了叩门。

  过去的友情还忘不掉?就算往日有多少生死之事,在沈翎重伤过后,一切都烟消云散。

  屋里洒着日头,无须燃火。乐渊已斟好两杯茶,弯着笑目等他。

  乐渊只看了越行锋一眼,便侧过头端茶:“刚才门外的那些,我都听到了。你放心,我是瞒着父君来的,所以,我的确不敢对沈翎怎样。哦,对了,那个大便宜是什么?”

  一句寒暄也无,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乐子谦。

  越行锋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但愿你说到做到,若像上回那般,我会杀了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在乐渊耳中,半点刺激也无:“上回?是哪一回?呵呵,看来沈翎没敢对你说啊。”

  越行锋手势一顿,厉目看他:“你还做了什么?”

  “把他压在身下,你说做什么?”乐渊显得得意,“上回我用你的命威胁,逼他献身就范,想不到……他为了你,居然不反抗了。哦,容我想想,这是何时的事。嗯,在雁水之前?还真是够久的。他没告诉你吗?”

  “是挺久的。”越行锋淡然到不可思议,令对面那位颇为吃惊。

  这件事,沈翎只字未提,恐怕是不想让他担忧,或是做出什么。越行锋仅仅是想着,便心疼不已。故此,眼下必须问他一句。

  越行锋斜起眼角,悠悠然地抿了口茶:“没得手的事,说了有意义么?”

  果然,乐渊眉梢一颤,拈了茶杯的两只略微收紧。

  越行锋宽心道:“呵,果然没得手。”话毕,确认乐渊不会继续说下去,当真是反击的好机会,“你瞒着帝君也不容易,毕竟是欺君。堂堂太子带头欺君……啧啧。”

  见挑拨不成,乐渊懒得与他废话,言归正传:“放过南越人,有何好处?”

  越行锋看他放弃干破事,便顺了他的意,打算正正经经与他就南越之事讨价还价。看这位太子殿下对“大便宜”挺上心,他说:“先放人,我会说。”

  乐渊笑道:“生意不是这么做的。越行锋,你我相识多年,我知道你耐性好,但你也该清楚,我的耐性,实在不怎么样。”

  越行锋面无惊色,倒是真摆出一副谈生意的严肃样:“生意就是这么做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错吗?只要你放人,等他们安全,我越行锋出手的东西,定会让大崇太子殿下满意。我一贯守信,你懂的。”

  片刻安寂之后,乐渊旋着茶杯,笑道:“那边的事,柴石州已打探得足够清楚。你虽名为南越少主,但在那十知阁的控制之下,顶多算个傀儡,或许连傀儡也不是。这般情况,他们根本不会听从于你。你说他们会退兵……越行锋,我信你,但我不信他们。”

  早料到有此一言,越行锋依是镇定:“他们会。太子殿下等着便是。”

  “你远在衡州,若半张书信也无法传达,半个字也无力言说,你打算用什么说服他们听从于你?”乐渊突然起身,将茶碗砸碎在地,一名影卫便现身在窗前。

  “你不打算放我?”越行锋笑了笑,“这不公平。”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是公平的。”乐渊摆手,示意影卫退下,“你走不了,该怎么劝?”

  越行锋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刚才影卫现身,越行锋随心推测,估计连柴石州也没想到这位太子居然还敢携影卫随身。影卫直属于帝君,若帝君问起,影卫不敢不答,除非乐渊已将一脉影卫掌控在手。

  由此可见,乐渊之多疑不逊于其父,他并不完全信任柴石州的能力。

  这样就好,喜闻乐见。越行锋很满意现状:“还是那句,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