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江山多败絮>第116章 引蛇出洞

  次日晨,宁园果真不见沈翌的身影。

  人虽是走了,但连家买消息的钱却是留下,一万五千两,分毫不差。

  对此,花冬青表示非常满意,并称之“知情识趣”。

  既然完成交易,那么赴宴之事便不宜再拖,为免有人居心叵测,前往定州的路途必然曲折,绕行在所难免,若因此误了时日,难免遭人非议。

  一切准备妥当,众人于宁园前门上车。花冬青因交代事务,所以来晚了些,远远瞧着沈翎掩面上车,心觉古怪,刚想上前去问,却被越行锋拦下。

  被越行锋拦住去路,花冬青自是不悦,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表弟,难道连看一眼也不成?

  越行锋看出她的心思,现出为难表情,凑到她耳畔:“翎儿本不愿我告诉你,但见你这本冲动,看来,我不说是不成了。”

  对于此人,花冬青深谙其心性,神色如此殷勤,定没好事:“说。”

  越行锋朝马车看一眼,叹息道:“昨天你一走,那个沈翌就疯了。沈家的人的确讨厌,人前人后两张脸,还好我的翎儿不是这样。”

  听他绕圈子,花冬青厉声道:“说重点!”

  越行锋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事,也就是翎儿让那个姓沈的扇了一巴掌。”

  “什么!”花冬青很有把沈翌大卸八块的冲动。居然敢动花家的人,简直不想活!

  “你别动气。不过扇了一下,说是小小惩戒。唉,说到底还是怪翎儿安顿之后没给家里写信,害得他老爹担心。”越行锋直叹气,“都怪我当初没提醒他。”

  “那个老家伙,也会担心儿子?切。”花冬青气过之后,又于心不忍,不禁关心起沈翎的伤势,“打得重吗?”

  越行锋抬手摸脸:“也就……有一点点肿。”

  花冬青眉目一震:“什么!居然肿了!我得去看看,这几天必须得好。”

  一阵风从身侧刮过,花冬青与越行锋瞬息擦肩,直冲向车驾。只是当她步子停住,越行锋已先她一步站在车前,再度把她拦下。

  越行锋一手挡着车帘,莞尔道:“人要脸,树要皮。翎儿千叮万嘱,让我别告诉你。你这下子一进去,岂不是露陷?何况他好面子,算了吧。”

  花冬青不服:“难道你就能看?”

  越行锋一摸鼻尖:“那是自然。我什么都看过了,脸肿又算什么?”

  他说得好有道理……花冬青为自己产生这种心理而感到不忿。她怒道:“不要脸。”

  *

  途中,花冬青顾及沈翎颜面,从头到尾在外间安坐,即使听到一些不堪入耳的胡言乱语,也死死掐着大腿,强忍着没去拉开隔板。

  脸肿,并非大事,然对于花家的人,便是极大的事。

  花冬青之所以放过沈翎,是因为他与父亲乃一路货色。当年她的父亲也曾因为脸上长一颗痘而不敢出门,花家人极其注重容貌,故而遗传到沈翎身上,也无不妥。

  车队行进至一处山路,此时夜幕已至,然还需一个时辰才能抵达下一处客栈。

  山间寂静,仅有虫鸣,风声隐隐绰绰,撩起车驾前段的风铃流苏,在石壁间来回游荡。

  风中似有一瞬间隙,遂渐渐纷杂破碎。很显然,风来之处,出现了不该有的东西。

  花家武侍纷纷拔剑而出,天罡十二卫齐齐落在车驾周围,严阵以待。

  如此情境,花冬青也顾不得什么颜面问题,直接掰开隔板:“有人。”

  沈翎躺在一旁睡着,薄被掩了半张脸。越行锋往小窗外一瞧:“需要我帮忙么?”

  花冬青看了看沈翎:“不用了,你留在这里。外头的事,交给我。”

  待隔板重新合上,越行锋对边上的人道:“你说得对,那些人还真按捺不住,来得真快。”

  薄被里的人好似听见,又似没听见,把头埋得更深,彻底瞧不见脸。

  车外刀剑声起起落落,偶有“嗖嗖”轻音,极为干净利落,是花冬青出手了。

  越行锋对花冬青的武功了若指掌,摇头道:“他们可真下血本,来的都是高手,冬青这招”恨雪”想必很久没用过了,不知用得可否顺手。”

  薄被里的人形全无反应,只缓缓揭开一道缝,往窗外一瞧,又缩回被中。

  越行锋支颐看着人形:“你就不能说句话么?说句话能死么?窝在这么一处小地方,很委屈你么?我说你平时是不是都不爱说话,真会把人活活给闷死。”

  这时,外头响起花冬青的声音:“去死吧!混蛋!”

  “啧啧啧,开始骂人了。”越行锋从毯子下边抽出一柄长剑,“看来她扛不住了,我出去帮忙,你好好等着。”

  “你去便是。”薄被里传出冷冷的声音。

  “终于说话了,难得啊难得。”越行锋的尾音尚在车内,人已经闯了出去。

  刀剑声倏尔急促,惨叫声不绝于耳。听花冬青说:“你出来做什么!快给我回去!”

  薄被里的人冒出一双眼,静水无波,伸了伸手脚,动动筋骨。很快地,车外又是花冬青的声音:“糟了!人过去了!别帮我!去救沈翎!”

  一阵疾风灌入车舆,一只臂膀连人带薄被一并捞起,瞬间闪出车外:“走!”

  一声令下,刀剑零落散乱,山间顿时寂静如初。

  *

  轻履如风,“唿唿”衣袂扬起,片刻之后,便至一处山头。

  黑衣人将薄被放下,笑着揭开:“你成为花家之主又如何?那群废物,不堪一击。”

  一只手飞快探出,二指如电掣一般撕去黑衣人的面罩,音调清冷平淡:“果然是你,柴石州。”

  柴石州指尖一抖,却稳稳定在原地:“怎么,在京城坐不住了?沈少将军。”

  沈翌鲜少穿着青衣,今日立于夜风之中,颇有几分清俊之态,和风一道,身线柔情入骨。在一些人眼中,这种风情,称之为“姿色”。

  淬了寒冰的眼眸,映出柴石州的轮廓,被刀剑长年累月磨出薄茧的手,一把扼住石州的咽喉。他不还手?沈翌皱眉:“你以为,你能敌得过我?我绝不会让你伤害我弟弟!”

  桃红色的薄唇含着微不可察的笑,俊眉清和:“我很佩服你的胆识,比你踏平西临那时,更为佩服。罪犯欺君?想不到沈家的人也会干这种事。昭国公他老人家知道么?”

  沈翌冷声道:“我爹他不必知道。况且,只要没有证据,就没有人能定沈家的罪。要带走沈翎?想都别想!”

  冷冷的声音,在初秋的风中,似如冰湖光滑如镜。

  柴石州听着微笑,又徐徐合眼,对沈翌点头:“哦,那好。我们就谈点别的。沈翌,我就不相信你来此只为阻我。我听得很清楚,你想跟着沈翎,依我看,你是想利用你的亲弟弟……是么?”

  沈翌依旧冷面,眼角眉梢纹丝不动:“这是我沈翌的事,与你无关。”

  柴石州睁眼看他:“无关就无关罢。不过我想,你我的目的都差不多。既然如此,不如合作,各取所需也是相当不错。”

  “妄想!”沈翌刚一低喝,柴石州的手已摁在腕间。

  “我很欣赏你,真的……很欣赏。”柴石州音色悠然,如是从深处隆起一个瑰色山峦,山顶云色缭绕,似在谁人心上。

  “不需要!”沈翌一掌将他推开。他身为昭国公之子,何须柴家的欣赏!

  柴石州低头注视着手掌,似乎掌心还留有一丝余温,微微一笑:“如果我一定要带走沈翎,你不一定阻得了我。”

  沈翌抬掌起势:“不妨一试。”

  柴石州的实力,无人知晓,即便曾听沈翎提起夕照楼之事,仍不能断定他的深浅。沈翌只知道,必须阻止他,必须保护沈翎,不惜一切!

  世间上的事,有的早已注定,就像这场搏斗。

  沈翌不曾与柴石州交手,故而留有余地。当他发现对手的实力超乎想象,他已来不及用上所谓的杀招。

  柴石州的动作很快,虽略逊于越行锋,但要胜过一个沈翌,还是绰绰有余。

  然而,即便是败,沈翌亦是从容不迫,一招一式极为冷静,丝毫不乱,明知是无谓之争,仍然决意战下去。

  只见柴石州掌风忽变,突成退势,如游蛇流窜不定,霎时弹出一颗黑色小丸,沈翌躲闪不及,竟让那颗小丸没入咽喉。

  “这是什么!”沈翌未及发问,柴石州已然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