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江山多败絮>第99章 走狗家书

  几经盘问,林喻终是道出暂缓出城的因由。原来,他也逃家。

  据他所说,他爹已经不满足于他混国子监,意图令他早日参与朝廷科举,早日入朝为官,早日继承尚书令之职。然林喻也算纨绔一个,早就懒散惯了,家里逼得急,所以狗急跳墙,离家出走,东游西逛来了云间城。

  林喻不敢出城,全然因为父亲利用私权,向各地发令,且将他的画像给散出去,只怕他随意靠近城门,就会被父亲的人给逮回去。

  不过,林喻早有准备,昨日已在万花楼勾搭上一队茂城商旅,过两日乔装随行出城即可。

  对于他的遭遇,沈翎深表同情,谁让他爹的举动与沈家有关?沈翌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出头便是兵部侍郎,谁家不眼红啊,故而柴廷更加有心针对昭国公府。

  在隐秘方面,两人可算志同道合。林喻一再询问沈翎的逃生细节,皆被沈翎一言以蔽之,最终只得先带他去僻处的客栈。

  一入客栈,沈翎倒头便睡,从早补眠到晚,睡到从榻上滚下,一头磕醒。

  想到那队商旅出城尚需两日,而沈翎却等不了这么久。凭借花家的实力,万花楼之势纵横云间城也不是不可能,搞不好明日就把所有客栈搜个底朝天,那可不好。

  沈翎打算找林喻商量,想着编一段假细节引诱他,不知不觉走到他房前。

  刚想叩门进去,即从窗缝看见他在写信,且是眉头深锁。

  能让林喻愁成这般的,除了他爹,再无第二个人。既然他是逃家,又为何写信回去暴露方位?难不成是保平安?假。

  沈翎窝去窗子下边,细细看着。见他写得工工整整,之后折叠成方块,平顺地置入信封。

  在记忆中,林喻并不是做事周全的人。记得在国子监,他的字可是数一数二的反面教材,行事亦是丢三落四,折叠什么更是歪七扭八,十分邋遢。今日一见,难不成……过去那些,都是作戏?

  这么一想,沈翎开始好奇信中内容。本想着偷窥他人信件不太道德,但事关己身安危,也顾不上那些。

  林喻写完信,将其压在枕头下藏好,随即宽衣沐浴。

  待他洗得唱起小曲儿,沈翎偷偷潜入房中,从枕头下边抽出那封信。打开一看……

  “如柴伯父所料,沈翎未死。现已在云间觅得其踪,正随行左右。两日后将随阴家商队北上,父亲大人,速来。”

  原来,林家是柴廷的走狗么?还伯父。

  沈翎冷笑着,暗道这回收获不小,这个林喻,还真是不能放了。

  听林喻的歌声放缓,想必是快洗完了。沈翎忙去案上抽了张纸塞进信封,将原有书信替换而去,转身熘出房间。

  *

  次日晨,沈翎起了个大早,在林喻门外守候,果真见他早起。

  紧随其后,看他行路万分谨慎,时不时前后察看。他走出客栈,去了街角的一间药铺,将那封信交给看门的药童,还掏了一个金锞子过去。

  沈翎又跟他回了客栈,在进门的一刻,往他肩上一拍:“林公子,挺早啊。”

  林喻的肩膀明显一抽,缓缓回过身,笑目看他:“二公子,睡得可好?昨日你一进客栈便睡了,一直不敢打搅。”

  沈翎心说,什么不敢打搅,明明是满脑子想着你的柴伯父,没空打搅。

  林喻又道:“二公子可用过早膳?”

  沈翎摇头道:“饿了一晚上了,唉。”

  “那现在就喊店小二……”

  “不急。”沈翎一手摁上他肩头:“不如,我们今天就走。乔装打扮,不算难事。”

  跟随越行锋一段时日,沈翎闲来无事,把他的易容术学了个皮毛。骗过江湖之人有些难度,但要骗过守城的将士,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林喻显得犹豫:“二公子,似乎有些不妥。”

  沈翎装作不解:“不妥?我觉得很妥。明日大雨,估计没法子渡河。”

  林喻的脸色突变:“渡河?二公子是要……南下?”

  沈翎见他一脸纠结,有意道:“哦,原来不同路啊,早知道就不拜托你了。行,你待着吧,我一个人,先走。”

  听沈翎这么一说,林喻立马急了,眼瞅着他额头渗出冷汗,亮晶晶的。看他信里伯父前、伯父后的,现在定是要疯了。

  默默看着一滴汗珠从他鬓边滚下,沈翎蓦地惊道:“你很热?”

  林喻傻眼,顿时失了方寸:“没、没,不热。”缓了缓神,见沈翎步子一转,吓得拽住他衣袖,“二公子,我跟你一起走!”

  沈翎为难地看他:“这样好吗?商队那边,你不好交代吧?”

  林喻生怕沈翎走人,频频点头:“好交代,我这就过去说一声。二公子,等我。”

  不愧是尚书令家的公子,办起事来,的确很有效率。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喻回来了。

  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八成是担心交不了差。信已经送出去了,覆水难收,待他爹的人过来,却找不着人,估计非常影响那位柴参知的心情。

  沈翎懒理他的忧虑,反正柴廷不高兴,他沈翎就高兴。随意给林喻沾了两撇胡子,换身粗布衣就上路。出城门的时候,根本没有守城将士来拦,更别说查看,说明之前老爹散发画像什么的悲壮经历,完全是胡扯。

  *

  一离云间城,沈翎即刻松了口气,然林喻的表情,显然更差了,一路左观右望,两眼一片茫然,一看就是个路痴。他如此反应,正中沈翎的下怀。

  比起久居京城的林大公子,与越行锋在野外晃悠多日的沈翎,可是对郊外的地形十分熟悉。不像林喻,即便之前来过,也定是乘坐自家马车走官道,哪里晓得荒郊野外是怎么回事?看他现时的神色,估计连南下北上也分不清。

  路途越走越偏僻,已经望不见云间城。林喻的担忧到了极点:“二公子,我们为何不走官道,那里路宽。”

  沈翎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是宽,但是略远。我们这般抄近路,比较快。”

  想到沈翎之前说的南下,林喻更是忧心忡忡:“二公子,这是去哪儿?”

  “九都城。听说那里风景独好,曾有高人居住。”沈翎随意说了个河对岸的城镇,顺道斜过眼角,去瞧他的反应。

  “什么?九都!”林喻暗道不好,九都城早因戚家没落而不复繁华,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虽是风景不错,但一旦渡河,即生变数。

  “怎么,没听过?”沈翎只是随口说的地方,那里具体有什么、长什么样,他根本不知道,也不打算关心。至于风景独好什么,唉,只要是国子监先生特别提过的地方,一般来说,风景都很独好。

  “不不,我听过。就是……二公子,九都,有些远。”林喻不敢公然反对,只得提醒。

  沈翎停下步子,回头一皱眉:“远吗?不是渡河就到么?难道说……你晕船?”

  林喻急忙否认:“不,我岂会晕船?不会,绝对不会。”

  沈翎很清楚他是争强好胜,之前在绛花楼听一个姑娘提起过,说是林喻找了一群姑娘去游湖,结果自己晕了个七荤八素,把人家姑娘晾在一边。

  一想到这事,沈翎不由转身偷笑,不得不承认,越行锋已经把他给带坏了。

  弯弯绕绕行了许久,直到午后,临近日暮,仍然不见大河的影子。

  林喻心生疑虑,更生出些惧怕:“二公子,我们不会迷路了吧?我看这一路,一个人也没有,荒无人烟的,不会有事吧?”

  沈翎佯作不悦:“你是说我不认识路?若你觉得我带错路,自可离开,不必跟着。”

  林喻立即变得有些弱:“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天黑到不了。”

  “哦,那倒不会。”沈翎已瞧见几名青衣武侍,故意拍了拍林喻,“你看,那里不是有人了?你若担心,我们可以一起去问问路。”

  “对,问路。二公子,请。”心底发毛的林喻,一见活人即心花怒放,丝毫顾不上身后的沈翎,向着“希望”飞奔而去。

  “你去,我跟着。你知道的,我不便露面。”沈翎话音一落,便如预料之中,见他兴高采烈地狂奔过去。

  不知死活的林喻朝青衣武侍勐挥手:“大哥,几位大哥,我问个路。”

  待他跑得近些,沈翎才从草丛后冒出脑袋,等那几人瞧见他,方才挥手喊道:“我是沈翎!快给我抓住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