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江山多败絮>第86章 正经行当

  “大嫂你妹啊!”沈翎飞腿一踹,不料惹得一身酸痛。抬手去扶门框,却见那货呵呵呵地笑起来,笑得特别狗腿、特别谄媚。

  “你是……”认出这张脸,沈翎吓得脸都白了。这人,不就是那个山匪头头!

  满脸横肉的山匪头头在跟前笑嘻嘻的,笑得沈翎浑身发毛,这是认错人了?不对,这张脸化成灰都认得,可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上回还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回成了一软蛋?

  沈翎放眼望去,遍地尽是辛勤扫地兼晒菜干的糙汉们。乍一看,真是勤劳顾家的大好青年,可仔细一瞧分明就是以前的山匪!

  山匪头头搓着手,两眼透着殷勤的光辉,眨着眼过来:“大嫂,找大哥么?”

  “嗯。”沈翎无意识应了句,勐然觉得哪里都不对,刚想纠正一番,那软蛋早就蹦远了。

  “大哥、大哥!大嫂醒了!”

  卧槽!居然喊得这么大声!他一个人喊也就罢了,偏偏其他扫地晒菜干的都一道喊起来。

  一时间,漫山遍野,此起彼伏,鸟兽飞尽。

  沈翎当即想找个地洞先躲一躲。这一刻,他很心塞。这场面……无法理解。

  越行锋闻风而至,见沈翎扶着门框又捂着心口:“身体不舒服?”

  沈翎抽了抽嘴角,颇为怨念地看他:“你说呢?”

  越行锋一摆手,那山匪头头会意躬身,大喝:“是,大哥!”

  沈翎被人声震得头疼,这位山匪头头比军营里的那群人吼得还卖力。揉揉耳朵,指着不远处的木筛架子:“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是山匪么,不去打劫,改行晒菜干?”话音方落,又见个小弟在勾什么丝线,单手拎着细竹竿,手法挺熟。

  越行锋一抹鼻尖,得意道:“以我一剑绝景之力,让一群山匪从良,难道不好吗?官府可得好好感谢我,免了他们辛苦。”

  看他一副抽风样,沈翎委实懒得瞧他,但见他鞋靴沾了一坨泥巴:“一大早,你干什么去了?”

  越行锋摆出一张忧国忧民的脸,长叹道:“煳口啊。”察觉沈翎的鄙夷,立马正经,“你真以为我那么有钱,能养一寨子的人?他们既然金盆洗手,自然得干正行养活自己。我这不是要带他们下山么?”

  山匪从良能干什么?沈翎很好奇:“我跟你一起下山。”

  “不行!你好歹注意自己是个死人,要是让人认出你,后果……你懂的。”看见某人浮动哀求的眼神,越行锋当即制止,“别想什么易容,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哦。”沈翎本想反驳,岂料他一只大手覆在头顶,霎时妥协了。

  *

  妥协是一回事,是否照做又是另一回事。沈翎最终还是沾了两撇胡子,尾随下山。

  许州城还是从前的模样,沈翎一身粗衣,倒也没刻意掩饰,反正数月没来,那些钱庄当铺的也不至于把他认出来。只是瞧见路边的冰糖葫芦有点馋,可惜没带钱。

  莫说金锞子、银票,如今的沈翎,身上一个铜板也无,衣衫鞋袜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本想找山匪头头赊点路费,但是在开不了那个口。

  跟着越行锋一行人到了一处后巷,像是大户人家的后门。越行锋命众人搬货上车,遂签了张条子。听他与那户人家的小厮交谈,方知现在的山寨已改行押镖送货。

  真不知臭名昭着的山匪哪来的名声跟大户做生意,沈翎正想着是不是越行锋倒贴钱,门里忽然走出一位面善的公子。定睛一瞧,是奚泽。

  原来如此,别户人家不说,奚家对越行锋可谓有求必应,连印鉴都能出借,还有什么是不能点头的?这群山匪,还真做上了正经行当。

  见着奚泽,沈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死人”身份,心说京城消息九成九

  已传到许州,还是不出去吓人的好。趁越行锋没发现,熘回山寨才是上策。

  沈翎的脚才刚往后迈,忽觉肩头一沉,眼角瞥见一只手搭在肩上,未及冷静,喉咙已“啊”地叫出声。

  越行锋和奚泽循声看来,沈翎正僵在原地。

  他在奚泽眼里看到惊骇,在越行锋眼里看到敌意……不对,越行锋在看谁?

  身后逸出的声线,温润如玉:“沈翎,你果然没死。”

  这个声音,不难认出,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沈翎转过身,不带丝毫疑惑。果然。

  白袍蜀锦,俊眉清和,桃红色的唇淡淡地一张一翕:“分别不过一月,不认得了?”

  沈翎下意识摸了摸唇上的胡须,明明粘得很牢,这个人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他出现在奚家,难不成还与奚家有点交情?不对,若是有交情,何须走后门。

  气氛有些冷,越行锋音调低沉,意图试探:“他不是不认得,而是你,石公子,当初在禹州不告而别,今日又为何现身得如此凑巧,个中因由,可否指点一二?”

  “石公子乃是前来舍下做客。”开口的人是奚泽,看他的神情,似乎与石州相识已久。

  “原来都是旧识。”越行锋装作恍然大悟,暗道石州早已堪破沈翎的身份,非但没有戳破,反倒结识了真正的奚泽。此人,当真防不胜防。

  奚泽亲自上前相迎,对石州谦谦有礼:“石公子与我相识不过数日,且是我的救命恩人。”见余下两人不甚理解,又道,“前几日,我替家父去收东村的账,半途遭劫,好在石公子仗义相救,我方才安然无恙。”

  越行锋突然发问:“既是奚家的恩人,为何放着大门不走,反而来了后巷?”

  之前的猜测被他问出口,沈翎不禁偷看两人的神色。越行锋依旧机警生出敌意,而石州冷静依然。

  石州莞尔一笑:“无论如何,我与沈二公子也算生死之交,日前听闻挚友命陨,心中不免难过,今日见着有人身形样貌与之相似,不知不觉便跟上来。只是结果,出人意料。”

  越行锋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又问:“那石公子是如何得知沈翎之名,若我记得没错,当时在场几人从未提及。”

  石州不假思索:“诸位确是未曾提及,然沈二公子曾提起兄长……呵,要知道奚公子乃是奚家独子,又何来兄长?几经盘查,总算有了结果。”

  “你觉得,我会信?”越行锋愈发走近,遂将沈翎拉回身侧。

  “无所谓。”石州也很是直接。

  从旁听得一头雾水的奚泽,终是插了句话:“三位,不如入府一叙,如何?”

  石州毫不犹豫:“那便打扰了。”

  沈翎难做决定,把头歪向越行锋那边,恰好见他开口:“山里还有事,只怕要辜负奚公子的美意,望莫要见怪。”

  奚泽见货物已装运妥当,大概算完事,也无挽留:“那就改日吧。”



  *

  在货运车队的掩饰下,越行锋迅速带沈翎去了隐蔽之地,多加伪装后,立即离开许州。

  不知越行锋从哪里弄来匹马,直接把沈翎向上一丢,自己跨上马背,在他耳畔说:“回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沈翎颠簸着坐稳:“走去哪里?”

  越行锋道:“我也不知道,总之要尽速离开。当初逃离京城,一路极尽隐秘,那个石州能找到许州,实在不简单。刚才看他与奚泽交情匪浅,可见他下了不少功夫,恐怕连奚泽遇上的劫匪,也是他一手策划,绝非巧合。他能来,意味着其他人也能找到。现在最怕的,是那石州把你的事泄露出去。”

  沈翎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事被泄露,而是远在京城的父兄:“如果泄露出去,我就不该走,应该回京。”

  越行锋自是明白他所担忧:“越是事情败露,你就越该走远。所有人都以为你会回京,所以,你一入京城,势必被擒,到时候,便是万劫不复。但若你始终流离在外,纵然那些人再如何胡言乱语,也是空口无凭、死无对证。毕竟,那日近百只眼睛盯着”你”人头落地,这可假不了。”

  沈翎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尤其是那句“死无对证”。眼见距离山寨尚有一段路程,急忙催促:“骑快点!赶紧走!别回山寨了!”

  “不行。”

  “为何?不是很急么?”

  “我没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