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朕莫非是个渣受?>第85章 

  胶南南麓通往南边各种小国的管道,果然如拂陵所料没有太过严格的封锁。

  苏栩一路,跟着拂陵混过关卡翻山越岭,心里越发佩服,觉得这拂陵可以。

  两人一行先赶去了南边与大夏交好的羽戎国借兵,没成想却碰上了个人精国君,待他们各种笑脸相迎热情招待,说得天花乱坠与大夏如何亲厚,结果只肯勉强借出两三千人。

  国君一个劲笑脸道歉,分明是既不想得罪大夏也不愿得罪胶南,端得一碗好水。

  苏栩自己家狗皇帝天天这么个表里不一的做派也就忍了,遇到人家家的也这样简直要气死,虎目圆瞪,几乎要当场撸袖子跟他据理力争。

  却被拂陵摁住。

  从皇宫里出来,苏栩怒不可遏:“胶南军至少上万人,羽戎国富兵强就给我们这区区两三千人,哪够打?!”

  拂陵倒是不疾不徐:“道理都说尽了。羽戎国君是个有主意的人,人滑得像泥鳅,你再磨破嘴皮子他不也会多借。苏指挥使就不要与他置气了。”

  苏栩:“我是不想气,咱们难道就这样去和胶南打?”

  拂陵眯起眼睛:“你看我的。”

  两日后,苏栩眼睁睁看着拂陵玩了好一招的狐假虎威,直接带着羽戎兵又一路向北路,继续去好几个与胶南接壤的效果挨个借兵。

  他是彻底服了。

  不是每个国君都如羽戎王那般缜密狡猾的,再加上别的小国看他背后既有泱泱大夏,而羽戎也已经借兵支持,并不敢怠慢。于是一路下来,滚雪球一样越借越多,拂陵很快带着上万人的队伍从南边直攻胶南。

  拂陵又是金乌人,金乌和羽戎几国本就语言相通。

  很快打成一片,指挥的时候大家都听他的。他虽从没上过战场,但战略战术上都乖乖听苏栩的,两天就拿下胶南南边好几座城池,配合默契!

  苏栩:“…………”他能说什么?

  岚王多年重用这个人,确实是有道理的!事实上这人就是很能干很听话很好用很让人舒服,又怎么能怪他那么多年没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那几日,胶南王焦头烂额。

  他这篡权几日还没坐稳位置,本还想封锁消息,东边越陆就毫无征兆突然打过来了。只能急忙派兵去应战,按说以越陆兵一贯的水准,胶南五万精兵对他们两三万的人本该没太大问题,结果却两三天就传来大败的消息。

  直到这时,胶南王才真正听说,这次越陆军的指挥官竟然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夏战神岚王!

  胶南王:“……”

  要了命了。可岚王是什么时候跑去越陆的?他实在是失误,前阵子只顾忙着谋划篡位,完全没想到来自大夏的威胁!

  只能赶紧再调援军去支援,军队还没出们,又听说南边两位大夏使臣集结了羽戎等各国攻上来了,也急需援军。

  胶南王:“……”

  他这一下子真是彻底慌了,甚至完全不思抵抗了,只急着去找妻儿众臣商量怎么收拾铺盖逃。

  急着逃不全是因为怂,是因为他觉得他肯定中计了。他觉得他从被煽动篡位,就是完全掉进了大夏周密的谋划里!不然,人家哪能那么快直接集结几方发兵攻打?肯定是早就精心算计好了的!

  完了完了,他的谋权篡位,竟给了对方光明正大的侵略借口。

  胶南王腿都软了。心道这下多半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突然又有点没脸跑了,只能信誓旦旦自己不是跑,而是去他妻子的老家洛陀国借兵。

  为了表明决心,他自己去,让他的部将和妻子儿女一起守住王都。

  胶南百姓那段日子才真是要疯,刚经历了王都篡位的人心惶惶,紧接着就是越陆与羽戎攻打过来,要知道大夏本国还在胶南的北边。等大夏本国的军队再打过来的,这胶南就是东北南全面受敌,而西边是大海。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新王前脚刚出城去搬救兵,后脚就有一队大夏轻骑兵到了王都城下。那一队骑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起来闲闲散散的,也没攻城,就围城绕了一圈。人也不多,就一两百人。

  很快,就听说王被那轻骑兵活捉了。

  新王后和一些大臣还在城中大肆宣扬要誓死抵抗,然而肉眼可见大势已去。

  胶南城东有个画画先生,上午才被王宫请去画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嘤如,下午就被邻居重金请去画可爱猫猫兔。

  街上,官员拿着青面嘤如,鼓吹“大夏终于向胶南伸出了魔爪”。屋里,邻居:“劳烦您画快一点,银子不是问题,眼下每家都要!”

  城中百姓可又不傻。

  胶南很多人都会说大夏的语言,风土人情和大夏南疆也差不多。本就不是北漠那样的游牧民族,跟大夏无法融合总是要打。嘤如的旗子支棱起来,胶南人跟大夏人完全看着就一模一样。

  反抗啥?胶南历史上本来也没少当大夏附属国,何况新王都被捉了!

  历史上跟着强盛大夏当附属国的时候,又哪次不是美滋滋?

  ……

  宴语凉这边也听说胶南王被活捉了。

  谁捉的呢?

  师律。

  华都茶馆必备、捡漏专业户、异国王族克星,师律。

  宴语凉也不知道师律为啥会在胶南。

  但说实话师律在哪他都不奇怪,师律逮到谁宴语凉也不奇怪,总觉得好像冥冥之中师云的运气全给他弟了。师父也许一直在守护着师律也说不定。

  师律一路摸过来,完全是机缘巧合。

  他跟胶南其实无冤无仇。既不知道胶南篡位,也没有想过跟皇帝哥哥里应外合。

  他来,完全是因为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大夏不是一直在治理洛水水患嘛,前阵子又骗到了一大堆落云淘金客来做免费苦力。但荀长那边算了算,这些人白干了几个月也该发现上当了,怕他们闹事,就叫师律赶紧带人去维维|稳。

  师律去了,恩威并施,连哄带骗。

  很快把这群人都捋得顺顺的,却万万没想到,这洛水里还真有宝贝。虽然没挖出金矿来,却挖出来了铸造兵器必备的丹铁矿,这一下人人摩拳擦掌的兴奋。

  挖出来宝矿,自然更要维|稳了。

  师律没想到的是,自己人他稳得住,却挡不住邻国胶南的两眼通红。这段洛水正在两国分界处,下游流入胶南,邻近胶南人听见风声又怎肯让大夏独吞?

  于是很快,胶南那边就有人组织起来抄家伙抢矿。他们以为这边只有区区修渠工和挖金客,监军也才一两百人不足为惧。

  师律:“……”

  可他从来就是靠一两百人混的。古往今来,只有他抢别人的矿,第一次听说有人抢他的矿!

  师律:“干他们去!”

  师律:“咳,等一下。”

  “你。”

  他转头,看着某个眼熟的年轻人。乌衣卫卓子昂是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庄氏乌衣卫实惨,至今不是朝廷正是编制,可天天六部和军队啥事都找他们。这不?被师律抓来一起监工了。

  师律:“你字写的不错,有个事你务必得帮忙写下来才行。”

  “是胶南先动手的!!!”

  “咱们这可才一两百人,是很有诚意、恭敬有礼地去胶南讨个公道。你到时可要如实跟皇帝哥哥回禀!”

  他经常闯祸,也学精了。

  ……

  师律没想到的是,他进了胶南境内没多久,胶南就封边境了。

  不过反正胶南人随便逮一个就会说大夏语,用的文字也是大夏文,以至于他长驱直入想迷路都难。再加之当时胶南政变,正规军大多都被调去了东边和南边的战场,城防各处一片混乱……

  师律一不小心就兜到了王都,全程疑惑一件事。

  我这一路,为什么遇不到敌人?

  等他真的兜到王都之时,正见城门紧闭,一队华丽的马车出城。

  师律便秉着他这些年来抓过无数北漠王族、瀛洲王族的直觉,带人追了上去。

  后来史书的记载,就很简单。

  帝从越陆出,使臣假兵从羽戎出,师律轻骑直捣胶南皇都活捉胶南王,七日大破。这段史料后世总有很大争议,按说胶南的实力不比北漠差,大夏根本未出正规军,却区区七天大获全胜,好多学者觉得这不可能。

  但事实上,就是做到了。

  无论是大夏还是周遭小国的史料,都写了此次大夏活捉胶南王,俘虏了妻子儿女朝臣众人的丰功伟绩。而羽戎等国见到如此大胜,则也争先恐后纷纷送来各种各样的珍宝礼物表达友好,多半是大夏顺势再向南横扫。

  其实不会,大夏并无意要那么多的疆域。还是那个道理,又穷又难管的边陲小地,谁又稀罕要了?

  乖乖当附属国,不打你们,礼物财宝可以留下。

  那几天全是师律代收礼物,他一向不要脸惯了,照单全收毫不推辞。南边国家送礼不拘一格,金银宝石也就罢了,香料皮革他也喜欢,可竟还送了活的大象……

  师律就迷惑了。这么大要怎么养?看着也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他这一边收礼物,一边忙着给劳苦功高的越陆军和盟军分配犒劳,卓子昂帮忙算账,忙得热火朝天。然而其他人则早跑了。

  拂陵之前小心采摘保存的湖心黛经过这么多天奔波早已坏掉,所幸人都来齐了,他直接带着他们又一次去到雨林深处的三苗遗址。

  路途不算遥远。

  三苗古老又神秘的遗址掩藏在深林,千年的老榕树盘根错节,遮天绿荫透出的光映着空空如也的吊脚的树屋、沾满青苔的闭目神像。偶尔几声鸟鸣,无比的静谧、苍凉。

  族中水塘里,依旧是安安静静野生的一池子湖心黛。

  另外两味药,饮离散虽然白天看着像枯草,但夜里会开花发光。而穆天冬是优雅透明的小白梗子花,无论何时都好看。

  湖心黛却空有着这么好听的名字。

  因这名字,它总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十分美丽的幻想。宴语凉小时候看母亲画它,倒是画得不太好看,画得好像一盆饺子。他一直以为是母亲画工有问题。

  万万没想到,实则就是长得像饺子。

  一大池子熟透的大白饺子的观感,宴语凉哭笑不得。

  拂陵:“可别提了,之前带苏指挥使来时,我跟他说这就是湖心黛,他如何都不肯相信。”

  苏栩:“太丑了,名不副实。”他老婆还说想要一躲小干花瞧瞧呢。他不如回去给她煮一锅的饺子!

  唐修璟:“所以,之前露天种在圣心湖里,一直没人偷。”毕竟这东西样子不好看、味道也不好,也不入寻常药材。越陆人对此很是嫌弃。才导致他后来放松了警惕。

  如今,三味药材都齐了。

  唐修璟还随身带了越陆有名的医者,方子也没有问题。

  湖心黛本身并不好保存,而且新鲜的药效最好,一行干脆就地扎营直接煮起了药。

  ……

  星夜月夜,树屋里,宴语凉辗转难安。

  明日药就会煮好了,可那方子真的没问题么?他只能安慰自己,方子应该是没问题的——因为给他方子的人是位世外高人,活死人肉白骨的那种,也正是此人当年把北疆重伤濒死的他给救活。

  宴语凉其实在两三个月前想起此人时,就又暗中派人去找他了,想绑回来给岚王治病,怎奈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了很久却始终没再找到此人。

  后来荀长听闻此事,大大的扶额。

  他说阿凉,人家殷神医实则是散仙来的!你跟岚王就离谱,仙人都敢绑,一人绑一次。人家没弄你俩就算脾气好了,还能让你们再绑一回?

  宴语凉则不以为然。散仙又怎么样,帮人帮到底嘛。替大夏留住战神,替皇帝保住一生挚爱,那也是大大的功德福报啊?

  他就这么在岚王怀里,也没动,睁着眼睛想啊想。

  庄青瞿:“阿昭,睡不着?”

  他起身,长发散落满木床,修长的指尖就去弄床上铺盖。他们行军一路,并没有带什么好的被褥,他以为宴语凉是被这旧木硌得无法入眠。

  宴语凉:“……”

  老旧空树屋的顶木也已经缩了很多,透下淡淡月色。这陌生的深林夜里总有野兽嚎叫,可是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一点都不怕。空旷的木屋也能是家。

  男人继续低头弄床。神情寡淡,五官轮廓利落分明,月光将他锐利、琥珀色的眼睛照影得更加如梦似幻,宴语凉默默看着他。

  他看着这人少年老成、持成严肃,曾经受了许多委屈,明明生了那么俊美的一张脸,却年纪轻轻眉心就有一道浅浅纹路。

  想着他年少时执拗冲动、偶尔脾气坏,可大多时候其实又无比温柔。

  他一事想了很多事,有难受的,也有好笑的。很多温暖,很多动容,庄青瞿至今看他时,眼里依旧常常充满了少年的青涩单纯,可有时则满是欲念的暧昧,会给人一种妖艳而极不庄重的感觉,但他极喜欢。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很多很多话。

  一时半会说不完的,要说好多好多年。

  可岚王明天就要开始吃药。听说那个药性子很烈,会带出毒来时可能又会很痛、可能吐血,甚至有可能……撑不下来。

  就算能撑下来,吃完药他会睡很久。越是长年的病痛虚弱,越是需要更久的修复,而他的人他以前真的没保护好,早就一身是病是伤。

  他看着岚王。

  岚王白天时已跟他保证过,说他一定舍不得睡。

  他说他不会舍得阿昭等太久,他一定很快就醒。

  可是。

  “朕总担心,咱们就这般……在三苗的祖宗神明们眼皮底下吃住与此,会不会实在太过冒犯。”

  三苗灭族十多年,此处再无人音。

  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树屋遗迹,神坛遗址也满是陈旧青苔。宴语凉虽也知道湖心黛不好带回,就地熬煮效果最好。可当年毕竟正是大夏将军庄薪火灭了三苗全族。

  而今,他是大夏帝王,岚王是庄薪火独子,又跑来三苗求药。

  他若是青苔之下的三苗神明,只怕也要大发雷霆。

  他想到此处,宴语凉实在是躺不下了,一脸精神地爬起来:“朕还是再去拜一拜他们神明,跟他们好好说说。”

  “哎哎哎,不行!你躺好,别跟着朕。”

  “你呀~乖乖的修养身体,明日喝了药说不定还要很难熬。更何况荀长说了,朕乃真龙天子,也勉强算是‘人皇’,是半个神仙。因而能跟三苗的神仙说得上话,你就别添乱了。”

  “不急,半个时辰也要不了,朕去去就回。”

  皇帝从树屋下来,动静很小,睡在不远处另一座树屋的苏栩却还是醒了。他轻功很好,尾随过去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夜里,圣坛的遗址看着很是阴冷孤凄。

  宴语凉垂眸庄重跪下,解开衣襟。月下依稀可见他的胸口缠绕了层层薄纱,他以一把小小匕首将胸口的伤挑开。

  一滴,两滴,血水滴落神坛下的泥土。

  锦裕帝小声,念念有词。那是很多年前荀长教他的祈祷。他说阿凉我知道你不信神明,但你又是天子血脉,你的祈愿就是比普通人灵验。心诚则灵,再加一分心头血,他们大多都愿卖你一个面子。

  这天子血的用法,锦裕三年荀长教会他。

  后来锦裕八年岚王重伤,他又为他祈祷过一次。再用,便是在前些天在越陆,唐修璟把他们从山崖下救上来后他就戳了自己一刀,把唐修璟都给看傻了。

  那刀伤未愈,他如今又弄开。

  越陆的神仙都给他网开一面了,三苗的神明,他知晓当年大夏待三苗罪孽深重。但如若可以,他愿意替小庄担下一切惩罚。

  苏栩在一旁眼睁睁看他放了血,然后重新缠上伤口,没事人一样往回走。路上还哼歌,趁着月色摘了小花,嘴里叼着狗尾巴草。

  锦裕帝前阵子该哭的全哭完了。

  这阵子又继续精神活泼、上蹿下跳。

  听说之前岚王打胶南,他天天跟在后面摇旗呐喊的吹。越陆兵士气大受鼓舞不说,很多忽悠得直接将大夏战神奉若神明,前两天岚王把他们丢给师律时好多人还哭了。

  狗皇帝虽狗。

  但这些年来也有很多不容易。唉。

  苏栩轻手轻脚先回来了,上树屋时看到他家岚主正一身白衣抱着膝坐在月下,微佝偻着身子。

  ……岚主知道狗皇帝干嘛去了。

  可等狗皇帝咬着草叶笑眯眯回来。岚主却也不揭穿他,只小心避着伤口将人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