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日头正毒。
朝云公主摇着团扇进了养心殿,一股凉意扑面而来,让她原本燥热的心稍稍缓了些,她嘀咕着进了里间。
“这大热天的,皇兄叫我来做什么?”
周炎宗只当没瞧见她面上的不爽,开门见山问道:“孤问你七月里可有什么大事?”
朝云公主瞪圆了眼睛,接过汪寿端过来的冰饮喝了一口。
“黄兄这是发烧了吗?七月里能有什么比皇兄你的生辰更重要的事吗?”
周炎宗薄唇紧抿,眉头拧着。
“除却孤的生辰呢?”
朝云公主不明所以,歪着脑袋看着他,像是看陌生人似的。
“皇兄,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小大人似的双臂环在胸前,一副早已将周炎宗看透的高深模样。
“皇兄若是不老实交代,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周炎宗摸了摸鼻尖,又舔了舔唇。
“清漾说过几日要出宫去逛街,孤问了,他却不说,还生了气,今儿都没来陪孤用早膳。”
话里话外都透着委屈。
“活该!”
朝云公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周炎宗,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皇兄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要我这个妹妹来替你操心,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她气的拿手做扇子,扇了扇风。
周炎宗:“.......”
他这是做错了什么事?引得她这么一通编排,奈何有求于人,少不得要按下脾气。
朝云公主年岁尚小,身量还未开始长,短胳膊短腿的想要学着嬷嬷们教训她时候的样子,伸出食指点向周炎宗的脑门,奈何蹦了几下都够不着,急的小脸赤红。
周炎宗压下眼中的不悦,将脑袋往前伸了去。
朝云公主成功的,且重重的点在了他的脑门上,喜滋滋的搓了搓手。
“嫂嫂这是想跟皇兄一起过节呢。”
朝云拿眼神瞥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周炎宗,又失望的摇了摇头,“简直是榆木脑袋,笨死了。”
她几乎是对着周炎宗吼了出来的。
“七夕。”
“又名乞巧节,还叫情人节。”
周炎宗恍然大悟,唇角勾起。
“孤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朝云公主被他这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样子给气到了,又气呼呼的出了养心殿,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话。
“有本事你以后就别求我。哼!”
待到殿中无人的时候,周炎宗将抽屉里的玉拿了出来,系上了红绳,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又小心的收了起来,放在了枕下。
......
暮色四合。
天边最后一抹火烧云被夜色取代之后,漫天繁星,愈发显得苍穹浩渺,辽阔深远。
韩清漾穿了丝质的月白长衫,头发用玉簪固定在脑后,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他摇着手中的折扇,在院子里走了几步。
“都快忘了穿男装是什么感觉了。”
多子兴冲冲的道:“主子,天都快黑了,咱们快些出宫吧,咱们来大周这么久都还没得及出去逛逛呢。”
韩清漾望着宫门的方向,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踢了踢廊下的圆柱,仿佛那圆柱就是周炎宗似的。
多福笑着劝他。
“主子既想跟陛下一起出去,何不跟陛下明说了?总比现在自己个在这生闷气来的强吧。”
韩清漾悻悻的。
“可是...什么事情都要说的那么清楚,多没意思啊?”
多福推着他往宫门外去。
“主子便早些去养心殿请陛下吧,迟了可就赶不上热闹了。”
韩清漾半推半就的出了宫门。
谁知刚一出去,就被人从身后给抱住了,吓的他叫了起来。
周炎宗覆在他的耳旁。
“才将入夜,清漾怎么就叫起来了?该留下力气等晚上歇息后再叫啊。”
话是极不正经的话,可落在韩清漾的耳朵里,只觉得臊的慌,他埋怨似的嘟囔着,“陛下这个时候来毓秀宫做什么?”
周炎宗咬着他的耳垂。
“孤想跟清漾一起过情人节。”
韩清漾心头似是被抹了蜜,甜丝丝的。他反身抓住他的手,往宫门方向走去。
周炎宗任由他拉着,唇角飞扬。
“孤的清漾穿起男装也如此好看,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韩清漾回身对着他甜甜一笑。
“那陛下喜欢我穿女装还是男装?”
周炎宗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走着。
“孤都喜欢。”
待到了宫门口,周炎宗又挥手示意,“你们都不必跟着了。”
汪寿躬身应了是。
多子和多福瞬间就急了,求救似的看向韩清漾。
韩清漾给汪寿使了个眼色,便跟着周炎宗一起出了宫。
走了没多久,便听到了热闹的声响,跟安静到死寂的巍巍皇宫比起来,这是难得的人间烟火气息。
渐渐的人多了起来,摩肩擦踵,行人如织。
周炎宗今儿穿了件玄色的长衫,见人挤人的不由皱起了眉头,伸出手臂老母鸡护着小鸡崽子似的将韩清漾护在自己的臂弯下。
他原就生的高大,眉眼间有着戾气,那是一种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铁血气息。
周围的人慑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皆都想着法的往外挤,不敢靠近他,反倒是给二人的通行让出了一小块地儿来了。
叫卖声,笑闹声,交织成了一幅欢快的画面。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摊,有卖小吃的,有卖花灯的,有卖烟花的,店家的吆喝声一个塞着一个的高。
韩清漾在大晋时也鲜少有出来逛街的时候,即使出去了,也没心思,不像此刻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这个摊子看看,那个摊子瞧瞧,喜欢的便拿起来就走。
摊主们见他穿着华贵,自然也不担心他不付钱。
韩清漾咬着一颗鱼丸,指着身后的周炎宗:“老板,找他要钱。”
周炎宗见他雀跃而欢快的样子,只将钱袋子提在手上挨个付钱。
两人才逛了一半,周炎宗的手上已经塞满了东西,吃了一半的鱼丸串子,剩下一半的鸭油烧饼,还有小半个不知道是什么名的果子。
韩清漾一回头见到周炎宗立在人群里,他长得高大,面容刚毅俊朗,即使离得稍微远了些,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对着他挥了挥手。
男人对着他笑了笑,格外的傻。
但却傻的可爱。
韩清漾挤到他的跟前,“九哥,别光我一个人吃,你也吃啊。”
他的唇角泛着油光,眼睛里有着狡黠之色,像是一只得逞的小狐狸般。
周炎宗举起手里的东西。
“你便让我吃这个?”
韩清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是夜市里这么多好吃的,为了能多吃几样,所以我每样都只能尝尝味道,剩下的便都交给九哥了,九哥可千万别浪费了啊。”
他微微踮着脚,谁知周炎宗却抬起了头,他只亲到了他的下巴。
韩清漾伸手环住了他的劲腰。
“九哥不是最爱吃我吃过的东西吗?怎么今儿却扭捏了起来?”
周炎宗弯腰在他耳旁轻声道。
“以往可都是清漾你口对口喂的我。”
韩清漾无言以对,转身就跑开了。
很快两人便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玄衣青年身材颀长健硕,满脸宠溺,白衣青年眉眼弯弯,容色倾城。
这样的美景即使是最热闹的七夕夜也遮掩不住。
大周朝民风开放,一路上有不少妙龄女子对着二人暗送秋波,更有大胆的直接将手中的花儿送到了两人手中。
周炎宗寒着一张脸,不肯去接。
急的送花的姑娘都快哭了。
韩清漾悄声道:“九哥,要不咱们比比,今晚谁收到的花儿多?”
周炎宗这才接了花,不过却吝啬的很,一直没露笑脸。
穿过拥挤热闹的尽头,便到了护城河边,这里人少了些,空气里带着丝丝的凉意,岸边的垂柳随风轻摆着,河面上花船彩灯,丝竹声不绝,柳树下有女子在河边放莲花灯。
韩清漾将怀中的花儿都放在了地上,开始点数。
最终以绝对的优势赢了周炎宗。
他仰着头望着面前的男人,“陛下,您别难过。并不是陛下长的不好看,而是陛下气势迫人,那些小女子惧于龙威,不敢上前罢了。况且陛下又不爱笑,自然让人不敢亲近。”
他伸手点在了他的唇角,稍微用力往上一提。
“陛下,不用总板这一张脸嘛。”
周炎宗伸手扣住了他的腰,把人往怀里一带。
“孤要她们的喜欢做什么?孤只要你的喜欢就够了。”
韩清漾的心如被和暖的春风扫过,酥酥麻麻的,令人沉醉,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周炎宗回应着他的热情与主动。
良久之后才沉声道:“孤天生不爱笑,若是想笑也只对所爱之人笑。”
他对着韩清漾咧嘴一笑。
韩清漾趴在他的怀里,一时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河面上点点的莲花灯,与漫天的星光交相辉映。韩清漾又去买了两盏莲花灯,拉着周炎宗一起去河边放花灯。
周炎宗四下看了看。
“孤看了看,放莲花灯的都是女子,她们放莲花灯是为了求姻缘,孤现在有了清漾,实在无需......”
韩清漾定定的望着他。
“好哥哥......”
娇软的声音传来,周炎宗的腿都软了。
韩清漾得胜,笑的格外高兴,他蹲在河边,用手拨着水面将莲花灯送远了些,又赶紧闭上了眼睛,许了个心愿。
愿天下太平,海清河晏。
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周炎宗偏头瞧着身侧之人,月色柔和,人更温柔。长长的羽睫微微颤着,挺直的鼻下是红润饱满的唇。
放完河灯后,两人又去了城隍庙。
城隍庙里有一颗姻缘树,相传极为灵验,但凡有情人系上了红绸,定能美满一生。
周炎宗素来不信这些无稽之谈,可架不住韩清漾高兴,便陪着一起系了红绸。
夜色渐浓。
喧闹声渐渐退去。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小贩的吆喝声传来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
韩清漾羞的满脸通红,抓着周炎宗的手快速往前走去,周炎宗只觉浑身涌起了一股热流,他牵起了唇角,故意走的很慢。
“老板,这糖葫芦我都要了。”
卖糖葫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见有人包圆,只乐得拱手道谢。
周炎宗扛着糖葫芦,眼底笑意渐浓。
“我记得清漾不是最爱吃糖葫芦吗?要不我给你拿一串?”
韩清漾气的瞪了他一眼,末了又觉得事情已经发生了,任凭他再怎么害羞也无济于事,索性不等周炎宗动手,自己伸手拿了一串。
红彤彤的山楂上裹着甜甜的糖丝。
韩清漾伸出舌尖轻轻的舔了一下。
“陛下,这糖葫芦可真好吃啊。”
他的眼睛里横波潋滟,水光盈盈,有着说不尽的魅惑。
周炎宗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全身紧绷的厉害。
“韩清漾.......”
他咬牙喊出了他的名字。
韩清漾却笑着跑开了,笑声里有着得胜的欢快。
......
月上中天。
先头占尽了便宜的韩清漾,此刻只窝在周炎宗的怀里红着眼圈求饶。
周炎宗总算是赢了一回,心情格外舒畅。
他从枕下掏出了一块羊脂白玉,亲手挂在了韩清漾的脖子上。
韩清漾低头看了看。
那是一块上好的玉,上头雕着福禄寿的图案,玉是好玉,只雕工差了些。
“送给我的?”
周炎宗“嗯”了一声。
韩清漾细细的看了又看。
“好好的陛下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了?”
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失望,七夕送的礼物合该是些带有两情相好意头的,怎的送了福禄寿?
又不是贺寿的贺礼。
周炎宗愣了半晌。
“孤亲手雕的。”
韩清漾愣了一下,鼻子一酸,眼里泛起了水光。
“我都不知道陛下还会这些呢?”
他往周炎宗的怀里钻了钻,“雕刻最是伤手,陛下的手肯定受了伤吧。”他知道周炎宗出生行伍,这样细致的活做起来肯定很费劲。
他不顾周炎宗的反对,强行握着他的手检查了起来。
果见指头上布满了细细的伤痕,他低头一一吻过。
无数细小的战栗透过指尖直接穿进了他的心里,一时间心跳如擂鼓,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隐忍和压抑。
“孤想你此生福寿双全。”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钢铁直男周炎宗的礼物与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