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将军当下也愣住了。须臾,他怒声道:“凌飞白!”
然而凌飞白却平静说道:“爹,是我要求楚晏平时在府中多读些书,也是我叫他进书房找些书看的。楚晏他并非是为了边境驻防图,还请爹您放心,切勿多想。”
凌大将军难以置信道:“飞白,你岂能包庇他?”
凌飞白依旧冷静回道:“爹,我没有包庇任何人,我所言句句属实。您若不信我,大可用军法处置我。”
“你!”凌大将军一时间被气得说不上话来。
“爹,您若没有其他的事,我和楚晏就先退下了。”凌飞白话刚说完,未等凌大将军同意,便匆匆行了礼,而后带着顾楚晏离开了书房。
凌飞白拉着顾楚晏步伐走得极快,顾楚晏几乎是被他拖着回到的厢房。
一进厢房,凌飞白当即关上了屋门,他严肃地看着顾楚晏,质问道:“你与我联姻,是不是为了边境驻防图?”
突然之间顾楚晏有些不敢看向他了。他低下头去回避着凌飞白的目光,故作淡然回道:“当然不是了,我真的只是找几本书看。”
凌飞白却道:“我要你跟我说实话。”
顾楚晏回道:“我说的就是实话。”
“好。那我就再问你最后一遍。”凌飞白一字一顿道:“你有没有对边境驻防图动过念头?”
“我,没……”顾楚晏言至此处却停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凌飞白,须臾,他试探性地问道:“倘若我动了念头,你会怎么做?”
这一瞬间,凌飞白却是无言了。
顾楚晏见他沉默,不由笑了笑,道:“还没想好是吗?也是,这多难选择啊。”
凌飞白依旧沉默着。
顾楚晏于是又道:“凌飞白,我劝你最好认真想清楚。”
顿了顿,他不禁冷然道:“你是南瑨少将军,而我是北越世子,他日若是两国冲突,交起战来,你会不会为了你的家国大义,要了我的性命?”
他这话一出,凌飞白顿时神色一怔,当即抓住顾楚晏的胳膊,不假思索说道:“瑨越两国不会交战的。”
“不会?你太天真了。”顾楚晏的神色越发严峻起来,他继续道:“凌飞白,你不是瑨帝,我也不是越皇,你我皆为臣子,凭何保证两国不会交战?”
凌飞白手指间的力道不由松了些。顾楚晏见他将要松开自己,不由苦笑了一声。
可突然之间,凌飞白手指间又有了力道,他没有松开手,他认真说道:“若两国真的开战,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顾楚晏心下有些触动。须臾,他不由低声问道:“能护得住吗?”
他在问凌飞白,却也是在问自己。
“我能。”凌飞白怕他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我能。”
顾楚晏默然望着凌飞白,他有些欣喜凌飞白能给他这样一个承诺,可却也不想凌飞白日后会真的这样做。
若有一日瑨越两国真的发生了冲突,触发战事,他留质在临安城,必定九死一生。
那时他虽希望能平安逃离临安城,可却不想凌飞白因他而被降罪。
良久,他淡淡说道:“不必了。”说着他拂开了凌飞白的手,转身向屋外走去。
待他打开了房间门,迈步出门前,他想了想突然又道:“凌飞白,我想提醒你一句……既然你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最好也就别再相信我了。”
而后,未等凌飞白回应,他便离开了房间。
彼时,将军府的书房内,珠兰已经离开,只留凌大将军一人独自沉思。
须臾,那轻功极好的暗卫又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随后进了书房,禀告道:“将军,世子刚刚出府了,属下是否要盯着他?”
凌大将军摆手道:“不用。”
暗卫点头应命。末了,不禁好奇问道:“将军,今日之事是否要禀告给陛下?”
凌大将军很干脆地回道:“不用。既然世子想要驻防图,那我就给他一张驻防图。”
暗卫一听,心下顿时领悟了凌大将军的决定。
若是防不甚防,不如将计就计。
顾楚晏漫无目的地走在临安城的街上。新年伊始,街上欢声笑语不断,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愉悦之情。
他未能找到瑨国边境驻防图,他没有因此失望。凌大将军怀疑他进将军府的目的,日后必定会对他严加提防,他没有太多担心。他失落难受的是,方才与凌飞白说的那些话。
若是方才他死不承认,不跟凌飞白说那些话就好了。那样的话,凌飞白应该会相信他,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不会像现在这样,弄得两个人都不愉快。
或者若是他今日没有进书房去找瑨国边境驻防图就好了。
顾楚晏想着想着,突然叹了口气,道:“阿绍,驻防图一事我可能办不成了。”
可他不是真的办不成了,而是不想去办了。
一直跟在顾楚晏身旁的陆绍见他家主子终于说了句话,不禁有些庆幸,他赶紧说道:“公子,你尽力而为就好。你为北越已经牺牲很多了,没有必要事事办妥。”
陆绍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他家主子为北越做的已经够多了。
当年越瑨两国频繁交战,起先也算势均力敌,但后来越国先帝驾崩,新帝继位,新帝需巩固国君地位,便向瑨国提议休战,缔结盟约,顾楚晏这才作为质子被迫留在了瑨国临安城。
接着为了巩固盟约,顾楚晏又作为和亲世子与凌飞白联姻了。如今,还要为越国盗取瑨国边境驻防图。
越国别的小王爷都在享受着荣华富贵,过着快活自在的生活,他家世子却要在瑨国小心翼翼、步步为营,陆绍是当真心疼他家主子。
于是想了想,陆绍又继续安慰他家主子道:“公子,驻防图这事本来就很难办,就是办不成陛下也不会怪罪于你的,你不必一直耿耿于怀。”
陆绍只当他家主子是在为驻防图一事苦恼,殊不知顾楚晏苦恼的却并非只有驻防图这么一件事。
顾楚晏当下没有回应。过了好久,他方才又道:“阿绍,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也是瑨国子民就好了。”
陆绍听他这么一说,顿觉不妙,赶紧提醒他道:“可是公子,你是北越儿女,不是瑨国子民,这点改变不了的。”
顾楚晏不由苦笑着。是啊,他是瑨国皇室之人,这是无法更改的。
他不该想这些莫须有的!
他不该对这里的人和事投入太多的感情。
于是,在这日夜里,顾楚晏搬离了凌飞白的厢房,去住了客房。
瑨・天和二十四年一月初,西梁国擅自终止了对瑨国的朝贡。
考虑到西梁国这些年来已逐步强盛起来,瑨国朝廷一致认为今日西梁擅自停止朝贡,他日很有可能会因边界领地划分问题与瑨国再起冲突,对此必须要事先做好防备。
故而虽还在年庆里,凌大将军和凌飞白却为重新部署瑨国边境驻防一事忙的废寝忘食。
这日,顾楚晏无意间听闻凌大将军将调整后的边境驻防图交予了凌飞白去执行部署。
于是当日晚饭时分,顾楚晏便借口肠胃不适,没有与众人一起入宴,他趁机去了凌飞白的房间。
凌飞白厢房里的陈设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床上依旧放置着两床棉被,一床是凌飞白盖的,一床是他的。
顾楚晏望着那床被子,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他大概不会再住进这间屋子了吧。
明明除夕之夜他们还在天桥下一起放天灯,明明那天夜里他们还秉烛夜谈,说了很多话。可一瞬间,他竟觉得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凌飞白的书房顾楚晏已经十分熟悉了。哪里能藏东西,哪里有暗阁,他一清二楚,所以找起东西来丝毫不费劲。
很快,他便在衣柜的暗阁中找到了那张新制的边境驻防图。
十分完整的瑨国边境驻防图。
顾楚晏认真盯着那张驻防图,努力将图中的细节记在脑中。
而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陆绍突然跑了进来,道了声:“公子,少将军过来了。”
顾楚晏于是匆忙将那张边境驻防图放回了暗阁,然后从衣柜中拿了件他落在这厢房的衣服。关于一会将直接与凌飞白碰面的借口,他早已经想好了。
在他拿着自己的衣服走出厢房时,凌飞白刚好穿过长廊步入院中。
顾楚晏站在厢房门前,凌飞白止步在院中。二人相距并不远,却仿佛是遥遥相望。
凌飞白见他突然出现在此,一时间愣在了原处。顾楚晏走上前去,未等他询问,便道了句:“我来拿落下的衣服。”
凌飞白点了点头,没有怀疑什么。
顾楚晏见他点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明明说过让凌飞白别再相信他了,可如今凌飞白还是这么轻易就信了他,丝毫不去怀疑他突然出现在这厢房的真实原因。
他默然垂下眼眸,不敢再看着凌飞白。
正当他准备离开这里时,凌飞白突然说道:“我让膳房给你留了些吃的,你身体若是好转些,记得去吃一点。”
凌飞白这么一说,顾楚晏的心里越发不好受起来,他淡淡的应了声:“好。”随后便离开这里回到了自己住的客房。
客房的书桌上,画纸已经铺开,顾楚晏执笔,神色凝重,迟迟不见落笔。
陆绍见状,遂安慰他道:“公子,不着急,你慢慢想。”
可顾楚晏根本不是因为想不起来驻防图的细节而苦恼。事实上,他虽然未能记下全部的边境驻防细节,但是所有与北越接壤的边境驻防细节他都记下了。
他不落笔,是因为他不知道要不要将驻防图交予无名阁,他害怕驻防图被送回北越后,壮了北越雄风,会引发两国战事。
除此之外,他也不想辜负凌飞白对他的信任,不想伤害凌飞白,他有些难以抉择。
他坐在书桌前,笔拿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再拿起。犹豫了许久,最终在凌飞白和北越之间,他选择了忠心于北越。
入夜之时,他执笔依着记忆画下了瑨国边境驻防图。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