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罹抓住他手,察觉到上面的温度,叫阿聋再去请一次太医。
谢砚来不及制止,只顾着自己咳嗽,咳得头又重了不少,脸色疲倦,说:“镇远将军他……”
“明日再讲。”萧罹不顾人意愿将其按倒在床上,因热而出来透气的手脚被塞回去,他盯着谢砚的眸子,冷道:“我现在看透了,你需要养病。”
谢砚皱眉,低吼:“萧罹!”
“不许讲话。”萧罹扶着头,压住烦躁和恼意,“你这是在折磨我!你好好睡一觉,给我把病养好了!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会把你锁住。”
谢砚微微侧过头:“你说过……不会限制我。四殿下要出尔反尔了吗?”
“那是你无事的情况下!”萧罹这些年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可见到这个人,见到他生病或是受伤,好像无论怎样都收不住,他俯下身停在谢砚眼前,加重了语气:“子钦,我真的会把你锁住。”
“这些东西,会让你出事。若是只有锁住,才能一无万失……我也可以对你狠……”
谢砚不愿去看萧罹,闭上眼喘了口气。
烛火微动,萧罹面色阴鸷,看着身下人因呼吸不畅而微微张合的唇,不自觉地一下又一下凑近。等到那人突然嗤笑,才叫他止住了这动作。
谢砚没有睁眼,却是清楚地察觉到萧罹的举动。两个人隔得那样近,只要一方稍一动,就能碰到对方的唇。
“镇远将军自缢而亡。”谢砚闭着眼,不想再同面前这人争论,“腿上中箭,无法御马,可不是战死的。”
谢砚发热,连带讲话时吐出的气息也滚烫,打在萧罹脸上。
萧罹说:“无法御马,他不再是将军。于他而言,这条命最后的用处,就是让父皇不弃沈家。”
谢砚:“大楚的将军,命都一样苦。”
无论是谢将军还是沈镇远,为国征战多年,最后都落得身不由己的下场。
萧罹许久不曾讲话,谢砚睁开眼,与萧罹的眸子对视上。
这个人的瞳孔里,好像在讲什么故事。
是哪句话触碰到他了?
“那也比太子好。”萧罹说:“当将军,比太子要自由。”
一条疯狗,哪里能受得了被囚禁在东宫和皇位的日子?
他该去战场,去地上打滚!去染上血污!去能让他更疯的地方!
皇宫的地太干净了,它脏在里面,是靠无数人命堆起来的。
谢砚说:“我热。”
被褥厚得不透气,这样病好得快。谢砚刚喝下一碗热药,身上出了层汗,被捂在里面太久,黏腻憋闷得紧。
萧罹微微抬头:“不许出来。”
“不出来。”谢砚盯着萧罹的唇,方才两人太近,他感觉到对方身上凉意,动了动喉结,沙哑道:“可我好热,借我……降温……”
话毕,他向上仰头,倾了倾下巴。
一触即离,谢砚没力气再抬头,只尝到短暂的凉,又接着喘起热气。
“咳咳……”
萧罹垂眸看到他眼睛里的痛,风带过一阵烛光摇曳,萧罹将人按在床上给他降温。
在那之后,尽数的咳嗽都被藏在喉咙里,只有几声低吟从中漏出来,像是清晨酣睡刚醒的鸟,打着有气无力的鸣叫。
谢砚想攥紧拳头,却被强迫张开按在床上,十指交扣,凉意舒缓了燥热。
萧罹尝到他口中苦涩的药味,微微蹙眉,睁开眼看着那朵娇艳的凤凰花,唇齿愈加汹涌起来。
阿聋请来老太医,两人在门外止步,见到里面摇曳的光影。
阿聋是习武之人,里面声响再小,也听得出是在干什么。他拦住老太医,叫人在一旁等等。
老太医无奈叹气,这次却不着急,与阿聋谈起七年前的事。
这是四皇子的逆鳞,但这位谢公子实在是像……
“就是他。”阿聋掸去梨树上落下的几点雨滴,看着那屋子微弱的光说:“四殿下他啊……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翌日谢砚睁眼,天放晴了一日后又开始飘细雨,身侧无人,不知萧罹昨夜在哪处就寝。
若是同寝……可会把病气过给他?
昨夜出了一身汗,谢砚叫人备水沐浴,问萧罹去哪了,下人说是皇宫。
他身子好,只一夜烧便退了大半,还有些低烧,并不妨碍行动。
沐浴完后换了身衣裳,在束发时见到颈子上的痕迹,将衣领朝上提了提。
昨夜……他只是觉得热。萧罹做了多余的动作,奈何他那时斗不过,只能任他咬了几口。
同为男子,欲望来时有多可怕他是知道的。萧罹日日守在他边上,也不知心里肖想过多少次。
他怕萧罹忍太久,最后真叫他寻着机会做了,会不知轻重。
屋外进来下人收拾沐浴的木桶,谢砚从铜镜里见到了阿聋。
“殿下说,谢公子不必去寻他。”
“为何?”谢砚将发绳缠上青丝,笑了下说:“他以为昨夜过后,他就真的有资格将我锁了?”
阿聋愣了一瞬,想到这七年间,殿下在思念急切时也会同他讲,若是叫他寻到了白凤,定要将他锁在府内。可他清楚,这都是萧罹想得狠了才会说的气话。
“谢公子不必将这话放在心上,殿下他……”
“我自然不会。”谢砚走到阿聋身边,将手在他面前举起,声音冷下来:“无论手还是脚,我一挣就断。”
话音刚落,发带不知怎的突然散开,轻柔地顺着青丝落到地上。
谢砚盯着那发带出了会儿神,沉眸说:“镇远将军刚走,朝局不稳,那些人必定会在朝上发生争论。争来争去无非一个太子之位,皇上要压住那些人,最好的办法是搬出萧罹。”
可萧罹,最厌恶当太子。
谢砚绕过阿聋,思忖着说:“我要去一趟皇宫。”
狩猎时谢砚的模样已叫众多人瞧见,明德帝知道他额间的凤凰花图案,却未与萧斐遇刺一事关联治罪,萧罹不说,谢砚心里却都明白,多半是这人在皇上那说了什么。
天上朦朦地抹了层雾,只看得到灰色的厚云层,却见不到后面的光。
谢砚未戴斗笠,细雨打在发热的脸上凉意更甚,城内不可纵马,等他疾步赶到皇宫,已是退朝时间。
他还不曾进去皇宫,便在门口见到了人。
萧罹阴鸷着脸,抬头见到谢砚顿了一下。
两人眉头具是一皱,却因的不同事。
谢砚清楚,他猜对了。
而萧罹,方才在朝阳殿上父皇又将太子之位明里暗里得指向他,他本就因此事而烦躁不已。现下见谢砚病还未好又出来淋雨,愈发不悦。
阿聋跟不上谢砚,落下了一截距离,等跟上时,那两人在宫门口站着,身上都是泥污。
看起来像是打过了,而且还没完。
两人在宫门口打起来,好在那些大臣们已经退下,不然这桩丑闻,就要多了几个见证人。
萧罹每每攻击都朝着谢砚弱点,胜之以阴招,却最有用。几次下来,谢砚身上力气被耗尽,只能站在原地喘气,眸子却直直盯着萧罹。
雨水早打湿了两人,谢砚走时又没束发,湿乎乎地全贴在身上,甚至在方才打斗时遮挡了视线,影响出招速度。
阿聋站在一旁不敢上前:“谢公子……殿下……”
萧罹朝他瞪了一眼,阿聋心下怔然,立马明白了意思,将手中的折伞抛给他。
而萧罹则是用更狠的眼神睨他。
阿聋低头,他给错人了。
那伞终归是谢砚的,萧罹撑开伞举过去,谢砚朝后退了一步躲避,被萧罹一把按住后脖颈,他随即探入衣领,手下没轻没重地摩搓,练出来的茧在昨夜的痕迹上剐蹭,磨破了皮。
萧罹盯着谢砚,说:“阿聋!”
阿聋:“属下在。”
萧罹在那磨破的皮上按了按,终于退出来,说:“找最好的匠人,给本皇子打条全金的链子!”
风打细雨,将凉意吹走,过来的风都带上暖意。
回府时折腾一路,谢砚撑着伞,想到萧罹真叫阿聋去打金链子,顺势将伞朝边上一侧,水准确无误地落在萧罹身上。
萧罹侧目瞟他。
谢砚道:“你不躲,怪得了谁。”
萧罹心情算不上好,只说:“幼稚!”
他这么说,谢砚也没收回伞,雨大半都落到萧罹身上。阿聋在一旁却是什么都不敢说,若是叫皇上知道谢公子如此对殿下,恐怕又要龙颜不悦。
谢砚半边淋雨,原本提起的领子被萧罹一弄又松垮下来,雨落到方才擦破的地方,疼意一阵一阵的。
他伸手去探自己脖颈,看了眼手上那一抹血,说:“下手真狠啊……”
这话,也不知是在说昨夜,还是今日。
“你自己凑过来的。”萧罹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路,眯眼说:“一只狗他饿极了,不咬,是他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