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渣了将军后朕有喜了>第75章 真假   “你既然已经想起来了,又何必再……

  头在隐隐作痛。

  燕云戈低低喘气, 手捂在额头。

  虽然不知缘由,但他意识到,自己正要“想起”什么。

  燕云戈不欲如此。

  他直觉性地认为, 自己要想起的一定不是好事。

  可头痛愈烈,完全不容他抗拒。

  待到又一波抽痛袭来,燕云戈眼前一黑,直接歪倒在床上。

  此时已经天亮,陆明煜早去上朝。

  宫人们吸取之前的教训, 正在外间悄悄讨论:虽然屋中尚无动静,但你我也该去看看,兴许云将军已经醒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推门, 第一眼,云将军并未起身,仍然躺在床上。

  第二眼,燕云戈身体压着薄被, 眉毛紧紧拧起,额头一片冷汗。

  哪怕在睡梦中,也能让人看出他的痛苦。

  在几个小太监的视线中, 床上的男人猛然抽动一下。

  小太监们惊慌失措, 过了片刻, 有人站出来拿事:“还不快去请太医!”

  要求之余还有庆幸。还好进来看了,否则, 倘若天子下朝回来时还是这样。他们几个,恐怕全部要吃挂落。

  就这样,有小太监匆匆奔去太医院。

  如今的院判已经不是当年的张九龄了。他儿子在两年前的科举中被点到榜末,虽不算极优,但也能保院判之子进翰林院。那之后, 张院判就辞去了在太医院的差事,提前进入养老生活。

  新的院判赶至福宁殿。他是近几年才崭露头角,此前不曾见过燕云戈。这会儿先听了小太监们的描述,第一反应,云将军这样,多半还是因为旧伤。

  待见了燕云戈本人,院判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他还算镇定,先写了方子。看看时候,天子即将下朝。新院判便侯在殿里,果然,陆明煜回来,听闻燕云戈“病倒”,第一句话便是:“太医呢?!”

  新院判顺势出场。

  他说了自己的判断。按说云将军一身大伤小伤早已愈合,又没什么伤筋动骨、伤及器脏之处,不至于等到这么久之后再发作。但众人皆知,云将军还曾中毒。

  “微臣问过这位小公公,”院判道,“当时云将军醒来不久,解毒的方子就停了。想来是那会儿并未彻底拔除余毒,如今又有发作。”

  陆明煜坐在床边,看着眼前带着清晰痛苦的男人。

  这一幕何其眼熟。

  当年在上林苑,自己不过去了一场宴,回来就发现燕云戈不见了。再往后,燕云戈被人抬了回去,仿佛就是如今模样。苍白、冷汗涔涔,仿佛在梦中都在与什么相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应:“是吗?”

  语气不轻不重,听得原本笃信自己判断、觉得自己的方子一定有用的院判冷汗也要下来了。

  他参悟不透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在陆明煜态度很快和缓,吩咐:“就按院判的方子煎药吧。李如意,你平日做事最是细心。云郎这边,你好好看着。”

  李如意应了,天子慢慢吐出一口气,离开屋子。

  对情郎,这样当然不好。至少陆明煜知道,如果倒下的是自己,云郎一定会在他身侧衣不解带地守着。

  但他又总要记起上林苑里的场面。自己心心念念、担忧记挂的人,不过半天时日,就全然换了一副态度。

  他无法再想下去,干脆用政务填满自己的心神。

  一沓折子批完,有宫人过来。陆明煜心神紧绷,面上却看不出情绪。在宫人眼里,就是陛下愈发深不可测。

  不过,来人并非要找陆明煜报燕云戈的状况,而是问他是否用膳。

  陆明煜怔了半晌,才吩咐:“那便摆膳吧。”

  他抱着杂乱心绪,一直等到暮时,第二支靴子终于落下。

  燕云戈醒来了。

  宫人把这个消息报给陆明煜,陆明煜蓦然起身。可欢喜只有一刻,他不动声色,问:“云将军状况如何?”

  宫人答道:“将军正在用药。奴才看着,将军虽仍有些精力不济,却也未见病痛。”

  陆明煜微笑一下,心中安定许多,说:“那就好。”

  他往寝殿去。进了门,一眼看到靠在床上的燕云戈。

  正如宫人此前说的,燕云戈看起来依然苍白虚弱。只是神色安稳,见了陆明煜,便放下手中药碗,露出笑脸,说:“清光。”

  两个字出来,陆明煜心神彻底安稳。

  他快步走到燕云戈身畔,关切道:“云郎,你身子如何了?”

  燕云戈叹道:“原先也没什么事,只是平白让你担忧。”

  陆明煜说:“你都晕了,怎么算是‘无事’?

  讲着话,他身体凑近许多,带着十分烦恼,说:“早知如此,便不该让契丹可汗死得那样轻松。”

  燕云戈面色微凝,转而笑了,说:“凌迟之刑,无论如何都谈不上‘轻松’。”

  陆明煜看他,道:“不及我云郎之苦。”

  在他的视线下,燕云戈窝心至极。

  他叹一声,把药碗放在一边,去揽陆明煜肩膀。

  “清光,”燕云戈低声道,“你这样在意我,我哪里还会痛。”

  这么说,便是想与天子温存片刻。可他这一动,陆明煜又留意到那碗喝了一半的药。

  天子直起身,将药碗端起,亲自为情郎侍药。

  等到一碗喝完,陆明煜问:“苦不苦?”

  燕云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说:“不苦。”

  这对燕云戈而言是实话。他从前受过多少伤,如今怎么会因区区一碗药受不了。但陆明煜却似不信,说:“真的?”

  燕云戈说:“自然是……唔。”

  他被天子吻住。

  陆明煜不信他的话,要自己来尝。

  他撬开燕云戈唇齿,舌尖在对方口中探过。随着亲吻加深,天子近乎贴在燕云戈怀中,带着燕云戈不知晓的庆幸,叫:“云郎、云郎……”

  陆明煜想说,还好你还在。

  他担忧那样久,只怕自己的情郎再与从前一样消失。如今得了确认,就还想用更多亲昵来证明云郎的存在。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陆明煜终于安心。

  他幽幽开口,却道:“你骗我。”

  燕云戈原先正沉浸在暧昧气氛中,一下一下啄吻陆明煜面颊、耳廓。听了这话,他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身体手脚迅速发凉,身体僵硬,脑子空白,动也不敢动。

  这时候,陆明煜又抬起头。他面上带着轻松的笑,说:“明明就是苦的。”

  “……”血液重新回温,燕云戈嗓子都哑了,说:“没有。”

  陆明煜含笑看他。燕云戈吸了口气,撑起笑脸,说:“你再尝尝。”

  语闭,又将天子压在怀中,再多一个亲吻。

  ……

  ……

  因燕云戈突发的状况,今日自然不必再想去看牡丹。不过,天子给情郎透露,明日自有一番惊喜等他。

  说话的时候,两人已经一同躺下。长发交织在一起,陆明煜扣着燕云戈的手指,说:“原先想今天带你去,可惜。”

  燕云戈忍不住问:“清光,你究竟要我看什么?”

  陆明煜说:“你明日就知道。”

  燕云戈看他一副坚决保持神秘的样子,更为好奇。

  原先要多问几句,可眼看天子轻轻打了个呵欠,燕云戈又闭口。

  他说:“睡吧,清光。”

  陆明煜笑了笑,最后亲他一口,果真陷入沉沉梦境。

  他如此信任燕云戈,以至于全然不曾想过,自己闭眼之后,燕云戈竟还久久醒着。

  他看着天子的睡颜,脑海中闪过万千景象。从塞北,到长安。从长安,到岭南。

  从初次在宫宴时见到被所有人忽略的皇长子,到往后,在旁人算计下,与陆明煜有了混乱却欢喜的第一夜。

  往后三皇子被洪水卷走,燕家与建王结盟。

  他总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如今回头再看,却觉得从头到尾都是错。

  倘若真的从此想不起来,只在福宁殿中做好天子的“云郎”,似乎也是好结果。

  可他竟然又想起来了,真是命运作弄。

  怀着复杂心情,燕云戈近乎一夜未睡。到第二日,陆明煜去上朝,他才勉强歇息片刻。

  心神始终是乱的。昨天傍晚是本能装作自己不曾记起,可现在,随着陆明煜回来的时间越来越近,燕云戈一遍遍扪心自问:就要这样过下去吗?清光……陛下并不知晓我的状况,他只当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对“云郎”,他态度迥然不同。

  这样一想,燕云戈心中酸涩。正失魂落魄,忽听人到殿前的响动。

  陆明煜回来了。

  朝中无大事,再无其他牵动天子心神。陆明煜满心只有自己与情郎将要度过一个怎样的下午,如今意气风发地进到福宁殿里,笑道:“我回来了!——随我走,今日在外间吃午膳。”

  他计划很好。难得抽出时间,要与云郎玩乐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宫中还会放烟火。

  外间的放花木偶虽然漂亮,可到底太小家子气。

  “你会欢喜,”陆明煜又说来一次,“云郎,随我来!”

  他这样好兴致。燕云戈收敛心神,与他一同离开。

  走到一半儿,两人却分开了。

  陆明煜把李如意指给情郎,笑吟吟说:“待会儿,你随他走。”

  燕云戈已经看到远处搭起的街道景象,一时惊异,陆明煜竟然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

  用心良苦。

  他心中酸软,在陆明煜面前还是笑着点头,说:“好,我便听李总管的。”

  等人离去,燕云戈缓缓吐出一口气,算是叹息一声。

  自然不能直接变了神色,李如意还在一边看着。

  此人着实嘴巧,这会儿与燕云戈讲话,一字一句都说得熨帖。燕云戈慢慢竟真有了几分笑意。

  到后面,似是到了时间,李如意开始引着燕云戈往前。

  经过园中假山湖泊,燕云戈眼前豁然开朗。

  他看到团团簇簇,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的牡丹。

  同样看到牡丹丛中的那个身影。

  燕云戈脚步停顿片刻,心中万千思绪交织。这时,李如意笑道:“将军,去吧。”

  燕云戈心神一定,屏住呼吸,往前靠近。

  天子似未察觉他的脚步,仍背着手,闲闲漫步牡丹丛。

  直到燕云戈真的近了,陆明煜才看向他,问:“你是谁,如何在此处?”

  燕云戈闻言怔忡。

  他花了点时间,记起:对。陆明煜此前说过,他与“云郎”初见,是后者在园子里迷了路,于是找他问路。

  所以陆明煜这一番苦心为的依然是“云归”,而非“燕云戈”。

  喜意开始消散。燕云戈定一定神,还是回答:“我是‘云归’,从江湖来,要赴一场宴。”

  话音出口,他心中“咯噔”一下。

  这可绝对不是高兴的语气!会不会被陆明煜察觉异常?

  陆明煜果然察觉什么。

  他眉尖拢起一瞬,很快散开,脸上还是笑意,说:“原来是这般。我倒是知道附近有一场宴,兄台可愿随我同去?”

  讲话的时候,陆明煜视线牢牢落在燕云戈身上。

  他不想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的情郎。但起了疑心,陆明煜比谁都希望将其打消。

  燕云戈说:“自然愿往。”

  天子颔首,两人结伴同行。

  一路上,燕云戈心神不宁,陆明煜则依然在和他讲话。

  最先是品评牡丹。燕云戈虽很难认真去听,但总能在该夸的时候跟着夸,也算让天子满意。

  这样说了会儿,天子倏忽道:“燕云戈——”

  燕云戈瞳仁蓦地缩小,停下脚步。

  陆明煜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颗心直直下坠。

  他忽而提起这三个字,自然是试探的意思。如果燕云戈没有恢复记忆,这会儿就该是全不在意,信口问他为何提起此人。而不像如今,做出这般大的反应。

  答案不必多说。陆明煜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化作冷淡神色,注视身前男人。

  两人久久无言。

  天子心想:上苍待我何其不公,将所有人都从我身畔夺走。云郎啊,这才多少时候……

  口中则淡淡问:“你既然已经想起来了,又何必再装呢?”

  短短十数字,天子的口吻已经与方才欢喜时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云郎”的情郎,而是高高在上、万人朝拜的帝王。如今看燕云戈,眼里的情谊散去,再度化作疏远苍凉。

  陆明煜在自伤。

  昨日那些他忽略的疑点骤然浮上。为何说起郑易时情郎的话音会停顿,为何说到“骗”字时他状态完全不对。原来皆是因为燕云戈那时已经记起一切,难怪会是这样的反应。

  殊不知,这副表现,在燕云戈看来,成了另一重阴差阳错。

  燕云戈只觉得:是了!在他心里,我与“云郎”根根本本是两个人!前一刻还待我千般好,这会儿却相差甚多。

  他彻底心灰意冷,干脆抱着自暴自弃态度,说:“陛下说的是。我既非‘云归’,便不能再在宫中久住。罪臣燕云戈正在岭南侍疾,我该回去……”

  话音落在陆明煜耳中,陆明煜面颊微绷,不善地看来。